第11章 求親

第11章 求親

院裏的秋風灌過枝椏,再從微掩的窗子透進來,格外溫和的帶起衣襟。

二人這般“耳鬢廝磨”的溫存了一會,莫青璃才起身,將其他的錦盒一一打開,裏麵都是些孩童的玩具,除卻木劍,還有風車、竹蚱蜢、頭繩、甚至撥浪鼓……這些東西都是莫青璃兒時所愛,如今被妥帖地保存在那裏,歲月不擾。

莫青璃伸手拿起那個小波浪鼓,當年用力才能緊握的東西,如今顯得微不足道,輕輕搖了搖,又側著耳朵仔細聽,兩側彈丸撞擊羊皮鼓麵,發出“咚咚\";的聲響。

鍾離珞在旁邊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顰一蹙。

包括她眼裏一瞬間的失落與迷茫,都不曾錯失。

看過錦盒,再往裏走,是鍾離珞的臥房,房裏的一切都透著格外的熟悉感,布局古雅精致。

屋裏點著好聞的香,細煙嫋嫋。

她還是一貫的喜愛素色,純白的帷幔,淺黃色的流蘇垂落在床頭,青葉流雲的枕衾,床尾被放下的帷幔遮了。

莫青璃目光觸及床頭並排的兩個枕頭,微微怔了怔。

她幼時沒有別的同伴,很黏著鍾離珞這個比她大兩歲姐姐,常常跑來丞相府過夜,便是不過夜,來睡午覺也是常有的事,於是久而久之,鍾離珞的床頭便備了兩隻枕頭,而王府莫青璃的床頭也一樣。

莫青璃轉過身,將鍾離珞從輪椅上攔腰抱起來,坐在床側,蹲下身替她除去鞋襪,讓她平躺在床的外側,鍾離珞似乎知道她要幹甚麽,沒有反抗,身子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僵住,待把她安置好後,莫青璃也除去外衫,躺到了床的內側,拉下錦被蓋住二人。

二人側過頭相對而視,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吐在彼此臉上的呼吸溫熱,有著微微的癢意。

鍾離珞見對麵女子上下眼睫都要合到一起了,食指和拇指順著臉頰摸到她秀致的眉上,愛憐的摸了摸,道:“倦了麽?”

“嗯”,莫青璃點點頭,聲音中確是有一絲倦意。

“那睡罷。”

“不要,我要聽阿姐唱歌”,莫青璃往女子肩窩裏鑽了鑽,困乏之意更甚。

“想聽甚麽?”鍾離珞低頭看著窩在自己頸間烏黑的腦袋,鼻尖抵著她的長發柔聲道。

“都想聽,嗯,把你會的都唱一遍罷。” 聲音迷迷糊糊。

鍾離珞沒說甚麽,隻是伸手攬過莫青璃的腰,擁入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當真如她所說的,從《虞美人》到《七月》,從《月出》到《念奴嬌》,不知疲倦的,一曲一曲的唱給她聽。

歌聲低回婉轉,纏綿悱惻,再加上莫青璃昨夜根本沒睡,很快便在鍾離珞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睡了過去。鍾離珞看著已經完全鑽到她懷裏的女子,無聲的笑了笑,將被子往下拉了拉,看著莫青璃恬靜的睡顏失神,最終輕輕撥開她額間發絲,極其小心的在她眉心的梅花花鈿上落下了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

我從來相信,你還活著。

莫青璃睡的很沉,醒過來鍾離珞已經不在身邊了。

從窗戶望出去,月亮隻是彎彎的一輪,在她眼裏朦朦朧朧現出一個淡黃色光輪,四周靜寂無聲,偶爾能聽見兩聲秋蟲嘶鳴,抬眼就看到床帳頂上繡著的藍色桔梗花。

未等她心裏湧上失落,便聽見門口傳來一聲輕柔的問訊:“醒了,可要吃些甚麽?”正對上的是鍾離珞含笑的眉眼。

忽然覺得心裏酸澀,莫青璃吸吸鼻子開口道:“嗯”。

又見女子一直盯著她的臉瞧,莫青璃以為自己臉上有甚麽髒東西,用手胡亂抹了一下,輕咳了聲又假裝嚴肅道:“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為甚麽,莫青璃總覺得與幼時有些不同,怎麽現在在她麵前總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兩個時辰”,鍾離珞說完,偏頭向門外道:“紫煙,傳晚膳。”

已然亥時了,莫青璃本以為她已經用過晚膳了,誰料她也推著輪椅坐在桌前,見莫青璃疑惑地瞧著她,右眉挑了挑,道:“怎地?不許我同你一起?”

莫青璃忙反駁:“不是不是,我隻是……隻是以為你早用了晚飯。”

“吃罷”,鍾離珞淡道,隨即纖長手指拈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到莫青璃的碗裏,平靜的聲音有一絲隱約的笑意,聽著像幸災樂禍。

莫青璃臉頓時黑了一半,她平時喜素不喜葷,除了必要時刻在野外露宿時,很少吃肉。莫青璃看一眼碗裏的肉,又向身邊正襟危坐、舉止端莊的女子瞥去哀怨的眼神。

“怎麽不吃?”鍾離珞奇道。

“我……沒甚麽。”莫青璃心裏說,沒事沒事,這是重逢之後阿珞第一次給我夾菜,我若是不吃豈不是惹她不高興,一咬牙直接吞了下去。

“瞧我,”鍾離珞眼看著莫青璃吃了下去,忽然放下了筷子,有些懊惱的拍拍自己的腦門:“一時竟忘了,汐兒自小不愛吃葷。”

莫青璃:“……”

一頓晚飯就在一人歡快一人鬱悶的氣氛中度過了,莫青璃看著鍾離珞的時候,細心地發現她似乎換了身衣服,一樣質地的白色雲錦,外麵套著輕紗織就的同色外衫,袖口和領口縫著的蘭色薔薇換成了紫色的鳶尾,添了三分清嫵,少了幾分高潔,想是已經沐浴過了。

將近子時的時候,莫青璃從屏風後麵沐浴出來,鍾離珞安靜地坐在桌邊飲茶,她手指修長白皙,漂亮的指甲浸在熱茶的霧氣裏也顯得霧氣繚繞,唇邊隱隱約約一絲弧度,聽見腳步聲,此時正抬頭看過來。

莫青璃心裏陡然緊張起來,又心裏安慰自己,不是跟紅袖練過很多次了麽?沒問題的,沒問題的。

掌心積了一層的汗。

眼角上挑,嘴角微勾,眉目含情,蓮步輕移。

她心裏回憶了一下,記著這一步一步的步驟,再一步一步的實行。

莫青璃五官生得極為柔和,眼角眉梢似乎天生風流,一顰一笑都透著極致的妖嬈,隻是平素不苟言笑生生遮掩了去。這一番雖為刻意,略顯笨拙,卻還是取得了預期的效果。

鍾離珞手中的青瓷杯盞跌到了地上。

清脆的跌落聲,與鍾離珞猛然擂動的心跳重疊到了一起。

耳根迅速燒紅了起來,麵上卻無甚表情,淡道:“燙到手了,不小心就給打了。”

莫青璃本身也不比鍾離珞好多少,明明誘惑人的是她,卻比被誘惑的人還要窘迫難當,隻是低低應了一聲。隨即又輕聲加了一句:“也不是甚麽值錢東西,打了就打了,隻是夜裏喝茶不好,下次別喝了。”

“來,坐下。”平複了一下心情,鍾離珞拉過莫青璃的手,在她身前椅子坐下,從另一方凳子上取來一張疊放好的幹毛巾替她擦拭頭發,聞著身上中衣幹爽的皂角香氣與女子身上的冷香,頭頂又是輕輕軟軟的觸感,莫青璃舒服得闔上了眼睛,直到鍾離珞輕輕拍她肩膀,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莫青璃推著鍾離珞到了床邊,右臂從她的肋下穿過,想把她從輪椅上抱上去,鍾離珞身子不自覺地僵了僵,躺到了床上才慢慢放鬆了下來,白色袖袍下的手指指甲輕輕陷入了掌心。

眼神複雜的掃了一眼正坐在床邊脫去鞋襪的莫青璃,如果我拒絕,她會多想吧。

照例是莫青璃躺在裏側,鍾離珞躺在外側。許是下午睡得過久,沒了睡意,莫青璃睜大了眼睛盯著頂上的床幔,上麵簡單挑了幾枝藍色桔梗花,內裏穿梭著一隻藍邊蝴蝶,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好似活了起來,就要展翅從帷幔裏飛出去。

蝴蝶真的飛了出去,繞過床前垂著的淡黃色流蘇,繞過房梁,繞過桌幾,從那開著的窗戶飛了出去,隱沒在屋外朦朧的月光。

它走了,它還會回來麽?

軒窗開得不大,月光如銀子,鋪灑在有些年頭的青岩地麵,稀疏的枝椏透過紙窗落了一地的剪影。

不行,我得捉住它,永遠,也不能放它離開。

莫青璃忽然開口道:“阿珞,你可知我回京做甚麽?”

“嗯?”耳邊傳來她淡淡的反問,莫青璃偏頭看過去,見她已經闔上了雙眼,暈靄的月光縈繞在她清冷的側臉,有種不能言說的溫柔。

看著女子平靜的側臉,莫青璃繼續道:“查明當年王府滅門的真相,當年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語氣卻不帶狠戾,她保持著平靜的語調,放輕了聲音:“這隻是其一,最重要的你猜是甚麽?”

“甚麽?”女子的聲音沒有起伏。

“是你”,莫青璃屏住呼吸,仔細聽耳邊傳來的動靜,仔細瞧麵前的人的表情。隻是令人失望的是,似乎並沒有見她有太大反應。

“嗯?”又是一個單音節,鍾離珞也偏過頭,睜眼看著莫青璃,由於背對著月光,看不清她的表情,自然也就錯失了她深沉墨眸裏一閃而過的欣喜。

“我說,你與我成親,可好?”莫青璃支起右肘,從上方定定地瞧著鍾離珞。

她眸子澄澈,若上好的琉璃玉,瞳色又極淺,應當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情緒的人,可鍾離珞與她對視著,卻隻看見繾綣的月光在她眼睛裏,自己也在她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