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

花蝴蝶

姚錦之覺得,要是放在十年前,自己若聽到有人這麽問的話,一定會義正言辭地否認,然後大張旗鼓地為自己辯白一通。

可是現在,經過十年光陰的洗禮後,她除了臉孔變得略微成熟外,性格也是大大地改變了。這種明知道是調侃的話,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非但沒有在意,還很自然地接嘴道:“是啊,見了一麵還想再見第二麵。可是去診所見你實在太貴了,我賺的實在不夠我揮霍的,所以,隻能撿這種免費的場合多見你幾次了。你沒發現,我排了兩回隊嗎?真是夠倒黴的,第二次都排到了,居然就被排除在外了。”

這一番話裏,前麵說的全是胡扯,隻有最後那幾句,是她真實情感的流露。她確實感到相當鬱悶,早知道最後會排不到,她根本就不會排了。有這點時間浪費在排隊上,她倒不如回家好好研究研究,然後模仿一個簽名出來。

“真的這麽想要我的簽名?”葉隨風疑惑地笑笑,“要了有什麽用呢?難道要拿去賣錢?”

“嗬,就算有人要,我也賣不掉啊。那上麵鬥大的‘贈姚小姐’四個字,你讓我賣給誰去?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會正好有個姓姚的女讀者,想要買你的簽名?”姚錦之忍不住再次翻開那本書,看到上麵那一行字,糾結得都快要胃疼了。

葉隨風卻理所當然地回道:“比這更巧的事情,我們兩個不也遇到了嗎?”

說的也是啊,跟之前那場烏龍相親會比起來,這實在不算是什麽了。姚錦之望著那個簽名,苦笑幾下,“啪”地一聲合上封麵,眼前突然出現主任那張期盼的猥瑣麵孔。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轉頭去偷看葉隨風開車的手。看上去,好像沒什麽問題,雖然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隻能看到半隻手,不過看起來,那個小助理真是誇張了。葉隨風的手,明明就靈活得很!

葉隨風感覺到了姚錦之探詢的目光,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心裏的想法,主動將右手伸到她麵前,笑道:“怎麽,不相信是不是?好好檢查檢查,看看我是不是在撒謊。”

姚錦之的心思被識破,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脫口而出道:“你,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小姐,難道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

你是吸血鬼!姚錦之在心裏暗罵一句,臉上堆起幾分笑意,看到那隻一直擺在自己麵前的手,忍不住仔細端詳了一下。看起來,葉隨風說的是實話,這隻手雖然比剛才靈活了很多,不過上麵果然貼了好幾張創可貼,特別是虎口、大拇指和中指的部位,一塊塊創可貼貼得有些亂七八糟,姚錦之看了,忍不住輕笑出聲。

葉隨風收回手,扶住了方向盤:“笑什麽,這麽好笑嗎?”

“你不是心理醫生嗎?應該能猜到我在笑什麽吧。”

葉隨風聳肩道:“助理是個男孩子,手比較笨,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應該找個小女生來做比較好。”

瞧把你得瑟的。姚錦之苦笑著搖搖頭,倒有些懷念起剛剛的那隻手來。這真是一隻她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漂亮的手。一個男人有這麽漂亮的手,真是少見。皮膚很白,手指很長,難得的,關節並不明顯,手指出人意料的柔和,指甲蓋長長的,非常飽滿,就像一個個小貝殼。

這樣的一雙手,要是長在女人身上,該有多好。長在這麽個大男人身上,顯然有些浪費了。

“你是不是會彈鋼琴?”姚錦之想也沒想,這個問題就脫口而出了。

“嗯,小時候練過一段時間。”葉隨風轉過頭來,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雖然沒學過心理學,對於猜人心還是很有一套的。我要是連這點都猜不出來,還怎麽管教那些不聽話的學生。”

葉隨風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老師啊。”

“是啊,怎麽,看著不像嗎?”

“確實不太像。”葉隨風很不給麵子,搖頭道,“你這麽嚴肅又這麽龜毛,學生落在你手裏,隻怕日子不太好過。你平時給學生上課,也這麽不通情理嗎?”

“我哪裏不通情理?”姚錦之故意擠出個笑容,以證明自己很具有親和力。

可惜,葉隨風根本不吃她這一套:“笑得真假。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沒有對我真誠的笑過。所有的笑容都是偽裝的,真是虛偽。”

姚錦之不說話了,葉隨風不愧是心理醫生,說話總是這麽一針見血。可是,她心裏那團火卻是相當真實的。她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是啊,我對著你確實笑不太出來。要真誠的笑容大概是沒有了,不過,真誠的怒火倒是有不少。見你不過兩次,你就已經成功地惹毛我很多回了。要不是我涵養好,大概早就對你噴火了。”

“那就噴好了。心裏有火卻強壓著,明明不想笑卻非要假笑。你這麽活著,不累嗎?”

“關你什麽事兒!”姚錦之的脾氣衝到了腦門上,終於忍不住頂了回去。這個葉隨風,真是隨時隨地都會把別人惹火,自己忍了又忍,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嗯,不錯,繼續保持。”葉隨風拐了個彎,突然把車停到了路邊,疑惑地問道,“你上車這麽久了,還不準備告訴我你家住在哪裏嗎?說不定,我已經往相反方向開了很遠的路了。”

姚錦之反應過來,趕緊向玻璃窗外張望,滿臉緊張。等看清楚路牌之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錯,就是往這個方向。你運氣不錯,瞎貓撞著死耗子。”

葉隨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讚同道:“這不是運氣,是智慧。我猜你家應該離那天的餐廳不遠吧,所以就試著往那個方向開過去了。”

“你怎麽知道?”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出現的頻率太高了嗎?再次申明一下,我是一個心理醫生,這點分析能力還是有的。你既然是去相親,而且又相得很不情願,沒理由會遷就對方把相親地點定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說不定,按照你的想法,直接在你們家樓下的小飯館裏見麵,更合適。”

姚錦之服了,真心實意地服了。這個男人雖然既貪財又無恥,可是分析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強。她突然開始對他寫的書有點興趣了,說不定,裏麵真有什麽真知灼見也未可知。

葉隨風見她發愣,便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家的地址了。我雖然有點分析能力,但畢竟不是名偵探。單憑手上這麽點線索,還不足以推斷出你家具體的位置。”

唉,剛剛還覺得他很厲害,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那張笑得燦爛的臉孔,姚錦之又沒來由地惱火起來。好像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別人的心事都逃脫不了他的眼睛似的。姚錦之不喜歡這種感覺,她隱藏多年的心,並不想被人一層層地剝掉包裝紙。

於是,她迅速報上了家裏的地址,然後係好安全帶,開始靠著椅背休息,兩隻眼睛望著窗外的風景,卻什麽也沒看進去。這是她的習慣,坐公交車時也總是這麽望著窗外,然後思想放空。

葉隨風見她安靜下來,也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專心開他的車,期間還接了兩個電話,說了沒幾句就掛斷了。一個是他的前女友打來的,關心他最近是否有檔期跟自己再續前緣。還有一個是前前女友打來的,關心他是不是已經跟他前女友分了。

接完這兩個電話,葉隨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在感情裏,一向是主導者,也是摧毀者,這兩段感情,維持的時間都不長,一個三個星期,一個四個星期,誰也不比誰強。事實上,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談過多少個女朋友,似乎大學畢業後,他就一直在換女朋友,這麽多年的女朋友要是集結起來,大概可以把他那個一整棟樓的私家診所給塞滿了。

姚錦之雖然眼睛看著外麵,耳朵卻一直在留意聽他的電話。以她的經驗分析,這兩個電話都是女人打來的,而且,都是和他關係匪淺的女人。

真是個私生活混亂的家夥。姚錦之再次在心裏給葉隨風下了一個定義,這個家夥,除了是個吸血鬼,還是個花蝴蝶。

葉隨風有些懶得接電話,就索性把電話關機,扔進了一旁的茶杯架裏。車裏再次回複了安靜的狀態。隻是,這種狀態隻持續了不到五分鍾,就聽得一連串急促的咕嚕聲,從某人的肚子裏發了出來。

姚錦之真是窘迫到了極點。她完全忘了,自己午飯吃得太少,晚飯還沒吃,肚子一直到現在才唱空城計,實在是很給她麵子了。

“怎麽了,肚子餓了?去吃飯吧,吃完再送你回去。”

姚錦之一聽這話,立馬就緊張了起來:“算了算了,我可付不起一小時五百塊。跟你吃頓飯,我大概要把自己賣給餐廳了。你還是送我回家吧。”

“不用擔心,你沒錢,我有錢,今天,我請你好了。就當是謝謝你臨時客串了一回我的讀者。”葉隨風說著,就要去轉方向盤,一隻手卻突然伸了過來,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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