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部 第十三章

一路上見到無數垮塌的房子和被攔腰切斷的大樹,我這才知道“滿目倉夷”四個字是這樣用的,也才知道剛才我有多好彩才撿回了這條小命,至此方生出後悔的心來,扶住尹天與的手冷汗岑岑。好在醫生檢查過尹天與的傷以後說不算太嚴重,沒有傷到骨頭,也沒有腦震蕩,隻是有點失血,我偷偷鬆了口氣。但是渡假村裏業已亂成一團,一大幫人聞知尹大少在渡假村的消息,於是不顧微微勢弱的風雨成群結隊地湧來表達與各自位份相稱的情感,結果最後被盡職的醫生統統趕了出去,又派了兩名保安守在門口這才清靜下來。

一回來我先被尹天與逼著讓醫生從頭皮檢查到腳板底,醫生再三保證我除了腦門兒上長了個暗瘡,左腳掌上有一個雞眼外全身上下都很健康,然後我就被扔進洗手間洗熱水澡,說是免得受了寒。想想阿蓮家未必有這麽舒服的衛生間,我選擇乖乖聽話,倒也恰恰地躲過了熱情的人流。洗完換上尹天與的睡衣,剛走出衛生間,我就被剛挽起就滑下來的長長褲腳絆了一跟鬥,“砰”一聲摔進了客廳。

“咦,這個亮相很有新意耶!”尹天與衝了過來,發現我沒摔得要開殘疾人三輪兒之後很開心地說。

“要不要學呀?三百塊錢一學時,包學包會,隨到隨學。”我沒好氣地揉了揉膝蓋。

“唔,不錯,沒摔傻。”他拍拍我的腦袋,不由分說一把抱起我往客廳裏走。

尹天與雖然與我從來不拘行跡,但這樣親密的接觸卻還是第一次。於我,除了WILLSON之外如此挨近一個成年男人的胸膛,他是第一人。我呆了呆,兩三步之後,從他身上隱隱傳來一陣體味,跟WILLSON身上的味道不同,我忍不住想。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好象對這樣躺在尹天與的懷裏並不排斥,甚至有種隱隱的渴望時,嚇壞了,同時對自己的身體湧起一股強烈的厭惡感。我掩飾地想推開尹天與自己跳下來:“幹嘛,你自己還是病人呢。我又沒摔斷腿,我能自己走。”

尹天與不理我,走到沙發麵前才輕輕把我放下。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發現房間裏隻剩我們兩個,感覺空氣變得有些稀薄,掩飾地拔了拔頭發。

“你臉紅的樣子很好看呐。”尹天與好笑地說。

“今天從你出現到現在都好象心情很愉快的樣子,撿到錢包啦?!”我不想讓剛才那種曖昧的氣氛繼續下去,一下子跳下了沙發:“你也沒事了,我要走了。”

“我就那麽讓人討厭嗎?”尹天與沒做任何阻止我的動作,隻是很難過地低下頭。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猶豫著停了下來。

“你走吧,我不想勉強你任何事情。”看不到尹天與的臉,隻見到綁在頭上的繃帶白得炫目,象被人一槍打中心髒,我的腿邁不動了。歎了口氣,我走了回去,“你先躺下吧,醫生說你失血過多,要好好休息。”

尹天與沒理我,依舊難過地垂著頭。

“好了,對不起了(才怪),我怕我在這兒你休息得不好(活該),隻要你肯乖乖上床休息,我就幫你做東西吃好不好(敢吃我就毒死你!)?”

“你說的?!”尹天與猛地抬起頭,笑得象朵牽牛花似的,哪肯一點點難過的影子,“我想喝瑤柱白粥!”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好象自已又被某人給算計了。

“我講講而已,幹嘛這麽認真?而且這兒也沒有廚房呀。”我象隻掙紮在老鼠夾上的耗子。

尹天與得意地推開客廳的一扇門,我悲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為什麽每次敗給他的都是我?!

等我滾好粥,順便涼攔了幾樣小菜端進客廳的時候,卻不見了尹天與。推開睡房的門,隻見這位仁兄已經在床上很憨甜地睡著了,他的睡相完全象個孩子:被子胡亂地壓在身下,一米八的大床被他張手張腳地睡得象一米二的單人床。

房間裏的中央空調開得很大,我把調節器向下拔了拔,又走過去幫他把被子抽出來蓋在身上。我的動作不算輕柔,可他居然沒醒,從沒見過誰睡覺都如此投入的,除了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以外,連他的呼吸都象在舒服地呻吟“睡覺好幸福啊。”我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替他再掖了掖被頭轉身往外走,關上門的那一刻,忽然生出一些不舍,難道是剛才生死攸關的經曆讓我對我們的關係有了一種特權的錯覺?這場台風真是可怕,我縮了縮脖子走了出去。

看到桌上香噴噴的瑤柱粥我的肚子山響起來,我這才發現夜已半深,窗外雨勢稍小,但仍然風大雨大。即來之則安之,我幹脆據案海嚼起來,吃飽了就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吃了我的粥!”這是我大難不死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映入眼瞼的是尹天與憤怒的麵孔,太近了,有點變形。我抻手把他推遠一點,眼睛才舒服了一些。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你下次要是再這麽變形地恐嚇我剛剛睡醒的神經的話,我發誓一定一拳打爆離我最近的鼻子。”

“誰讓你吃了我的粥!”尹天與不依不撓。

“鍋裏不是還有嘛?!誰叫你昨天晚外睡得跟頭豬一樣!”

“喂,你這是什麽態度嘛,我是……病人耶!”看到尹天與生生把“我是你恩人”吞進肚子裏差點被噎死的表情讓我樂透了:“病人?拉倒吧,瞧你那臉紅樸樸得象水晶富士蘋果似的,從認識你第一天你就開始裝病,沒進步!”睜眼說瞎話是我的強項,不過基於我尚存的不多的良知,趁著尹天與攬鏡自賞的當我還是往廚房走過去。

一邊熱粥,我一邊打開冰箱,發現還有一些材料,順手做多了一個炒麵,廚房裏頓時油煙四起。

“你幹嘛?”一轉身看到尹天與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我背後把我嚇了一跳。

“監視你,免得你偷吃或是下毒。”尹天與很自在地搬了張凳子很安逸地坐下來。

“你不怕油煙嗎?”我站住奇怪地問。因為WILLSON是從來不進廚房的,甚至連我身上的油煙味都不能接受,所以每次我做完飯總要換身衣服洗幹淨手臉才會坐下來跟他一塊吃飯。我一直以為他們是一種人。

“好香啊?”尹天與看來是餓壞了,皺著鼻子猛嗅,雙眼饑火灼灼,“我最喜歡待在廚房裏看我媽做飯了,而且這不叫油煙味,這叫人間煙火,最親切的味道了。”

“你們家還要你媽做飯?台灣的有錢人都這麽省嗎?”

“這不是省,是我媽覺得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孩要吃人家做的飯長大。所以,我一直覺得女人最美的時候是在廚房裏幫喜歡的人做飯的時候。”

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WILLSON不是總是錯過我最美的時候?我怎麽回事,從見到尹天與開始,那個讓我心髒頓失溫暖的人總是頻頻橫空而現,而實際上我已經成功地把他排除在我世界之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