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真正多餘的人
005真正多餘的人
方湛所處的別院位於望京郊區，地處偏僻，環境幽靜。而葉樺夫婦卻住在望京的市中心，整整橫跨了半個望京，便是最頂級的懸浮車，也開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這絕對是葉棉所經曆過的，氣氛最沉悶、最壓抑的一個半小時。
葉樺夫婦的住宅是位於某間大廈頂端的複式公寓，近三百平米的占地麵積，更有一麵牆完完全全是一扇落地窗，正對著望京最中央的標誌性建築。俯瞰下去，滿目皆是錯綜複雜的懸浮車道。白色的車道橫跨空中，像是一根根蜘蛛的吐絲，盡數匯集於望京的議會大樓，仿佛蟲繭一般，將聯邦的政治中心裹得密不透風。
葉夫人也是方家的嫡係之一，名敏華，是方以航方元帥的堂妹，也就是方湛的堂姑。
方敏華最開始的那幾句寒暄，對葉棉來說既是提點，也是警告。
葉棉已經知道方氏並非自己的生母，自己應該是葉樺流落在外的一個私生女，原本應該是正室最為厭棄的存在。可是即便到了自己的地盤，方氏也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憎惡，反而溫言軟語的打開一間房間，拉著葉棉進去。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的存在的，一時間準備倉促，隻讓人簡單的布置了一下
。”方氏懷了一份歉意的對葉棉解釋道，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個胸懷寬闊的正室夫人。
雖然是這麽說，可是整個房間寬敞明亮，各式各樣的家具和用具擺放得井井有條。葉棉埋頭苦讀的還幾天的常識，常用的生活用具她認識的全在這兒了，不認識的也在這兒了，而且隻用看的，都知道是新嶄嶄的高檔貨。
隻是方氏這一門心思的“迎接”葉棉，不管一聲不吭就將自己關進房裏的葉芙，也沒理會默默尾隨在後神情愧疚的葉樺，葉棉實打實的感覺到“受寵若驚”裏的那個“驚”字。
這還驚著呢，葉棉的掌心突然一涼，一張纖薄的銀色卡片塞到了手裏，卡麵下精致的電子回路隱約可見。
方氏的聲音簡直是要沁出水了，綿密的將葉棉整個人都裹起來，沒由來便是一股冰寒的窒息之意：“我以前從未見過你，不知道你的身形，也不了解你的品位。這張卡你就拿著隨便刷，女孩子家，門麵總是最重要的。你隻帶了在方家穿過的幾套衣服，m12準備的自是最好的，然而它卻並不太考慮實際出行是否方便。你要是急需的話，我晚上帶你去逛幾套行頭如何？”
“葉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葉棉連忙推脫道，這麽周到的全方位服務她實在是消受不起啊！
“怎麽突然的就生疏起來了？”方氏果然是一個美人，顰眉的樣子也讓人萬分的心疼，“剛剛在方家還叫我母親，現在怎麽改成了葉夫人了？”
“小棉不用太拘謹了。”默默尾隨的葉樺瞅準了機會，便冒頭幫腔了一聲，“你也是個苦命的孩紙，母親早早的就去了。敏華既然也願意接受你，自然會好好待你，你便真心實意的將她當做自己的母親吧。現下也不用不好意思，以後出息了記得孝敬母親便是。”
葉棉默默的咽下一口狗血。
她那不是……那時候不清楚狀況麽！
眼見著她默然不語，葉樺張口還打算勸上兩句，卻聽方氏歎息了一聲：“也罷。我畢竟不是你的生母。強求也無意，便是逼著你叫了，也是不情不願的，指不定心裏怎麽埋怨呢。反正日子長著呢，先就這樣叫著吧，等你願意的那天再改口也不遲。”
葉樺在後麵狗腿了半天，方氏依然理也不理，這會兒連女兒也勸不動，頓時心情低落，頭頂隱約有兩隻犬科動物的耳朵耷拉了下來
。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晚飯的感覺，葉棉第一次體會到，卻並非是什麽美妙的體驗。
葉芙賭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根本不願意和葉棉碰麵，方氏便隻能無奈的讓家政機器人將飯送進去。
葉棉默默的把食物扒進口裏，頗有些食不知味。這張桌上，真正多餘的人隻有一個，隻有她而已。
方氏一邊給她夾菜，一邊不時叮囑幾句，還與葉棉商量著接下來的打算。
表麵上葉棉才和生父相認，對整個葉家一無所知，實際上她對整個未來世界來說都是一個菜鳥，什麽認祖歸宗、什麽入學事宜，便全由著方氏自己做主。方氏說話的時候，她隻簡單的應答幾句，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反而將注意力用於研究葉家的機器人。當時在方家別院見到m12的時候，雖覺得這個姐姐有些太沒脾氣了些，卻沒想到它竟然根本不是人，知道的時候還嚇了一大跳。現在比較起來，葉樺夫婦使用的這種，明顯製造技術就不如方家別院那隻，行為應答都機械了不少。
不過方氏也不是瞎子。眼見著葉棉這樣敷衍，方氏說著說著便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葉樺本就滿懷愧疚，此刻故意冷待了葉棉，看了不看她一眼，隻顧著給方氏添菜，低聲詢問，小意討好。看見方氏態度不對才注意到葉棉，卻是不管不顧的就斥責了一句：“怎麽跟你母親說話的！你母親是為了你好！”
他原本就是個儒雅溫和的人，連斥責也隻是眉心微皺，語氣低沉，態度並不激烈。
可是這樣的態度，對於一個初次見到生父的少女來說，已經足夠的傷人。
反而是方氏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讓葉樺咳了咳，態度和緩許多：“小棉，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委屈，我和你母親，也是真心實意的為你打算的。但是你這樣不配合，讓我們怎麽是好呢？”
葉棉隻能慶幸，還好她並非這具身體的原主，也隻認她哥哥一個親人，並不會對這個所謂的家抱有任何期待。
對她的生父而言，葉棉不過是一個多年前無意犯下的錯誤，此刻揭開了陳年的傷口，隻有羞慚與悔悟，哪裏會有一絲喜悅？
而這個葉父口口聲聲的“你的母親”，大度寬容，周到細致，得了丈夫的愧疚，得了友人的憐惜，也得了外界的聲名
。可是這個母親，再怎麽溫柔細膩，也不會是自己生母，更難說這份周到裏的真情假意。
葉棉以最高的速度掃蕩完自己的食物，便打算效仿葉芙，窩進房間能不出來就不出來。而且也打定了注意，以後吃飯也盡量在房間解決。
然而沒等她起身，方氏便又開口阻了她的動作：“小棉，我剛剛說的，你可聽到了？”
剛剛……是哪件事來著……
“明天早些起來，我們還得去臨市一趟，案子倒是事小，但是……”方氏知道她也不會聽進去，便又強調了一遍，“那個女人，雖然將你藏在那種地方，又一直瞞著你，但為人子女，你還是得去給她收屍才是。”
方氏的一句話，倒是將這具身體生母的養育多年的辛酸一筆抹銷，反而加上一個苛待女兒、阻止他們父女相認的罪名，更是栽贓她連生母後事都不願意料理。
可別說葉棉不知道怎麽辯解，方氏也不會給她辯解的機會。
方氏輕鬆的推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來，塞到她的手裏：“我聽說你喜歡吃蘋果，便特意訂購了一些。”
“謝謝葉夫人。”葉棉拒絕不了方氏的好意，隻能接過，勉強笑笑，便趕緊貓回了房間。
新布置的臥室沒有多少人氣，卻配置了鵝黃色的燈光，倒是讓屋子染上一些暖色。
一千年後的蘋果還是那個模樣，熟透了的紅色表皮透著一股清甜的香氣。
“我喜歡的，其實不是蘋果本身啊……”葉棉眼神迷蒙，有些悵惘的握在手裏把玩了片刻，兩個指頭輕輕一捏，隻聽見“哢嚓”一聲，整個蘋果從果核處崩裂成五瓣。
“這具身體，力氣好像有些大呢。也不知道未來人的體質是不是都特別強壯。”葉棉輕笑了一下，然後哢嚓哢嚓的毀屍滅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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