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三跪九叩

卷二 鳳凰並立 061 三跪九叩

“你們都下去吧。”輕輕的一聲,含著無限的威儀。

泠語一聽忙拉著心媚並墨雪退到了院外。

奧曦慢慢走到了傾昀後麵,一伸手,從後麵擁住了妹妹,喉中低吟一聲,“淺兒。”從風叔來通報了祭祀後,奧曦便想著會不會又觸動妹妹的脆弱神經,就決定來看看,他是那樣地關心自己的妹子,果不其然呀,一來就看到她失神流淚。

傾昀把頭往後靠在奧曦的懷裏,大哥的懷抱她一向依賴,前世也是如此,那是最親的信任,在任何時候她都會覺得溫暖。

奧曦看著妹妹的動作,心下不禁又軟了幾分,輕柔開口,“淺兒,你不要這樣,記住,不是你的錯,不需要你承擔。”

真的不是自己的錯嗎,或許吧,隻是自己怎麽能毫無負疚感呢。

見傾昀沒有任何聲音,奧曦不禁一把把傾昀整個人板正了過來,他一手鎖著妹妹的腰,另一手抬起傾昀的下巴,讓她的眼睛仰視他。要說這個動作,如果別人做起來,定是個登徒子,可是現在這個是奧曦。

“淺兒,你給我記住,不是你的錯。”奧曦對傾昀說話,從未如此過,今日現在他的聲音含著堅決慎重還有威壓。

傾昀淚眼婆娑,隻這樣看著奧曦,嘴唇顫動,“真的不是嗎?”

“不是,絕對不是。跟我說,不是你的錯。“奧曦眼光鎮定,似要傳遞給妹子。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終於,傾昀開始重複。

“大聲一點,不是你的錯。”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錯。”傾昀的聲音終於脫下了偽裝,換上了嘶聲力竭,這一聲聲音極響。

院外的人,因為傾昀奧曦立下的規矩,從來不敢窺聽他們兄妹的話,他們總會站在適合的位置,比如現在,他們站地很遠,本來是聽不到他們兄妹的談話的,可是傾昀那一聲“不是我的錯。”卻如洪鍾撞入他們的心房。

那一聲如此無助,如同千萬年桑田滄海裏的孤寂呐喊,即便如泠語這般冷清之人都不禁想落淚,而心媚與傾昀感情不深,卻也被強烈地震撼了,公主也如此傷懷嗎?即使墨雪,也是拳頭緊握,不知心在何處。

奧曦在看傾昀呐喊出來後,也放開了放在妹妹下巴的手,雙手緊擁她,任她在自己懷裏哭地天昏地暗。有些時候,有些事,真的仿佛天注定,沈宸霜“離世”之日,是奧曦幫著傾昀拭淚,以後每次傾昀有淚,都是奧曦幫她擦,可是這樣的拭淚還能多久。

哭地久了,整個蕪沁鄔中,暗香浮動,那屬於魅夜的曇花香縈繞鼻尖,那屬於山幽空穀的蘭花香淡然飄散。傾昀抬頭,輕輕擦了淚眼,“阿哥,我無事了。”

“你無事,我可有事,這衣服都濕了。”奧曦有些不滿地扯了下嘴角,他曦公子其實也有潔癖,和這個妹子一般,要是其他人把那眼淚鼻涕弄他身上,他還不得嫌死,可是沒辦法,眼前人是他小妹,是他最親的人。

“嗬嗬,這有何難。”傾昀和奧曦都非常人,她掙出他哥的懷抱,仿佛剛才那稀裏嘩啦地不是她,“我收了那個女孩。”

“嗯,我知道,事情已經去查了,應在兩天內就有結果。”奧曦整理了下衣服,負手在後,姿態完美,隨著傾昀走進了書房。

“其實我信她,隻是嘛,場麵還是要走的。”傾昀坐到了書桌前,拿起一個卷宗遞給她哥。

“你打算怎麽安排?”奧曦接過,一心兩用,開始認真看著。

“想用她和泠語互補,泠語不通女紅,我想送她去緹繡學習下,其他方麵,讓墨雪泠語提點一下她的武功,在細心方麵,我也打算調教一下她,再讓她學點簡單的推拿按摩之術。”傾昀淡淡說起她的想法,泠語文武全才,隻是嘛,有些方麵也不行。

奧曦的眉有些皺,這個卷宗說的是湖州府現在的稅誌,一看就有問題,看來那些個貪官是活地不耐煩了,不過,“嗯,你有打算就好。隻是推拿按摩,你讓她去哪裏學?”

“這個阿哥不用擔心,淺淺自有主張,我會親自教。”傾昀笑笑。

這下奧曦也抬起了頭,“哦,小妹真是給大哥不少驚喜呀,你一個大家閨秀也會這些嗎?”

“大哥別忘了,我學醫多年,自然對人體脈絡很是明白,你放心吧,隻是一些雕蟲小技,你若眼紅,我大可以去教硯嵐,讓他也幫你好好推拿推拿。”傾昀不禁對她大哥挪揄起來。

奧曦合起手中卷宗,對著傾昀的腦袋就是一記,“收起你那傻念頭。”

或許眾人要問,那奧曦怎麽不讓她妹子親自幫他呢,要知道,這種推拿按摩隻有女奴,丫鬟才會幫自己的主人,或者妻子幫自己的夫主做,而奧曦怎麽說,也是大家公子,怎麽會讓她妹子為他如此。

而傾昀呢,她要教心媚的,才不是什麽推拿呢,隻是她在Verera那一世,跟營養師研究的保持形體的按摩術,需要全身脫去衣服,讓人推拿,減去多餘脂肪,她怎麽會提出幫她大哥。雖說到了這熙朝,不過女子皆愛美,她可要保持她得天獨厚的資本,自己也會下苦功的。

兄妹倆那毫無營養地談話也到此為止,奧曦告辭,帶走了那卷宗,留下了一幅好貼,這是傾昀前陣子也在找的,跟著練練字。雖說他們兄妹的身份,與這吟花弄月之事並不很配,可是他們都還喜歡,算是陶冶情操吧。

晚上傾昀交代了泠語,明日開始,上午送心媚去緹繡處,磨練繡工,聽得泠語心裏一陣阿彌陀佛,還好小姐找了這麽個丫鬟,不然要是送自己去拿針穿線,還真是折磨。

傾昀看著泠語那眼神,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理她,繼續吩咐,下午讓泠語提點她一些武功,不過如果涉及秦堡秘籍,也不必教,但也需把她調教地像點樣子,也可以去找墨雪幫忙。晚上嘛,心媚和泠語就一起陪在傾昀身邊,這主仆必要培養出默契來。

今晚,傾昀還是把他們聚集在一起,再次提點了規矩。

…………

如此過了七日,今日終於到了十一月初一,今日的傾昀,烏發披肩,隻用白色天蠶絲綁了,再無裝飾,一身白衣,曳地長裙,配上白色麵紗,這樣的裝束很得體。

泠語和心媚就站在她身後,這樣看著她家小姐,而心媚也已見過傾昀麵紗下的容顏,初初之時也是驚豔的,不過驚豔後便也釋然了,要知道奧曦之顏也是絕色,身為他的同胞妹子,怎麽都不可能差,她也暗自想,哎,今後跟著這樣的主人,可歎自己的承美能力應該是會越來越強,她一邊想著,一邊用手撫心。

這番動作惹來泠語一臉地不讚同,不過傾昀仿佛沒有看到,她找這個丫鬟,本來也是為了和泠語互補,這是她刻意為之,她輕輕合上妝奩盒,“你們都先出去吧。”

“諾!”兩個丫鬟異口同聲,看來調教地不錯。

那心媚雖說活潑,可是也是分輕重的人,傾昀也是看中她這點,既然說了要服從,就一定聽話。

這七日裏,傾昀就在房裏看書,習字,彈琴,烹茶,練畫,完全沒有管其他的,做的都是閨閣小姐們愛的風月雅事,不過她也要慶幸,這蕪沁鄔雖說是洛府主母苑,可是卻不和她父親的臨淵閣一般,是處於正中。

蕪沁鄔反而是在正東的方向,是最偏的一處院落,再加上人們畏傾昀泠語如虎,沒什麽人敢來窺探,現下又多了墨雪把門,就更少有人來,傾昀在蕪沁鄔裏一切,對於外人都是謎,這個嫡女很少出門,一般的閨閣小姐們,就算不出府門,那麽在內院放放風箏,賞賞花也是會的,可是傾昀不,讓人更覺得她清高孤僻。

而墨雪雖然是傾昀的貼身侍衛,不過傾昀還是不喜歡有人跟地她太近,凡是有人拜訪,傾昀從來不喜歡別人聽他們談話,可以的話,她會讓泠語或者心媚跟著,如果傾昀沒吩咐,他們三個必須站地遠遠地,半點不能逾越。

不過傾昀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他們才可以屋外候命,不敢離遠,就怕小姐有事吩咐。這個小姐絕對地難伺候,這是心媚的想法,想當初,她自己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小姐,哪有她那麽多事,她苦了一張臉,好像有很多委屈要和泠語說,她也不想想,泠語還是秦堡大小姐呢。

這七日裏,無憂公子又來了一次,給傾昀帶來了賬本,雖然賞菊宴那一次,傾昀老大的一個手筆,讓她破費了不少,不過她還是有盈利,無憂公子管賬,讓她很放心,她也無意對於他的管賬方式提出什麽意見,這樣已經不錯了,而且這一次無憂公子帶來了一個額度,是傾昀和她哥對於齊氏錢莊的提調額度。

傾昀心想,這個無憂公子動作還是蠻快的,就這樣短短一個月不到,就已算出數目來了,額度不大,才5000兩,不過夠了,至少她是這熙朝第一人,可以無本而提現,以後她相信這個額度會漲的。

傾昀把以後的事交代了一下,和無憂公子商量了一下,得出了具體的操作方法,包括日後的聯絡,這次的談話就算結束了,泠語幫著送了無憂公子出門。

所以這7日,傾昀也不算完全浪費,不做事。雖然,因為是母親的忌日,她心緒煩躁,有心抗拒,不過事情來了,她做起來可不會含糊,在她大哥帶來了華姨的消息後,她也算對心媚放下整顆心來,日子還要繼續。

今日便是要去祠堂的日子,自己的母親被供奉在了祠堂,可是斯人究竟何處,傾昀心中還是有些抽痛,左手輕輕握住右手,抑住那顫抖,定定開口:“心媚。”

“心媚在。”她和泠語究竟是不同的,如果是泠語,會一聲不響地進來,等著傾昀繼續吩咐。

“你去告訴相爺,公子,還有其他人,讓他們先行,我自己隨後到。”傾昀的吩咐從來不容置疑。

“這……”心媚終究還是嫩點,跟著傾昀不久。

泠語一看便明白了,“還不快去。”她催了心媚,小姐的決定不容置疑,他們是小姐的丫鬟,不是公子和相爺的。

“噢噢,心媚馬上去。”她一溜煙地去了。

傾昀眼皮都沒有抬,“泠語,你讓墨雪不用跟了,就你和心媚陪我吧。”

“諾!”

…………

丞相府門口,大管家洛風在這裏候著,在心媚通報傾昀決定時,洛相有那麽一瞬間並不是很高興,什麽意思,這個女兒不跟自己一起去,她……,還是奧曦來勸,他雖不知道,傾昀為何如此,不過他相信妹妹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而洛知淵也是太愛沈宸霜了,才會在聽到的一瞬間失了往日淡定,不過他還是對傾昀的決定難以理解,隻是嘛,今天的日子,他看著堂下自己的兒子們,女兒們,夫人們,還有弟弟外加侄子們都到了,洛府主母的忌日,居然她的親生女兒跑來說,不和他們一起。

難理解歸難理解,他還是心疼女兒的,留下了大管家洛風單獨等著傾昀,自己則帶著一群人前去祭禮,今日規模極大,連宮裏的柔貴妃都向淩帝請了,要來一起參加洛氏的祭禮,淩帝本就對沈宸霜不同,這次又怎麽會不準,可惜於理,他不能去。

傾昀就這樣看著,洛風,還有他身邊的馬車,那雙眼似古井無波,看的洛風心中暗驚。這是一個10歲女孩的眼神嗎?

就在他驚異的時候,傾昀的聲音飄散開來,似無力,卻字字掉在人的心頭,“風叔,把馬車撤去吧。”

洛風好似沒有聽懂,這是何意,“淺小姐,這,沒有馬車如何行路,小姐是想坐轎子嗎?”今日傾昀不是公主,而是洛府嫡長小姐,淺小姐。

“非也,洛長將行三跪九叩之禮,步行前去祠堂。”傾昀的話鎮住了門口所有人。

就連泠語,和心媚都傻了,三跪九叩之禮,這……,如何使得。

洛風就被釘在那裏,直到,傾昀已跪了下去,他才回過神來,可是他一個男子,怎麽方便去拉這淺小姐,隻得連連勸說,“淺小姐,這路途實在太遠,淺小姐,使不得呀,到了那裏,恐怕您的身體不行,祭禮還需要很久呢。”

傾昀起身,行了三步,再複跪下磕頭,聲音淡淡飄出,“撤去馬車,風叔頭前帶路。泠語,幫風叔一下。”

泠語就算再驚又如何,小姐的話不容置疑,當下拉了洛風,安排事宜,也壓下了風叔的一切話語,“小姐的話,從不許人置疑,風叔照做吧。”

洛風此時再沒有辦法說什麽,隻能屈服在這三個黃毛丫頭的威勢下。

這一路上,圍了不少百姓,他們眼裏一個白衣少女,全身上下別無長物,身旁兩名秀色丫鬟,時時攙扶,看那女子身形已然不穩,而一名官家模樣的人,眼中含淚,隻是不停地說,“小姐,快了,快了。”

這是誰,這三跪九叩是為了什麽,人群越圍越多。

洛相和一眾洛氏族人等在祠堂,時間在慢慢逼近,定好的祭祀之時不能改,可是嫡女尚未到場,洛相和奧曦都不禁擔心起來,要說洛知淵雖然覺得傾昀不隨他一起來,不太高興,可是作為一個父親,他也相信淺淺絕對會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擔心,會不會出事了。

他已經派了小廝前去打探,那邊柔貴妃也在張望,這個侄女到底如何了,靳玥馨坐在女眷那裏,和梁思玉一起,心中也在怪傾昀毫不知禮,這是她親生母親的祭禮,難道她也想搞砸。

就在這時,外麵跌跌撞撞衝進一人,正是剛才出去打探的小廝,在這洛氏祠堂裏,極其安靜,他的聲音就顯得尤其地響,“相爺,小姐,她,大小姐她,正行‘三跪九叩’之禮趕來,現在到了德華門了,風總管說了,到祭禮時辰前一定趕到。”

這一聲,猶如悶雷,洛知淵和洛奧曦同時站起,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外,怪不得,怪不得,讓他們先行,她這是幹什麽,“三跪九叩”,她受得了嗎?

柔貴妃領著一眾女眷也似癡傻,淺淺行“三跪九叩”之禮來祠堂,從洛府大門嗎?難道三年孝子禮不夠,現在還要如此大禮嗎,靳玥馨和梁思玉同時看向祠堂內供奉的沈宸霜排位,洛沈氏,我們敗了。

洛氏小一輩們都不明白,為何,這個女孩不是從來不曾和母親相處過嗎,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麽,難道真的隻是事母至孝嗎,他們不明白,可是他們都知道這“三跪九叩“之禮,不是無心,便能堅持的。

奧曦,再也坐不住,他轉首對著父親一輯,也不言語,抬腳便出了祠堂之門,隻有他明白,妹妹這般不是假意,雖然她有時很狡猾,可是唯獨,他知道的,對於感情,真情的事,他的妹妹從來不當假。

淺淺是個從不利用感情的人,她不會利用親情為她造勢,今日之舉,乃是因為她是真的覺得虧欠了母親,她是真心為之,隻是太過之後,反而會被人家說,自己作為親哥哥,必要和她一起承擔。

奧曦扯了門口一匹馬,立刻趕往德華門。

而傾昀一行,已經過了德華門,民眾們都已知道這是誰家千金,有那眼熱的,都已淚水滿麵,洛氏一族,果然至忠至誠至孝。

傾昀的身體再次抬起,晃了三晃,一旁泠語忙來相扶,真的很累,她的頭也很暈,可是她想堅持。

眼前白馬揚塵,當前飛來一人,嗯,是飛來的,那人也是一身白衣,俊美如神祗,不是她阿哥還能是誰,傾昀淡淡一笑,雖然蒙著麵紗,可是她相信她阿哥能看到她的笑意。

奧曦沒有勸她,反而是一起站在了她的身邊,同她一起行那“三跪九叩“之禮,傾昀看了他一眼,兄妹相知,同心同命,其實已不需要太多的語言了。

兄妹倆就這樣一起走著,跪著,拜著,隻是奧曦攙著傾昀,用自己的身體承載了她的,為她承住了壓力,這是他能為妹妹做的。

洛家祠堂外,洛知淵領著一眾人,就這樣站在門外等著,終於看到了奧曦兄妹。再見這對兒女,先看傾昀,白衣染塵,裙擺已然黝黑,額頭綻血,整個人靠在奧曦身上。而奧曦呢,也差不多,隻是額頭尚未破,紅腫了些,衣服也是髒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兄妹是醜的,他們的步伐是那麽一致,如鳳凰展翅,正撲騰欲飛。

等他們走到祠堂口,傾昀和奧曦,對著洛相再一施禮,“見過父親。眾位長輩。”

“鐺鐺鐺,祭禮時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