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蠻女三

卷二 鳳凰並立 048 帝都蠻女(三

一頂錦絲軟轎輕盈地停在了京兆府尹衙門口,百姓們紛紛側目,這是誰家的千金,怎的這般怪異,一般來說,官家小姐豈會親自來告官,除非家道中落,可是看著排場絕對不像,再看這小姐出門,隻帶了一名丫鬟,一名官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偏那名丫鬟年紀雖小,卻還生的貌似春花,容比秋月,而那名官家則身著稠衣,說明身份不低,家庭頗好。你說說這如何不惹眼,所以呀在這頂軟轎停下後,兩旁的百姓皆是一瞬不瞬地盯著。

“小姐,到了。”泠語的聲音。

“嗯,風叔,叫門。”傾昀的聲音一樣平靜。

“諾!”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洛風不會忘了他是洛府大管家,是麵前小姐的忠心仆人,在關鍵時候他自會忠心護主。

“這位小哥,麻煩通報一聲,就說德沛公主到訪,請府尹大人出府迎接。”洛風說的客氣,可是語意不容置疑。這長公主乃是正一品品階,而府尹大人是正四品的官銜,走正常的流程斷斷是要他出來親自請公主進去的。

那門口衙役一聽,啥?公主,他雖不懂什麽品階,可是也知道這公主乃是天家,他如何敢得罪,隻是看這中年男子怎麽也不像太監呀,哎,不管了,他立馬稱諾,轉身一溜煙地進去了。

不一會兒功夫,隻見中門大開,那府尹大人攜夫人兒女呼啦一大片,全部出列迎接,山呼:“臣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罪該萬死。”說完全部跪倒,禮儀恭敬。有人問,他帶家眷出來做什麽呀,隻因這公主是女眷,女眷到訪,自有女眷迎接,這府尹實不知今日公主葫蘆裏賣什麽藥,隻有帶著夫人女眷們齊齊出來。

泠語輕輕挑起一片轎簾,然後俯首攙了傾昀出來,那門口百姓才看清,這位公主身量不大,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因為傾昀前世的關係,她懂得營養搭配,所以長的很好,較之同齡人身量初成),翠綠宮裝,臉蒙輕紗,一隻手輕輕搭在一旁丫鬟手上,另一隻手執一方翠綠娟帕,那樣貌眼神自是看不清的,可那一身氣度卻是騙不了人的,皇家天女,果然不同。

傾昀輕輕一掃麵前,輕輕開口,她的聲音雖因著年齡,稍顯稚嫩,可是卻也莊重,“府尹大人不必多禮,本宮此來隻為公事,非是私訪,衙門擺坐即可,夫人也跪安吧,德沛今日來的倉促,實未通知,心中汗顏。”說完在泠語的攙扶下,輕移蓮步,那姿態無一不完美,那裙擺的飄拂,臂彎垂絲迎風舞著似乎都在昭示著這位公主的尊貴。

“臣遵旨。”這公主的話也是懿旨。

隻見這府尹大人立刻屏退夫人兒女,頭前引路,帶傾昀至衙門大廳。而門外的百姓們也不聊天嘮嗑了,不遛鳥鬥狗了,全部擠進了這衙門,因為彼時為了彰顯公平,府尹大人升堂是公開的,對百姓公開,隻是你得去的早,不然就那麽點地方,去晚了沒有好位置。那門口一眾衙役也看的心癢癢的,他們何嚐不想去看呢,這熙朝立世200餘年,還沒見公主來告狀的呢,看那公主架勢也不像來鬧場的,舉止得當,說話合宜,隻是卻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可惜呀他們還得當差,不像那些百姓們。

而府尹衙門對麵的酒樓上高坐一人,白衣勝雪,人似白蓮,靜靜地望著下麵的一幕,端起麵前的一口茶,喃喃低吟一句:“德沛公主嗎?”

傾昀靜靜地在泠語的攙扶下,隨著那京兆府尹步進了衙門大廳,這京兆府尹便是那單大通的父親,名單中和,傾昀已打聽過,這人中規中矩,算個不錯的官,可惜了,管兒子不行,那單大通長的也算個俊公子,不過看這個單中和嗎,就平和了許多,可見或許是他的夫人長得好。

那單中和雖然敬畏傾昀是公主身份,不過她畢竟是不是皇帝,也不是宰相,既然她點名要在這衙門說話,那這座次嗎,這衙門畢竟是他的地方,而麵前的隻是個女子,這該如何是好?他正暗自糾結著,傾昀此時已走至他身前,與她比肩,看他神情,心中明了,就輕輕開口道:“府尹大人,此處衙門,德沛是客,不可喧賓奪主,請府尹大人上座,德沛就坐此處便可。”說罷,傾昀側身,示意那府尹大人上前就坐。

那府尹大人一看傾昀如此客氣,不禁心中暗讚,這個公主雖不是皇家人,而且未讀什麽書,可是出身洛氏,一身雍容那是任何一個皇室公主都比不上的。這下,府尹也不客氣了,提起官袍道了聲:“公主客氣了,請坐。”說罷,對著傾昀一作揖,然後大步跨上他的官位專座。

傾昀落座後,看向上首的單中和,淡淡開口喚道:“風叔,把那些家規呈上。”

“諾!”

洛風可是洛府大管事,凡是上過丞相府門的,都見過,現下被一個十歲女孩差來做了小廝,真真好笑,不過這洛風的神色卻半點不含糊,將那家規呈上府尹書案,這本家規在出門前,又被他家小姐過目修改過,增加了保密條款,想到這裏他不禁暗笑,這個小姐呀,這些隻能對付那些小民,真正別有用心的怎能對付呢,哎,還是太嫩了。

而那廂裏,那府尹也蒙了,這是什麽意思,這家規?何意?他不由得望向傾昀,隻是麵前公主輕紗遮麵,看不清容色,也掩住了她的神情。

傾昀抬頭正接觸到府尹大人那疑惑眼神,淡淡道:“大人不必疑惑,這是洛府家規,望大人細細品讀,從前我洛府寬厚待人,從不設私刑苛責下人,此乃熙朝人所共知之事。”傾昀說道這裏,頓了一下,看向堂外早已聚著的百姓們,隻見那一眾百姓聽了傾昀的話,都紛紛點頭,其實在他們聚過來的時候,早有好事者說了,這個德沛公主就是新封的洛氏嫡長小姐,他們對於洛家人多有敬重,如今再聽傾昀如此說,都在心中稱是,這洛家是帝都有名的好人家呀。

傾昀對於百姓們的反應很是滿意,正準備收回眼神的時候,卻接觸到了四道淩厲目光,她抬眸辨認,居然是變了裝的二皇子冷攸岑和七皇子冷攸幸,真正冤家路窄,不過這樣也好,傾昀收回目光,假裝不識,繼續道:“然現下有人無視我洛府法紀,德沛特此在家規上增加了刑責,卻恐有違仁道,所以特來複印衙門報備家規,請府尹大人看看,這些是否有悖國法,若無,請府尹大人蓋章批示。”

這最後的幾句,傾昀一字一頓,語意堅持,那堂下眾人聽了也有些發懵,什麽,哪裏來的大膽奴才,仗著人家寬鬆,就敢逆天了,這府規改的該呀,不過還報備什麽,可見洛府人實在實誠,不愧為這熙朝第一貴,人家做事就是這麽光明正大。

而那堂上的府尹大人顯然也是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事。可是這個,好像沒什麽不對,家規是要先尊國法的,可是這,有人這麽做嗎?“這……”

“大人不必著忙,可慢慢看,師爺也請一起去幫忙吧,德沛不忙,就在這裏等著。”傾昀一邊說一邊睨了那一便犯傻的師爺,然後理了理衣角,放好娟帕,好整以暇。

那師爺一聽傾昀點名,忙不迭地蹭上了府尹案桌,一看那家規,嘿,還真多。沒辦法,誰讓這麵前的是在皇帝皇後麵前都最為受寵的公主殿下,還是這熙朝第一貴丞相的嫡親愛女呢,誰敢得罪。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那堂外的百姓也開始感到無趣了,紛紛想離去,可卻又舍不下這好不容易才能見到的熱鬧,而且要是這個公主等下能摘下麵紗,怎麽說也想期盼一下,畢竟外麵傳的神乎其神,說這個女孩如何的嬌美。而那廂裏傾昀抬眼看那府尹和師爺,那本洛府府規才翻了沒幾頁,這樣下去太慢了。

“府尹大人,這前麵嘛,都是洛府舊規,如若府尹大人相信德沛,就從後數三頁開始看起吧,那裏才是德沛所填加之處。”傾昀看向麵前的茶杯,猶豫了下,還是沒有端起。

“哦,好,好的。”那府尹顯然也是覺得這府規煩人,便順了傾昀的意思,翻到了後麵。

傾昀見了後,再次開口,“德沛所填處第一,凡進我洛府為奴為婢者,必先簽署府規條例,蓋上手印,保證遵守,如若不然,府規懲處,這一條全憑自願,洛府卻不強求,如不簽,則洛府不收。此乃誠之第一條也。”傾昀淡淡語道。

這一下,堂外就有百姓起哄,“著呀,公主這樣做,真磊落也。”

傾昀一聽,隱於麵紗下的唇角輕輕一勾,繼續道:“第二,入我洛府後,必要做到慎言之,妄言主上者,藤責10下,逐出洛府,退還賣身銀,昭告京城。但不知道這條可違仁道?”

傾昀的話聽似問句,實則沒有給人任何思量的時間,馬上接著道:“第三,入我洛府者,絕不得蓄意媚主。”說完這話,傾昀站起身來,聲音有些冷,“我洛氏從不需要自薦枕席的女子。”說完,她掃過堂外,然後回眸看向堂上已怔楞的府尹。

“府尹看這些府規可有不妥處呀?”

“哦,無,無。”

“嗯,沒有就好,德沛將這些府規就留在大人這裏了,大人可細細從頭研究,盡快蓋章,然後昭告京城。以後凡事有決,就勞煩大人了。”傾昀的語意還是很冷。

那府尹依然有些傻了,就是從傾昀說了那自薦枕席後,這是個10歲女孩該說的話嗎,這是熙朝最尊貴公主該說的嗎,這是不是太讓人噴血了。

不過傾昀可不管這些,她說完就往門外走,直接從百姓叢中穿過,走過那二皇子和七皇子身邊時,她連眼皮都沒抬,隻是抬頭望了望天,然後冷聲再說,“無恥媚主者,不論是丫鬟還是貴族女子,我洛氏都不需要,以後要是再讓本宮見到一個,就休怪本宮不客氣,這洛府裏的女主子,目前本宮不希望再多任何一個。”

說完,傾昀低下頭,慢慢往前走,如果她剛才沒有看錯,對麵酒樓上坐著的正是清遠侯白遺扇,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傾昀,看來這人絕對不似表麵那麽簡單。

可是,傾昀還是被人攔了下來,這些個百姓還沒這個膽子,在這裏敢攔她的隻有一個人,便是七皇子冷攸幸。傾昀抬頭望他,隻見今日他定然是偷溜出來,一身平常貴公子打扮,身上沒有半點泄露身份的配飾,而一旁的二皇子也是,如此嗎?傾昀眯了眯眼睛,“公子何事?”

“嗬嗬,何事?你這個女人好不知羞,居然仗著公主身份,招搖過市,還敢在公堂之上口出不遜。”七皇子果然毒舌。

“公子此言差異,我洛氏做事從來磊落,這罰便罰地光明正大,德沛今日便是要把這洛府府規廣而告之,如何口出不遜了。”

“哼,巧言令色,你一個10歲小兒,居然連自薦枕席的話都說的出口,如何不是不遜了,還有這種事豈是你一介女子可管的。”

“公子才是不知上下,本宮雖是女子,卻是公主貴姓,你一介平民,敢當麵斥責,就已是犯上,今日不拿你,乃是我洛氏素來寬厚。再則就事論事,本宮如何就管不得了,女馴有言,女子當遵婦德,婦言,敢不知羞恥,直顏媚外男,才是婦之恥也。本宮幼承家訓,如不立規矩,振綱常,則如何麵對宗廟。父兄之事,便是本宮之事。”傾昀今日也是刻意扭曲他的身份,她本來還擔心這個七皇子會報複她,可是現下她也明白了,這個人就是刻意和她過不去,她何必怕他,她雖然煩事,可是事情真來了,她絕對有攪渾的本事。

那七皇子被她一番辯駁氣的渾身發抖,想他乃是皇後嫡子,身份尊貴,今日居然被傾昀說成以下犯上,這如何不氣,想熙朝敢這樣說的隻他父皇母後二人而已,今日這洛女,他們兩人的梁子算結上了。“哼,分明強辯。你這女子真是無恥之極。”

“無恥?不如公子問問這百姓,可是德沛無恥,難道有下仆無禮,要德沛相容,難道有賤女媚主,要德沛收之,難道有惡人辱及,還要德沛顧及不成?”傾昀橫了一雙美眸,義正詞嚴。

而兩旁的百姓聽了,頓時起哄道,“公主自是無錯的,要是有那小蹄子敢來勾引我家丈夫,我自也要打出去的。”

“對,公主正大光明,公告家規,乃是誠中之誠。”

“公主至貴,行事大方,我等信服。”

那一旁七皇子被百姓弄得氣昏了頭,怒氣橫生,“你真不知何乃婦德綱常也。”一邊說,一邊來扯傾昀,而傾昀則得意於百姓的反應,並無留心這七皇子,泠語呢,因知這是七皇子,想他也不敢對她家小姐怎麽樣,也就沒有太上心,所以這兩人都沒有防備,誰會料到這一出。傾昀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被那七皇子帶進懷中,那麵上麵紗也就這樣被扯掉了。傾昀今日宮裝翠綠,鎖骨輕敞,一身肌膚,欺霜賽雪,看在眼裏,好不誘人。

那廂二皇子也沒料到,隻傻傻地看著,而七皇子自己本人也沒想到自己怎麽會這樣,隻是反應過來時,傾昀已在他懷中,他雙手緊擁傾昀,卻見此時美人怒目。

那一旁的百姓也都傻了,誰知道這一出呀,這個貴公子,分明是個登徒子,而那公主,實在是太美,那身旁丫鬟已被比的沒顏色了,當下有人哀歎,怪不得呀,怪不得這個公主今日來這府尹衙門公告天下,原來這洛氏全都長了一副禍胎臉,雖未見過洛相嫡子,洛相本人也很少看到,可是今日見了這公主,如此風華,這蒙著麵紗,還惹來一個登徒子,那在洛府裏那些丫鬟們天天瞅著那美得沒邊的洛相,洛公子還不得天天琢磨呀,怪不得呀,眾人們看在眼裏,對於傾昀今日作為全是一副了然神情。

不過傾昀則氣急,她沒空管別人怎麽想,便開始掙紮,可是那登徒子尤不自覺,雙手緊箍,目光幽深地鎖著她,氣的傾昀冷聲喚道:“泠語。”

泠語也被這七皇子嚇了一跳,沒了主張,可是她忠心不二是真的,聽到小姐喚她,立馬上前,不過她是有分寸的人,沒有太過,隻是用巧力撥開了七皇子的手,將她家小姐拉出來,不過她有分寸,有人沒分寸,傾昀一離開七皇子的懷抱,再看這人還是傻傻地鎖著她,立刻怒從心頭起,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啪!”一聲脆響。

這一下,那七皇子可算是醒了,連帶著二皇子都不可相信地看向傾昀,這一下也驚了那京兆府尹,他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可是七皇子呀,在他的府衙前被人打了,脆生生的一巴掌。

“打得好,打這個登徒子。”百姓們可不知道,都高聲為傾昀打氣。

“府尹大人,抓這個登徒子,連公主都敢輕薄,他不想活了。”還有那想討好傾昀的,繼續起哄道。

這下一來,那府尹更是欲哭無淚了,這個,打人的可是德沛公主,被打的可是皇後嫡子,他,他隻是個四品府尹,他怎麽辦呢。

傾昀麵沉似水,抬手蒙好麵紗,對著那一臉苦情的府尹,“府尹大人,請你快快幫德沛把事辦了,以後不管任何人,別犯了本宮的忌諱。”說罷,她輕撣衣服,仿佛剛才七皇子那一抱,把她渾身都弄髒了一般。

那七皇子現下可明白了,“你,你,你,你敢打我。”說完,他就想往前衝,卻被二皇子攔住,“七弟,不要衝動。”他看向傾昀,此女當真刁蠻,隻是今日方知刁蠻也可以如此高貴,讓人挑不出錯來。

傾昀不看他們一眼,“泠語,風叔,我們走。”

這一日之後,不知誰散出的消息,說德沛公主當眾打的登徒子就是當今七皇子,這一下原本還起哄的百姓都沒了生氣,而傳進那些大家閨秀的耳裏後,今日德沛公主大鬧府尹衙門,怒打七皇子,都驚嚇不已,這公主當真刁蠻,本還對洛相,奧曦存了心思的女子們,皆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擅自行動,不然豈是好過的。

而德沛公主大名再次傳遍帝都,洛氏貴女,容美傾人,性刁且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