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魚鍋貼

墨魚鍋貼

沈何朝非常享受妹妹對自己的依賴,另一個人可就不高興了。

那人就是沈老爺子,一代名廚——沈抱石。

當年沈愛民娶何勉韻,說實話,沈抱石就是不讚成的,何勉韻那身書卷氣和他們這個名廚世家並不搭調,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別人看來是詩意的讚美,在沈老爺子看來那簡直就是廢物的代名詞。彈鋼琴,彈鋼琴能彈出菜來?說洋文,說洋文能說出湯來?

何勉韻嬌生慣養不會做飯也就算了,什麽家務都要從頭學起,不止一次,他的兒子扔了自己廚房裏的事兒跑回家看他媳婦。

這還得了?

更讓他不滿的,是何勉韻不願意讓沈何朝學廚藝。廚子,廚子怎麽了?沒有廚子她何勉韻還不知道在哪裏喝風呢?!跟了廚子才吃香的喝辣的,到頭來端起碗吃飯放下碗你看不起廚子?!性格固執暴躁的沈老頭兒對自己的兒媳一肚子火。

這場火在兒子去世後燒到了極致。

他認為自己的兒子得了肺病是被兒媳累的,何勉韻卻對他當麵埋怨是在廚房的繁重工作加重了他兒子的病情。

事情最終鬧到一發不可收拾,問題出在了沈何朝的身上。

作為公公,沈抱石自認沒有立場去責備自己孫子的母親,但是他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插手他對大朝的教導。矛盾在一次次的衝突中向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鬧到最後,何勉韻隻能選擇孤身離開,留下了還年幼的一雙兒女,那個年月,何勉韻隻有兩個選擇,自己一個人走,或是陪兒女一起留下。

沈抱石把技藝傳承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何朝的身上,從六歲起,沈何朝就每天隻能跟菜刀柴火打交道。

與之相對的,是他對沈何夕的漠視。嬰兒時,沈何夕的照料是用何勉韻走前留下的錢拜托給了鄰居的大媽,兩周歲剛過,沈何夕就被送進了區裏的托兒所,過了三年,托兒所要搬到離他們家更遠一點的地方,為了省事兒,沈抱石請小學的教導主任吃了兩頓飯,把還不到五周歲的沈何夕塞進了小學。

從小到大,沈何夕被人誇可愛、聰明,後來是漂亮、上進,等到外國Y大的全額獎學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外人已經誇都找不到詞兒了。

沈抱石一直無動於衷。

大概在沈抱石的眼裏,這個花著別人的錢長大、性格長相聰明勁兒都像他兒媳婦的孫女,確實和他沒什麽關係吧?早晚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長了一雙翅膀,飛到別的地方,變成另外一種人,渡過她和她媽媽一樣的人生。

隻是他唯一在意的孫子,偏偏把自己的妹妹當成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由此,這位倔強的老人,對自己孫女的觀感就更加複雜了起來。

下午三點,沈何朝從餃子館回了家,剛進去就被沈老頭堵住了。

“大朝,來嚐嚐這是老董鋪子新出的墨魚鍋貼,我吃著有那麽點意思,你嚐嚐?”他一臉獻寶地看著自己的大孫子,完全無視身後正好搬著自行車往裏走的沈何夕。

沈何夕看著老頭那張“臣妾臉”心裏一陣不爽,放下車子,走過去,從盤子裏隨意地拈了一隻鍋貼扔進了嘴裏。

沈抱石愣了一下,扭頭扭到一半又不想看她,隻能斜著眼看她一臉無所謂地吃下了一枚鍋貼。

“餡兒裏加了白胡椒粉,調墨魚粒的時候放的,肉餡半肥半瘦,韭菜有點老也比市場上的強多了,鍋貼皮兒裏麵加了雞蛋,用了灌湯法,灌湯還是用深海魚熬汁兒的,為了得您一句好這是下了大本錢啊,您回頭問問他們這鍋貼打算賣幾十塊錢一份兒啊?弄這麽個樣子貨這是打算糊弄誰呢?”沈何夕不打頓兒地把整個鍋貼從裏到外點評了一遍,不止吃出了全部的食材,連對方在烹飪時候使出的小手段都輕易揭破了。

在她身後,沈何朝也拿了一個鍋貼放嘴裏,隨著他親親妹妹的話一個勁兒地點頭。

沈抱石半信半疑地把一個鍋貼放進嘴裏,嚼了幾下,登時勃然大怒:“這是當我老糊塗了?敢拿魚膠糊弄我?”

沈何夕樂得火上澆油:“如果不是我,你可不就被糊弄了?哼~”

沈何朝看見自己妹妹樂滋滋的傲嬌小樣子高興地不得了,拎起被遺忘的自行車屁顛屁顛地跟上妹妹的步伐走開了。

隻剩了沈抱石自己在院子裏轉著圈發脾氣。

對於沈抱石這種級別的廚子來說,他們的一個“好”字就足以讓無數老饕趨之若鶩,今天老董家送來的這個鍋貼說是要賣15一份,用的卻是這種鐵定賠本的佐料,說白了就是來騙他一個好評來壯自己的門麵。

在圈子裏,這是實打實地犯了大忌諱。

可是沈抱石居然自己沒嚐出來,如果真是讓老董家給糊弄了過去,他這幾十年積攢的名望得砸了一半。這樣一算他還真該謝謝沈何夕。

謝她?屁~!

老人一跺腳,先去老董家砸場子去了。

入夜,沈何夕在日曆上指指點點地算時間,可能還有十天?可能還有半個月?反正距離她八月二十四日啟程去腐國的這二十多天裏,每一天似乎都有可能是前世的那一天。

唉~才跟著哥哥跑了兩天就覺得累了,看來必須要鍛煉身體才能有更好的本錢。

沈何夕想起“上輩子”一個老食客教自己的調息法,當初她學的時候已經年過三十,每晚睡前用那種方法調節呼吸能讓人更好地入睡,人也更精神。

現在也可以用起來,聊勝於無吧。

同一個夜晚,院子的正房裏,沈抱石端著酒盅對著兩張照片說悄悄話。

“愛民啊,你沒見過的那個小丫頭果然也是咱老沈家的種,那個舌頭從小就不一般哪……雖然把我氣死的本事也不一般。本來吧,我尋思著,她畢竟是她媽掏錢養大的,我逼著她媽和大朝斷絕了關係,這個閨女就當是賠她的,將來有點啥事兒,就讓丫頭改姓何養著她吧。”

一盅酒倒嘴裏,沈抱石隻嚐到了一肚子的苦意:“舌頭好使,手也好使,多打磨幾年指不定比大朝還好啊,大朝天分夠,穩當,就是……不能說話的廚子,連個菜名都說不了,以後隻能守著我這個小館子過了……”

七十多歲的老人越想越難過,一盅酒又一盅酒。

“小丫頭要出國了,哎呀,咱老沈家真要出斯文人兒了,從小鬼精鬼精的,就該讓她出門闖闖去,你說這一走……就剩我和大朝了……”

“唉……”

兩聲歎息,伴著一輪新月如鉤。

那之後,沈何朝發現爺爺對妹妹的態度好了一些,至少不像以前完全當看不見了,妹妹……

妹妹你腫麽了?妹妹你為什麽每天都要跑步陪我去買菜?

妹妹別藏了,你偷偷打沙袋我都看到了。

妹妹,你不是最喜歡長裙白衣長發飄飄麽?

妹妹你是要去腐國學法律,不是要去混黑道啊!

還我文靜可愛的妹妹!摔!

二十四孝哥哥又想歎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墨魚的鍋貼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熱騰騰滴鍋貼,是我呀我滴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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