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他們恩愛？您眼睛可能不太好，早查早治。”一身小西裝的孩子，仰著一張精致的小臉，狀似天真的說著令人尷尬的話
“嗬嗬，令公子很聰明。”虛偽包裹著對麵男人的表情、語言，精致少年不屑的撇撇嘴，對身邊打扮精細父母的憤怒甚至有些開心。
一身筆挺軍裝的男子不怒自威，更何況此時他正憤怒著，他身邊的女人漫不經心的檢視著自己精美的指甲。宴會上精致的少年則獨立在台階下，無所謂的看著那對親生父母。
”既然你不屑於學習禮儀，又對現在的生活這樣的不滿，我們也受夠了你的任性。明天，就去體驗生活，做你想做的混蛋事吧！直到你改好，我們原諒你再說！”嚴厲的驅逐，絲毫沒有因為隻有六歲的年齡而有任何的憐惜。
那麽小的孩子，站在偌大的院子裏，直麵來自成年人毫無保留的憤怒、漠視，對相當於拋棄的語言，挺直腰板，仿佛無動於衷一般。
海水衝刷著沙灘，慷慨的大海養育著這個小小的漁村。
村子裏的男人都出海打漁，在陽光下的沙灘上，婦女和孩子一邊梳理著漁網，一邊等待著家裏頂梁柱的歸來。婦女們大聲的談論著發生在小村的任何八卦，聲音響亮的想裝作聽不見都不可能，屁大點兒的小蘿卜頭則在大人身邊不遠的地方滾來滾去，獨屬小孩子的稚嫩嗓音甚至有點尖銳的飄散在這一片藍天下。
隻是在遠離人群的偏僻角落，瘦弱的孩子，舉著自己髒兮兮的雙手用力的幫著姐姐整理那雜亂的漁網。這邊靜謐的空間，跟遠處熱鬧充滿活力的區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姐姐看著自己弟弟沒什麽肉的身板，對著糾纏的漁網認真的眼神，小手被漁網勒出的血痕，淚水瞬間充盈了眼眶。
“姐姐不哭，沒事兒，咱快點弄，回家給我做海菜餅子好不好？”兩隻明亮的眼睛在幾乎沒有什麽肉的臉上顯得出奇的大。
在這個小村子裏，沒有誰家孩子的眼睛能有自己弟弟的這雙明亮。
兩個孩子，最大的姐姐也不過十二歲，費力地拖著沒什麽進展的漁網回家。
“顧家姐弟，過來，來，奶奶剛炒好的螺，趕緊一人抓一把！”滿頭白發的老人，笑起來有好多皺紋，卻也沒有影響她笑容裏的滿足和慈祥。姐弟倆早知道張奶奶要趕去賣的，也沒拒絕，趕緊每人抓了一小把，謝過奶奶，站在原地看著奶奶開朗的推著車一路跟著人打招呼離去。
這個固執的老奶奶，堅持的讓人無奈，第一次讓姐弟倆抓的時候，兩個人誰都沒有動，結果張奶奶就那樣跟他倆在原地堅持著，要不是最後兩個人都妥協，估計當天張奶奶都不開張了就耗著呢。
“謝謝張奶奶！”顧靜看著弟弟拿起一個螺小心的放進嘴裏，幸福滿足的模樣，心裏幸福並有一種淡淡的酸。把自己手心裏不多的都揣進弟弟的衣兜。
“多吃點，你以後要長得高高的來保護姐姐喲~”
“放心吧，就算以後我長不高，還是不會讓人來欺負姐姐的。”小小少年明亮的眼睛裏滿是認真嚴肅。
“嗬嗬，那要是一直都比姐姐矮怎麽辦？以後怎麽娶老婆啊？”
“姐姐......娶老婆？”
海風吹起姐姐的頭發弟弟的衣角，沒有父母的關愛，沒關係，至少還有身邊的親人。
帶著一個照顧起居的阿姨，隻有六歲的謝祥昇住進了這個窮困的小漁村，生活沒有以前那樣要什麽有什麽，但是也是什麽都不缺的。堅持不做插班生的謝祥昇的入學時間被延後了小半年。有大把的時間滿村溜達，把住在村子裏的人基本都認識了個遍，大家也都漸漸忘記了這個經常亂晃的小子是從城裏來的，好像他就是從村子裏長起來的一樣。到處溜達的謝祥昇幾乎每天都會碰到賣螺的張奶奶，笑眯眯的，慈祥的好像跟自己有血緣關係似的，對於她的熱情謝祥昇從未理解卻也從不拒絕。
謝祥昇望著窗外的天氣，由衷的笑了，終於可以出去溜達溜達了，雖然雲層還是很厚重的蓋在海麵，但是連著幾天的台風，就算出去村子裏也沒有什麽人，感覺自己要憋壞了。現在的謝祥昇還在適應期，適應著從什麽都有的城市到這個偏僻的鄉下的落差，但是能離開那個空曠的房子，再困難的環境，咱謝少爺也都樂意了，況且這個小村子也不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剛把一隻腳塞到鞋裏，門鈴破天荒的叫了。
“昇小子，快出來，跟我去海邊去，快跟我走。”說罷，粗糙的大手便拽起腳上隻有一隻鞋的謝祥昇向海邊趕去。
“早知道就不跟他們混的那麽熟了，什麽事啊。”嫌麻煩的謝祥昇跟在後麵踉踉蹌蹌還不忘悄聲嘟噥著。
謝祥昇坐在沙灘上穿好自己的鞋才拍拍沙子站起來，說是麻煩但是這好不容易發生的新奇事情，總要湊湊熱鬧。想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卻發現已經圍成一圈的村民把視線擋的死死的，對於這樣的身高差，謝祥昇感到有點惱怒。對於一貫保持優雅的謝大少爺站在外圍，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晃了一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就這樣撞進了謝少爺的視線。再想看卻總是隻能看到那個小孩的側臉，這個村子就這麽小，自己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小孩，謝少爺有點懷疑自己對這個村子的了解程度了。終於等到人群都散去，那個明亮眼睛的小孩也早就不見了。
“陳叔，剛才到底怎麽回事兒？”謝祥昇拉著黝黑壯漢的大褲衩問道，原來這個陳叔就是剛才風急火燎把謝祥昇拖到海邊的男人。
“唉，還不是前幾天連著的大雨鬧的，村子裏老顧走啦，剛才是村子裏把人送走的儀式，出海前幾天我都勸過他說天氣不好不要出去了，這下可倒好，可憐家裏就剩倆姐弟了，峰小子好像是跟你一樣大，沒事兒你去多去找他玩兒吧。那小子從沒過過什麽好日子，他爸原來的老婆命不好生病走了，剩下一個女兒，就又娶來了一個老婆，但是那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剛把峰小子生下來就跟人跑啦。老顧一個人拉扯這兩個孩子也是不容易，唉，把對那個女人的怨氣都發泄在峰小子身上，要不是他姐是真疼他，現在這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樣呢，唉，都不容易啊。”陳叔望著幾乎看不到了的紙筏，勉強在海浪間沉浮。
“你在看什麽？”
“載著相當於老顧身體的稻草人的紙船，剛才就是在做這個，怎麽？你沒看到？”
“嗬嗬，隻怪我才六歲，長得實在太矮了，不好意思啊。”謝祥昇怎麽可能會忘記剛才壯漢把自己忘記的事情，過於直白的指責讓這個老男人稍微臉紅了下，不過都被膚色掩蓋了......
“這麽說你沒看到顧家那小子啦？他是咱村眼睛最漂亮的孩子啦！額......雖然他是男孩，但那雙眼睛啊，嘖嘖......單純著呢，別說，長得是真好看。”自然而然的岔開話題，無視旁崽子的鄙視，這個皮糙肉厚的男人駕輕就熟了......
那自己看到的就是顧家的峰小子了？剛才在葬的是他爸爸？謝祥昇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對那樣小的孩子感興趣了。鑲嵌在哀傷表情臉上的眼睛裏的情緒，跟自己知道一切後鏡子裏映出的眼睛是像的，又有一些不同，現在的謝祥昇還不懂，那種情緒是什麽，太複雜了，或許那亮晶晶眼睛的主人也還不是很清楚。不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明顯，勾起了咱謝少爺的興趣。兩個少年的交集，就是雲層沉重的海邊，透過人群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