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寧可窮著

第十六章 我寧可窮著

鄭嬈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我覺得她臉上的妝變得有點滑稽可笑。

我站起來,攥緊了書包帶,看著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的蕭蕭姐:“我能走麽?”

蕭蕭姐忽然就笑了:“沒關係,自由麽,想來就來想走就可以走,又沒有簽什麽協議把你捆住,不過是嬈嬈介紹來的,就這麽點膽子。”

我確實膽子小,怯懦自卑,我怕出事兒,我寧可窮著。

我站起來,對鄭嬈說了一句:“我走了。”

鄭嬈也站起來,說:“我送你出去。”

“等等,”蕭蕭姐叫我,遞給我一張名片,“這是我的手機號。”

我走到門口,從門口的玻璃上,我看見蕭蕭姐指著我的方向,不知道對鄭嬈說了一句什麽。

出了卷閘門,又踩在夜色裏。

鄭嬈跟在我身後也走出來,她的身上多了那些所謂的煙火的氣息,我終於看出來哪裏不一樣了。

鄭嬈說:“又沒有讓你賣身賣肉,就是陪個酒唱個歌,有錢人來找個樂子咱們陪著,我知道你看不起這個工作,但都是賺錢,明明有輕鬆點的非要去工地上給人板磚和泥,誰又比誰高尚呢……”

我打斷了鄭嬈的話:“還是謝謝你。”

鄭嬈欲言又止:“同學那兒……”

我讀懂她眼裏的意思:“我不會亂說的,放心。”

就和我窮不想讓人知道一樣,我知道這種事情鄭嬈也不想讓人知道,倒不完全是麵子上的問題,而是自尊心。

因為完全不知道回去的路怎麽走,所以隻好打車回去,看著計價器紅色的字數,一塊錢一塊錢的往上蹦,我都覺得刺眼,索性別開了臉。

既然杜大伯房租已經幫我交了三個月的,那可能撐到我高考完,住的問題解決了,現在就是要解決吃的問題。

我必須要找一個中午管飯的工作,那樣賺的錢還可以平攤水電費。

第二天到學校裏,鄭嬈照舊是校服穿的很齊整,垂著的長發披肩,笑著跟我打招呼:“佳茵,來了啊。”

我點了點頭。

其實她沒必要對我這樣的,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揭發她,都是為了賺錢,我懂鄭嬈的心情。

一切照舊,如果說有那麽一點改變的話,是我更努力地去學習了。

如果想要改變現狀,隻有在六月份的高考中,考上大學。

我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飯店,找了一個鍾點工的活兒,就是端盤子和刷碗,中午兩個小時是給人端盤子點菜,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一個小時是刷碗,管中午飯和晚飯,一個小時五塊錢。

“你做不做?”在黑暗的小廚房裏,老板娘用圍裙擦手,抬眼問了問我。

我咬牙說:“好。”

就這樣,我早上五點半起床,一直到晚上一點鍾睡覺,我堅持了一個月,每天熬的雙眼通紅,同學們喝咖啡喝茶提神,我實在困得時候就用指甲狠勁兒掐自己,然後在心底默默地告訴自己:以後有的是時間睡,堅持這幾天。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大的信心,我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賭在了這一次高考上。

最後一次模擬考試,我比第一次來的時候,全校排名前進了二百名,就連班主任都很訝異,說進步這麽快,正常發揮保底也能走個三本了。

高考前一天,同學們都開始收拾東西,寫同學錄,互相告別,我被老師留下來打掃衛生,在掃地的時候,我看見地上有一張卡紙,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我用兩天四張考卷,和世界賭一個明天。”

賭一個明天……

我的明天,是明天麽?

那一年的數學特別難,難到填空題五道題我隻做出來一道,還沒有確切的把握。

文綜很偏,我背的東西基本上都沒有用到,卻仍舊是死套上去了。

英語本來就是我的弱項,不過背單詞起到了一點效果,不過閱讀除了第一篇其他全都沒有看懂,聽力就和聽天書一樣。

第二天從考場出來的時候,我就哭了,考場外全都是站著家長,翹首期盼著自己的孩子走出來。

我低著頭,從路中間走出去,自己走在馬路牙子上,默默地走一路,掉一路眼淚。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落榜。

七月底,從學校領了畢業證回到租房子的地方,看見房東就在門口站著,一臉不耐煩地凶神惡煞,我點頭哈腰:“再寬限兩天,我絕對把錢籌到。”

房東說:“已經拖了一個星期了,就今天晚上,你要麽搬出去,要麽給房租。中介那兒有兩個給價高的。”

房租欠著,水電費也欠著,身上隻剩下剛剛在餐館發的有一個星期五十塊錢,真的是山窮水盡了。

不管我怎麽說,幾乎是把我這輩子的笑臉全都賠盡了,房東也沒有離開,直接搬了一個長條凳,就橫在家門口。

我收斂了臉上的笑:“我進去拿錢,你在外麵等著不要進來。”

進了門,我把前些天在樓下小販買的滅鼠靈拿出來,打開紙包,映著窗台灑進來的月色,裏麵白色的粉末發著陰森森的殘光。

我拿起紙包,先是手指尖在抖,再是整個手掌在抖,最後整條胳膊都在抖著,然後,下一秒,我把紙包扔進了垃圾簍裏,深深閉了閉眼睛。

已經死過一次,絕對就不會再想死第二次。

一個人生活的這三個月,我漸漸地明白了,一個人不是付出就會有回報的,我也開始怕死,怕窮,怕人看不起。

而想要人看得起,自己應該先挺直腰杆做人。

外麵木門嘭嘭嘭地敲,房東罵罵咧咧地喊我。

拍門聲成了踹門聲,我聽見外麵有人說要拿鐵錘砸門。

我這個時候卻特別冷靜,將書包裏的書全都倒出來,好像是泄憤一樣一本一本的撕碎,忽然,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地上一張白色的硬質卡片。

我撿起來看,上麵寫著:盛夏光年,林蕭蕭,手機號:150xxxxxxxxx。

我手指顫抖地拿起手機,撥通了這個150開頭的手機號,那邊接通了,是特別嫵媚的一個聲音,隻聽聲音,我都可以想象得到那個化著濃妝穿著性感衣服的女人,媚眼如絲,空氣中都飄散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喂,我是蕭蕭。”

我沉默了三秒:“……蕭蕭姐,我是佳茵,杜佳茵。”

很久很久以後,我都在想,我當時是不是真的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如果我換一條路走,那麽會不會就不用繞那麽大的彎子了。

總之沒有哪一條路是死路。

不過,人生的路,真的沒有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