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自己說晚安

第十三章 對自己說晚安

到當天傍晚的時候,快到了,公路上堵車堵成了一條長龍,大巴走走停停,車廂裏彌散著一股嗆人的燃油味,我暈車暈的惡心,也不敢打開窗戶吃灰聞汽車尾氣。

一直堵了快一個小時,才慢慢地疏通了。

售票員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報站,我拎著包下了車。

陽城在臨近X省的一個省份,縣級市,是在兩省交界上,最近兩年發展很快,一些工廠樓盤好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空氣中都有一種灰塵的味道。初春這樣的季節,再加上沙塵暴肆虐,一下車就灰頭土臉了。

說好了到了有人聯係我,我在公路邊等了小半個小時才有人過來,手裏舉著一個牌子,寫著:“杜佳因。”

還是錯別字。

是一個大伯,臉上有深深淺淺的紋路,看我站起來,指了指牌子上的字,說:“你是杜佳茵?”

我點了點頭。

還是不習慣,總覺得這個名字是在叫別人而不是叫我。

“那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我跟在大伯身後,下了公路,走在玉米地旁邊的田埂上,夜晚的風很冷,天邊有一彎月亮,勾在一棵樹的樹杈上。

這個大伯姓杜,我的戶口就是借著這個杜家,路上,杜大伯告訴我,家裏是在村裏住的,但是我的學校是在市裏,明天早上叫了一輛車,載著我去市裏認學校。

我唯唯諾諾地答應:“謝謝大伯。”

走了一路全都是土路,前麵都是單門獨院的房子,杜大伯帶著我進去,他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已經嫁出去了,兒子出去幹活了晚上回來,晚上回來見到杜大伯的兒子,我跟他打了聲招呼,但是他的目光直接從我身上瞥過去,隨意嗯哼了一聲。

給我住的屋子還算是幹淨,隻不過太過陰潮,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抱著腿坐起來,看窗外的月光。

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一個人開始了。

第二天早上,杜大伯帶著我去城裏找房子,讓中介帶著看了好幾家,最後因為考慮到隻有我一個女孩子家自己住,就決定租的房子是在一個小院裏,一樓,一廚一廳一衛,條件算是不錯的,而且也比較幹淨。

杜大伯幫我先交了三個月的房租錢,從一個洗的發白的手絹裏,包著一遝一百的,他舔著唾沫數了錢交給房東,我能看出來他眼裏的不舍。

因為水電費是分攤的,月底才交,杜大伯臨走前就給了我三百塊錢,說不夠了到家裏去要。

我點了點頭,送走了杜大伯。

到家裏去要,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原本就是借到人家家裏,又怎麽可能再向人伸手要錢。

我不知道陸景重在替我辦這個手續的時候是不是給了杜家錢,給了多少錢,這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房間的結構是進去客廳廚房,向裏臥室,再向裏衛生間,四十多平米,我一個人睡足夠了。

下午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給我媽打了一個報平安的電話,那邊聲音嘈雜的很,我隻聽見我媽“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晚上出去吃飯之前,我點了點身上的錢,除了杜大伯給我的三百塊錢,還有火鍋店裏打工剩下的一百三十八。

隻能省著點用。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睡下的第一夜,我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揮別了過去,手機上除了我媽的手機號,隻留有杜大伯的號碼和學校主任的號碼。

我想要給陸老師打一個電話,哪怕是聽聽他的聲音都好......

那個時候明明是喜歡的要命的,很多時候也盯著那個號碼會看很久,但是現在,我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九個數字鍵,一點都背不下來陸老師的手機號。

我把臉埋在枕頭裏,對自己說:晚安,杜佳茵。

第二天,我照著杜大伯給我的的學校主任的電話,打電話過去,主任說讓我八點之後去學校一趟。

我看著學生卡上注明的陽城三中,用手機查了查,是陽城一所三流中學,很多學生都是靠藝考上的大學,校風不太正。

租的房子距離學校不是太遠,公交車隻有五站,等我到學校,上課鈴剛剛響了,迎麵卻走過來兩個女生,校服外套係在腰上,臉上畫著濃妝,她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土包子一樣,在我身後,明明確確聽見她們的竊笑。

在教務處,主任把我分在了高三八班,然後去領校服,交了一百八。

原本我不想要校服了,隻有不到兩個月就高考了,可是如果全校學生都穿校服,而我不穿就顯得太出挑了,我不想標新立異,更不想獨樹一幟,全世界都把我遺忘在這個角落裏都好。

但是,提上日程的一件事,就是我必須要找一份工作。

班主任老師是一個男老師,戴著一副粗粗的黑框眼鏡,領著我到班裏,直接挑了倒數第二排一個空位讓我坐過去,也沒有讓我做自我介紹,就直接開始講卷子。

坐在我身邊的是一個高個子的男生,靠在後麵的桌子上,好像沒有骨頭一樣,就在我側身進去的時候,給我讓了讓位置。坐我前桌的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生,她壓低聲音問我:“我叫鄭嬈,你叫什麽名字?”

我笑了笑:“我叫陳......杜佳茵。”

旁邊的男生聽見了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榮淩。”

這算是我在這個班裏認識的兩個人,鄭嬈單純的就好像是一朵茉莉花,榮淩典型地混日子來的,上課不是睡覺就是支著手臂看坐在前麵的鄭嬈,眼中帶著一種我不太懂的......迷戀,嗯,就是迷戀。

鄭嬈和喬初的性格截然相反,是那種特別安靜的女生,又沒有我因為出身帶來的怯懦,班裏的男生稱她為氣質美女,但是也有同學說她矯情的,我去廁所的時候,就聽見幾個女生在說她就是雞,骨子底下就是一股騷樣兒。

過了一個星期,我交了這個月的水電費,身上隻剩下不到一百塊錢了,晚自習下了都去吃飯的時候,我就偷偷拿著兩個饅頭跑去教學樓樓頂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吃。

但是,我沒想到,到了樓上遠遠地看見了幾個身影,手指間明明滅滅的好像是夾著香煙,我正準備下去,後麵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佳茵!”

我轉過身:“鄭嬈。”

鄭嬈不知道對身後的幾個人說了點什麽,向我走過來:“怎麽沒去吃飯?你手裏拿的什麽?”

我往後縮了縮:“沒什麽。”

在那個時候,我有點自卑而且敏感,覺得窮會讓人看不起,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我一般都很少跟同學說話,話說多了自然要說到自己的情況,我又是那種一說謊就被戳穿的人。

鄭嬈直接看過來,她湊過來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有一股香味,混雜著可能是剛才那幾個人抽煙的煙草味,有點刺鼻。

她指了指我手中的饅頭:“你晚上就吃這個?”

我一時間沒說話。

鄭嬈說:“你是不是家裏遇著點什麽事兒,缺錢?”

“我......”我動了動唇,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

鄭嬈直接問:“缺多少?我借你。”

“我不缺錢,你想多了,”我心裏那點虛榮心作祟,笑了笑,“我已經吃了飯了,這是......”

我頓了頓,實在是想不出來手裏的這兩個饅頭能算是什麽,鄭嬈就替我回答了:“算是加餐還是夜宵?”

看著鄭嬈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故意這麽問我的。

一塊兒下樓的時候,鄭嬈問我:“佳茵,你到底是從哪兒轉過來的?算了,當我沒問。”

也許是鄭嬈怕我自尊心受損,也就沒有提過借錢的事情了,但是等到晚自習的時候,鄭嬈忽然傳給我一張紙條:“你想找工作麽?兼職。”

我看著這張紙條,眼睛一亮,還沒有給鄭嬈回複,她就又給我遞過來一張紙條:“一個月少說三千,現在光周六周日。”

別說三千,就算是三百我現在也願意,不過我沒有太懂鄭嬈說的“現在光周六周日”是什麽意思。

我正提筆要給鄭嬈回話,旁邊的榮淩就湊過來,手一抬就把鄭嬈給我的第一張紙條抽走了,提眉問我:“你想找工作?”

榮淩的聲音不算小,旁邊有些同學已經扭過頭來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