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車上，若水坐在駕駛座後麵的位置上，時不時地偷偷看向後視鏡。剛才才上車，若水就發現赫連爸爸的神色不好，低垂著頭坐在駕駛座上，很有些消沉的模樣，見姐姐和閨女下來了，神色才好了些。

其實爸爸心裏還是介意的吧。若水心下有些難過，自己經曆了那麽多年，如今再看，依舊會覺得心痛，更何況爸爸。

那些本該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卻處處算計。血緣至親，何至於此？若水永遠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

不過，姑姑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那麽大約可以清閑好一陣子了，林家人，除開腦子回路與常人不同的林夢詩，其他的還是要麵子的正常人。

“你說若若她是怎麽想的呢？問她她也不說是不是在學校受了委屈，我想去學校問問吧，她也不讓。這個年紀的孩子不上學還能幹嘛呢？”赫連城很快就從憂鬱中走出來，吃過午飯後，哄了若若回房睡覺，便急吼吼的拉了自個姐姐來商議女兒的上學問題，依舊憂心不已。

赫連明秀倒是沒怎麽驚訝，看弟弟急得團團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兩眼，“看你這模樣，哪裏有點當爸爸的樣子！坐好，轉得我頭暈。”

見赫連城乖乖坐下了，她這才滿意的進入正題，“不想上學怎麽了？你不是也說了嗎，學校教的東西若若都會，高年級的都會，那說明咱們若若聰明！聰明的孩子總是跟一般人不一樣的。”赫連明秀肯定的下了結論。

赫連城有些不服，忍不住悄聲嘟囔了一句：“可是當年昊初也嚷嚷著不想上學要環遊世界，還不是挨了你一頓打……”鄭昊初，赫連明秀之子，若水的表哥，比若水大了五歲，今年上初一。

赫連明秀一瞪眼，赫連城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多嘴。“昊初能跟若若比嗎？他是男孩，哪能他想幹嘛就幹嘛，他爸還指望他將來上軍校出來接他的班呢，不讀書他想幹什麽！”語罷語氣一轉，瞬間柔和不少，“我在北京也看見不少人家孩子是不上學的，都在家裏請老師來教，想學什麽學什麽，哪裏不比學校強了？”

赫連城眼睛一亮，“是誒，之前我怎麽沒想到呢。”再往深處想，赫連城是不願女兒再跟林家人接觸的，但林夢詩等有探視權，即便她們不上門，也一樣可以從學校找去。若是若水在家裏請老師教，那麽這個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至於高考什麽的，反正若若現在還小，將來到了年紀上初中去也不遲。

這麽一想，赫連城便爽快同意了女兒不再去上小學的事情，在若水的強烈要求下，第二天便給去學校若若辦了休學手續。而赫連明秀則拿起筆勾畫起若若在家裏要上的課，並聯係自己的朋友，托人打聽一下可以請到的老師。

若水看到課程表中除了常規的數學、語文、外語之外的鋼琴、舞蹈、小提琴，瞬間覺得天旋地轉。這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水從六歲開始學小提琴，上一世她也一直學著，直到跟著林夢詩到了徐家後不久，徐子萱甜甜的對林夢詩撒嬌，想要姐姐陪她一起學鋼琴，林夢詩哪有不同意的呢？更因為鋼琴課的費用比小提琴高了一些，從心裏讚歎徐子萱是一個善良的孩子，特地委婉的告訴自己想讓姐姐學習更加昂貴的鋼琴。

當時的若水並不是很懂事，小孩子學習樂器本來就辛苦，當時她也對小提琴有些厭煩，遂林夢詩發話讓她不再去上小提琴課轉而跟徐子萱一道去上鋼琴課後，她也沒有抗拒。隻是後來才發現，徐子萱已經學習了一年的鋼琴了，遠不是她這個剛入門的新生能比的，跟著徐子萱一道去，天賦並不是很好的若水被襯得黯然失色，鋼琴老師也將精力都放在教導徐子萱身上，忽視了順帶的若水。每次回家後，徐子萱總愛展現一番今日所學，而若水卻彈得磕磕絆絆、斷斷續續。

再加上徐子萱又喜歡回家後複述當日學習的場景，和老師誇獎她的話，久而久之，林夢詩也覺得給若水學鋼琴完全就是在浪費錢，所以半年後，若水便沒能繼續去學習了。

如今赫連明秀的表單一列，瞬間勾起這些不好的回憶，她沉默了許久，久到赫連明秀有些愧疚自己給小侄女安排的課程太多了，開口詢問若若是否要刪減一門。

若水笑著揚起頭，搖了搖頭，眼中是雨過天晴般的清澈之色。

春去秋來，時間過得極快，轉眼若水便十歲了。正是一年秋天，這個地處江南的城市卻不見半分蕭瑟，仍是綠意盎然，隻有藍得不真實的高遠天空偶爾能透露出季節的訊息。

若水便是生在秋天。

最近赫連爸爸很奇怪。從前不論若若鋼琴彈得多麽難聽，他總是一臉感動幸福的聽著，仿佛若若彈出的是天籟。可是最近，他常常聽著聽著就神遊天外去了，或是一臉糾結的表情看著若若，叫若若百思不得其解。

終於，這天午飯後，赫連爸爸決定跟女兒坦白。他跟著若水在沙發上坐下，看著若若吃水果，欲言又止，好半響都沒吱一聲出來。

若水怒了，不帶這樣吊人胃口的！她用力把水果叉子往盤子裏一放，肅然道：“爸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赫連城大驚失色，眼神躲閃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道：“若若，嗯，那個，有個阿姨想陪你一起過生日，你……”

若水睜大眼，一時有些接受不能。這是，爸爸找了個對象？！

不過，算一算，似乎上一世爸爸也是大約這個時候再婚的呢。不會是，還是那位阿姨吧？

若水壓下心底的興奮之情，淡淡地瞥了驚惶不安的赫連爸爸一眼，如女皇般氣勢逼人地揮揮手，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