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何處可逍遙一

15何處可逍遙(一)

眾人又一次陷入沉默,連城璧緩步轉至綠衣老人身後,專注地看著棋盤,思索片刻,執起一枚黑子輕輕放下,綠衣老人回過神來,勃然大怒:“還以為你有何本事,竟然下了這樣一步臭棋,自尋死路,斷送一大片黑子,不算不算,這步不算……”

他正要收回棋子,卻被朱衣老人擋住:“且慢,落子無悔。”連城璧幽幽一歎:“前輩,未免太急了,縱然真的輸了也是晚輩輸了,您何必動怒,況且本是您要我下的。”

綠衣老人聞言漸漸平複了怒意,但臉色依然難看。

連城璧雖然走了一步自尋死路的棋,但黑子被吃掉一片之後,棋盤上的棋反而更加清晰,白棋步步緊逼,卻不能保持優勢,漸漸捉襟見肘,未及十幾步竟被黑棋反攻,吃掉一條大龍,徹底潰散無力回天。棋局上千變萬化,難以預料,朱衣老人停了半晌,終於認輸。綠衣老人則是分外驚喜,沒想到連城璧竟然真的贏了。

“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啊!”兩位老人對弈基本難分勝負,就算偶有輸贏也隻是棋差一招,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打敗,他們被囚禁於此,想法漸漸也被僵化,想不到這樣的辦法也是很正常的。而連城璧的棋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他們自然也就不是對手了。

“你贏了,乘著他還不曾出現,快快離開吧……”綠衣老人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連城璧,想勸他離開,但連城璧還是搖頭,“前輩還欠我一個問題。”

“我可以告訴你怎麽出去……”

“並非此問,不如繼續欠著吧。”他打斷了綠衣老人的建議,顯然並沒有出去的打算。老人見狀點了點頭,隨他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變黑,抬頭望去可看見浩瀚的星空、無邊的蒼穹,玩偶山莊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其實就是在白天,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喧囂,因為山莊裏的人身上都透著一股暮氣,了無生機……

幾人回到了蕭十一郎的房間,圍坐在桌前。

連城璧品著茶,默然不語,他光明正大地進入玩偶山莊,正是為了吸引逍遙侯的注意,引他出來,然後進行下一步的籌謀。但逍遙侯此刻顯然並不在莊中,他又去了哪裏呢?很快就會有人向他稟報,他也會快就要出現了。蕭十一郎不知道連城璧為何從容,其實,他之所以從容,是因為對於敵人的了解,人往往對於未知的事物才會產生恐懼,但連城璧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縱然強大無敵,也不會忐忑不安,這就是他所具備的優勢之一。

逍遙侯為人及其自負,他喜歡玩弄別人,將人當做自己的獵物和玩物,這一點從小公子就可見一斑,既是師徒自是一脈相承。所以他隻會留著他們,想要將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但他不知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螻蟻也有毀天滅地之力。

白飛飛亦很平靜,她的本性如此,越是麵臨危險越是冷靜淡然,況且她還有一張很大的王牌,連城璧也不知道的王牌。這不是她的世界,她隻是來這裏完成一場曆練,所以她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冷靜自持,默默看著一切我混過的日子。與連城璧結盟,是因為他可以幫助自己完成曆練,她不過是與這些人相互利用。

與他們相比,蕭十一郎則更近人情一些,他就像荒原中的一匹狼,看似無情實則有情,他陷入其中是為了還自己一個清白,找回割鹿刀,也是為了沈璧君,為她討一個公道。

“對了,你見過‘天公子’嗎?”白飛飛忽然問蕭十一郎。

“見過,他長相俊美,帶著一頂奇怪的高冠,仿佛上了年紀。”蕭十一郎點頭,他被關進來曾經被主人邀去喝茶。

“這裏為何叫做‘玩偶山莊’呢?”

沈璧君聽了這問題忽然色變,她猶疑地開口:“我來到這裏前,曾在一間屋中見到了一座縮小了十幾倍的‘玩偶山莊’,進入這裏後,他們說我們被縮小了放進了山莊。這一切十分逼真,若不是蕭十一郎,我險些信以為真。”

“蕭兄發現了什麽破綻?”連城璧不曾見過那個小山莊,倒不是很驚奇。

“陽光,那小山莊在一件黑屋子裏,若是我們真的被縮小,又怎麽會見到陽光呢?”他後來又仔細丈量測算過山莊的占地大小,發現絕不止可見的二十八間房間,還有兩間房間隱藏在暗處,找到了或許就可以出去了。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試驗一番自己的猜測,他不由又想到了連城璧進入山莊的架勢,真是讓人無言啊。

“看來,‘天公子’似是將這裏的人都當做了他的玩偶。”連城璧放下瓷杯,下了結論。逍遙侯啊,果然不出所料,玩弄世人,以此為樂,隻是,他不該妄圖玩弄他連城璧,他忽然很想見見逍遙侯,這樣的人物到底是什麽摸樣的呢?應該很快就可以見到了吧。他早就知道,逍遙侯在他的手下裏埋下了釘子,想要掌控他的行動,可是,連城璧從來不是可以被掌控的人,從來,隻有他掌控別人。

“我不明白,他為何要盜取割鹿刀,嫁禍於我。”蕭十一郎忽然提出疑問。

“或許是因為他很喜歡那把刀,”逍遙侯愛割鹿刀,是因為得到至好的事物是他的快慰,也是為自己絕頂的境界而驕傲、或者嘲諷蒼生的理由,他想得到沈璧君也是為此。“蕭兄,喜歡這把刀麽?”

“喜歡,”蕭十一郎一如既往地爽直,他喜歡割鹿刀,純粹因為那是把寶刀,刀的本身就是一種完美。“連兄不喜歡嗎?”

“我喜歡劍,若它是一把寶劍,我一定會取回。既然是一把刀,那麽,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若是我得到了這把刀,我會送給你。”連城璧淡淡地看向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笑了,連城璧真的很了解他。

沈璧君忽然插口,“蕭十一郎是個好人,徐大師為什麽要得到寶刀的人誅殺他……”她的語氣裏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世上哪裏來的純粹的好人,好人壞人皆是相對而言,在你眼中十惡不赦之人或許在別人眼中卻是大大的善人,你眼中的好人又或許是他人眼中的惡魔。”白飛飛倚在窗前,仰望著空中的繁星,悠悠回了一句,這不是回答,可好像也是一種回答。

連城璧瞥了一眼白飛飛,他覺得,白飛飛絕對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是至惡之人,他又想到自己,他是什麽人呢,以沈璧君的評判標準,從前的他必定是個大惡之人,但現在的他,在她眼中恐怕是個大大的好人,真是諷刺而可笑。

“至少這個‘天公子’就不是什麽好人!”沈璧君想到此人,進行了反駁。

“是嗎?原來沈姑娘是這樣想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似遠似近,不可捉摸。

連城璧與蕭十一郎目光如炬,齊齊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