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佳肴美酒

第二十七章 、佳肴美酒

易曉風端端正正坐在娥眉電影製片廠的經理人餐廳裏。

廚師大叔在桌上安排了一個手工考究的楠木架子,架子上用熟銅鏈子拴著一隻精致的鋼精鍋子。鍋子裏麵咕嘟咕嘟地煎烤著兔肉和蘑菇。碧油油的青椒和大紅色的海椒點綴其中,香氣撲鼻,直教人垂涎欲滴。

這個年月所謂的“鋼精”,指的是鋁製品。

在二十年代隻有德國、美國、日本、英國、法國、意大利、蘇聯俄國等少數列強能夠將鋁合金應用於小型飛機製造,其他國家一律把這個東西做成廚具。

鋼精鍋子輕便,韌性好,被摔的話,最多摔出個凹坑來,很難產生裂縫或穿孔。

易曉風當然曉得,貴州盛產鋁礦,德國和日本卻都是貧鋁大國。德國和日本分別派來的商務代表,數日前已經來到了成都,易少帥已經和德國方麵進行過第一輪的磋商。

德國人想要用更多的盤尼西林和毛瑟步槍,向四川軍閥換取更多的鋁錠。

日本人似乎另有陰謀,易家父子暫時還沒有把握到對方的企圖和動向。

大宗商品尤其是戰略物資的轉運,需要尋找合適的出海口和海港碼頭。從貴陽出發,取道南線,可以經由廣西、廣東兩省,由廣州裝船運往德國本土。取道北線,可以由重慶裝船,順長江而下,直接開往武漢和上海方向。在上海碼頭,大批的鋁錠可以安全從內河輪船上卸載下來,重新裝上遠洋海輪。

廣西、廣東兩省目前正在醞釀著一場新的軍閥大戰,商務線路遭到了阻斷。而且,這條南線需要經過的陸路行程實在也太過悠長了一點,在公路建設極其落後的中國內地山區,公路運輸遠不如水上運輸來得方便。德國人毫不遲疑選擇了向北線商路尋求機會。

易曉風默默看著熱氣騰騰的一鍋雙椒油煎兔肉,心裏麵尋思著國家發展的未來大計。

“先喝一口試試看!”葉小樓為少帥斟上一杯廚子大叔帶來的秘釀老酒。她的態度客氣得好像接待外國嘉賓似的,雖然算是相當客氣,卻很矜持。

“小樓!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呢?”易曉風愁眉苦臉,他懇切說道:“你拿這樣的態度待我,教我怎麽吃得下去!這道兔肉大餐雖然色香味俱佳,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我也沒那心思喝酒!”

葉小樓心裏暗自罵道:回家問你媽去吧!你媽會告訴你:得罪了女人之後,必須就是這個後果。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她舉起自己麵前的杯子,仔細抿了一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大聲讚道:“好香啊!”

然後,她站起身來,劈劈啪啪的跑了出去。

易曉風隨後就聽見葉小樓站在後院嚷嚷道:“於家大叔!趕緊把手上的活兒整完,過來一起喝兩盅兒!”

姓於的廚子大叔兩手搓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笑咪咪地應道:“就來!就來!”

既然易曉風沒有智慧和才情打破僵局,葉小樓也就懶得再搭理他,她把廚子大叔硬拉到桌子邊上坐下來,添了副杯子碗筷,一邊吃著,一邊陪話。

“這是蒙古人流行的酸奶子酒啊!”葉小樓好奇詢問道:“四川人也喜歡用酸奶調酒的嗎?”

北方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喜歡喝酸奶子酒,這是葉小樓從兩百多年前一位姓金的老師所寫的古代架空小說裏麵看來的,不過她卻沒有親口喝過,也不知道做法,所以才感到好奇驚詫。

“我不曉得蒙古人愛喝什麽!”廚子大叔答道:“我們現喝的這是青城山特產的道家奶酒,色澤純白如玉,口感酸甜潤澤,香氣馥鬱,完全不像尋常烈酒那麽辛辣刺喉。二小姐若是喜歡的話,下次我回青城派去的時候,再多捎幾瓶過來。”

易曉風和葉小樓都留意到了,廚子大叔說到青城山時,使用了“回青城派去”這樣奇怪的措辭。

這就代表著兩重意思:他過去曾經是青城派中之人;他現在也還算是青城派弟子,隻是作為俗家人物暫駐在外而已。

想起尹小語管一個廚子親切地稱為“於叔叔”這個細節,葉小樓警覺到尹家老爺所扮演的那個角色,其身份果然是相當複雜的。

文山縣和青城山近在咫尺。

二十年代的青城山不僅僅作為風景名勝而存在,也是作為擅長策劃群眾性迷信活動的大型幫派而存在的。就在不久之前,青城派的道士和峨眉派的和尚曾經為了爭奪地盤,發生過大規模的械鬥,棍棒、飛刀、步槍全都給用上了,隻差沒用上坦克和大炮。

青城派勢力在那一場決戰之中慘敗,川中各縣的多數道觀由此被毀,和尚廟卻得以保全,整個四川都出現了佛盛道衰的局麵。

青城山作為總壇所在,在青城派遭遇慘敗之後,自然會意識到現代槍械的重要性,他們就近依附於文山縣尹司令的庇護之下,這完全是英明正確的決斷。

而文山縣的尹大老爺,當然也希望能夠得到青城派高手的大力協助,青城山附近道派勢力理所當然也就與文山縣互成犄角,守望相助。

所以尹小語才把一個下人親切地稱呼為叔叔,姓於的這個廚子與尹老爺之間,應該是以兄弟相稱的,說不定還拜過把子。

於家廚子大叔很可能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啊!

葉小樓和易曉風的眼神同時為之一亮。

一直鬱鬱寡歡的少帥公子終於端起了他的杯子,盡力大喝了一口,然後擦擦嘴,對著廚子大叔恭維說道:“果然好酒!請恕易某年幼無知,見識膚淺。直到今日才第一次領略了道家仙釀的滋味,於先生也是我易曉風有幸見到的第一個有道之士。這真是相見恨晚!還盼於先生能賣大帥府一個小小的麵子,日後倘有機會,還請多往北校場督軍衙門走動走動,讓家父也沾上三分福澤仙緣!”

葉小樓忍不住回頭白了易曉風一眼,刻薄挖苦道:“剛才我請你喝酒,你就沒胃口!現在一聽說於家大叔的來曆,你就來上勁兒了?真教人忍不住地鄙視你!你就是個沒節操的勢利眼!就算你要拉攏青城派中之人,又或者強挖我家牆角,引誘著我家廚師大叔跳槽——也不用這麽猴急的吧?!你這麽毫無掩飾的,當著我的麵前,公然挖角我家大叔,不會覺得臉紅嗎?!”

易曉風大窘,他倒是沒有起過那樣的歪心,不過,被葉小樓這麽一說,他也覺得,這麽做確實不妥,看起來就是一副挖角有用人才的樣子。

易曉風的臉紅了,他低下頭咕咕噥噥抱怨說道:“你這小女人!心眼兒也忒小了些!”

“你說什麽?!”葉小樓的凶猛眼神立即怒衝衝瞪了過來!

易曉風趕緊吐了個舌頭,扮個鬼臉掩飾說道:“其實!我是誠心前來請教小樓姐!之前,我們的談話卡在那裏,沒有繼續下去。我是想問個明白:既然我搞戒嚴不對!那麽,你說應該怎麽去做?才算好呢?!”

他這是為了自己的榮譽而作出必須的申辯——當葉小樓把他獨個兒晾在院子裏麵的時候,他就應該感到生氣,並拂袖而去。

但他沒有生氣!他隻是感到特別委屈。當他委屈的時候,就會不依不饒地忍不住想要繼續纏著對方。不問個清楚明白的話,他始終耿耿於懷。

易曉風不好意思把這一番細致心思講出口來,他便華麗地冠以家國大事的名義,一本正經地把事情歸結到成都治安和市容秩序的話題上來。

葉小樓擺出傲嬌的臉譜,輕輕揚起頭來,不屑說道:“哼!這都猜不到嗎?當然是以所謂的以匪製匪為上策咯!”

“什麽?”易曉風瞪大眼睛,真誠地表示沒有聽懂。

“就是用江湖人的手段,讓江湖人自己出麵來處置江湖上的事情,不要用督軍府的武力去強行壓迫江湖好漢!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會造反!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易曉風赧然道:“真的沒有聽過耶!我真的是才疏學淺啊!”

葉小樓自己的臉色當時也變得紅了起來。易曉風若是聽說過了那句諺語,才更見鬼。這是葉小樓自己大意,不小心記錯了金手指的順序。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會造反!大概就是一九二幾年的時候某位大人物嘴裏說出來的……眼下這時候才剛剛一九二?,突然說起這個話茬來,確實是稍微超前了一點點。

對於二一八六年代的人來說,兩三百年之前的事情,記不那麽真切,記憶偏差個三年五年的完全就是常態。

可是葉小樓不敢解釋那麽多。

她厚起臉皮含糊其辭道:“以前沒聽說!現在你可就聽說過了!你們督軍府以及第二軍的軍部,強行以武力壓製地方,勢必會生出各種隱患。你應該在北校場附近活躍的江湖人物之中,精心選擇可以利用的對象,暗中扶植栽培他們,讓他們出麵去替你辦成你想要辦成的那些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