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雅會

第一章 回府

“都笑什麽呢?”聲音不高的柔柔問詢,眾人卻都忙止住了笑聲,循聲看去,侯夫人扶著丫頭的手從後堂走出。

崔夫人得意地瞟了一眼有如見到救命稻草般如釋重負的薛定琬,笑嗬嗬道:“大嫂來晚了一步,琬兒講了個大笑話也沒聽到。”

侯夫人仍舊保持著完美恬靜的笑容,笑罵道:“都是極規矩安靜的孩子,這般大玩大笑的,定然都是你這破落戶勾的。”說著,低下身招呼那小男童到自己身邊來玩耍。

崔夫人也不氣惱,快走幾步上前親親熱熱挽住侯夫人的胳膊:“大嫂自己帶著孩子們樂,卻不叫我去,我自然是不樂意,特地帶了幫手來搶你們的好茶吃呢。”她們原是二十多年的妯娌,若要親密無間,自然會讓人挑不出一絲問題來。侯夫人玉指輕輕一點崔夫人額頭:“你呀!”兩人全都輕笑起來。

加上新來的幾人,屋內便有近十個人,熱鬧了一倍不止。眾姐妹雖都是侯府小姐,卻也不是日日都能相見的,彼此間說些話,屋內氣氛又恢複了暖融融。如今矛盾中心已不在自己身上,含章自也不會去招惹是非,隻管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喝茶。

崔夫人笑嘻嘻喝了茶水道:“大嫂果然會選地方,如今這三秋時節,全府裏就這清樨齋最是香氣四溢,是個賞花的好所在。安泰院的桂花樹太小了,花不夠多,也不香。”安泰院是老太君的居所,全侯府敢這樣點評那院子的,估計也就隻有崔夫人一個了。

侯夫人點頭笑道:“本來我還想不到,還是侯爺有心提了一句,”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含章一眼,神色平淡的女子坐在一旁自顧自飲茶,好似神遊在外。侯夫人一眼晃過,繼續看廳上各自聊天的姐妹們,“這地方又輕巧又方便,又有許多桂花,她們姐妹聚會,自然再好不過。”

薛定瑾突然一笑,嬌憨道:“咱們家這一塊全都是桂花樹,幾乎成了個桂花園了,我婆家小姑子還央求我帶她們來賞桂呢——,我瞧著隻怕滿京城裏就咱們是獨一份吧。”

侯夫人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麵上笑容不改,也未接話。卻聽見大少奶奶嬌俏回道:“咱們家這個可算不得什麽,雖大,卻不甚雅致,壽寧長公主府裏那個木樨園才叫精致呢,每年都邀請不少閨秀都去那裏賞桂玩樂,對了,我依稀記得她們家的木樨雅會似乎就快到了——是吧,琬兒妹妹?”她話鋒一轉,直接問到薛定琬名下。

薛定琬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她頓了頓,略有些遲疑道:“的確如此,就在中秋節後第三日。”聽得這話,本來在聊天的幾位小姐都聽了下來看向她。

大少奶奶滿意點頭,笑吟吟看向自己婆母,崔夫人撫掌大笑:“我怎麽把這給忘了,琬兒你和壽寧長公主家新娶的小兒媳婦是從小的手帕交呢。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需發愁托別人了,咱們侯府的女孩兒你都帶去,倩娘儷娘也是素日裏和你們玩慣了的,也讓她們去長長見識。”崔倩娘崔儷娘便是崔夫人娘家兩個侄女。

薛定琬陡然一驚,麵露難色:“這……”

侯夫人眸光一閃,笑著對崔夫人道:“弟妹你不知道,壽寧長公主府的木樨雅會向來隻招待王公貴戚和世交家的女孩兒,受了邀請帖子的人也隻得帶兩三個人去。上回榮毅伯夫人也隻帶了三個嫡女。琬兒雖和他們家新媳婦有些交情,卻也不好越過這些長輩。”

崔夫人算了算,道:“若隻有三個名額,卻也夠了。”

薛定琬哪裏不知道崔夫人心頭想的是薛定瑜和崔倩娘崔儷娘三個,她心頭一陣火起,眉頭一豎正要拍案而起。侯夫人挑眉瞥了她一眼,示意稍安勿躁,自己對崔夫人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琬兒帶上她小姑子,再加上咱們家二丫頭和瑜兒,正正好齊全了。”

崔夫人一聽,不樂意了:“那我家兩個外甥女呢?”她掃了含章一眼,目光停駐在含章那條掩在秋香色裙子下的殘腿上,“我看二丫頭身體不便,不如在家裏歇息,把那名額讓出來,琬兒家那個小姑子也才不到十三歲,又病病歪歪的,不如也在家養著的好。”

侯夫人嫣然一笑:“這估計不成,前日侯爺特地交代,二丫頭在家裏憋悶得久了,有外頭的聚會宴飲便盡管帶去。這次木樨雅會的事,侯爺也是親自過問了的。至於欣辰,那也是我那弟弟親自托付了的,阿莞前日方才歸寧過,定然知曉此事,是否?”

大少奶奶本是坐在一旁喂乾哥兒吃果子,猛不丁被點到名,略驚了一下,心內飛速一轉,立刻笑道:“我娘家與大伯家本不在一處,這些消息哪裏會知曉,伯娘既這麽說,想必的確是如此。”她雖站在崔夫人這個陣營與侯夫人對峙,可若是涉及到娘家時,也不敢太過分。

崔夫人見兒媳沒有撇清,不由心內暗怒,隻是麵上不好發作,隻得丟開這些,皺眉想了想,突然茅塞頓開道:“那便叫琬兒多要一張請帖來,我們府裏還有珞兒也不能忘了,剛好她們姐妹三個都能去。”

薛定琬幾乎氣極發笑,瞪著自家擰不清的嬸娘道:“三嬸嬸不知,壽寧長公主府的請帖數量有限,輕易不給人,我人小力微,能得這張請帖已是不易,再多也不能了。若是嬸娘想要,不如自己去要上幾張,到時候想帶多少人都無妨,那樣,也就不用挖空心思想著侄女手上這張了。”

崔夫人大怒,拍案而起:“你……”侯夫人忙喝道:“琬兒,休得無禮。”

薛定琬也不含糊,起身昂首道:“女兒這般為了薛家,婆家四個小姑也隻帶了一個,另外兩個名額都是薛家人,嬸娘還不滿足,隻是為難我。若嬸娘真這般全心全意念著崔家,不如我去和老太君還有父親、公公說,連我也不必去,四個名額都讓給崔家人算了。”說著,淚珠滾滾而下,掩麵低泣而去。

崔夫人大驚,有些手忙腳亂,慌忙拉著侯夫人道:“大嫂,我……我真沒有這個意思。”侯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撫,又命身邊丫頭:“快叫人攔住大姑奶奶,帶到我房裏去。”婢女們領命,速速去了。大少奶奶眼瞅著這般情形自己是不便多說什麽了,便打了手勢,抱了兒子引著幾位小姐出門去,含章腿腳不便,一瘸一拐落在最後,看見侯夫人引著崔夫人坐下,撫慰道:“弟妹別介意,琬兒就是這個倔脾氣,她心裏其實十分掛念崔家兩位妹妹的,還同我說沒有名額給她們實在是歉意得緊……”

聽到這裏,含章已經出了大門下了台階,階邊兩株幾十年的金桂開得繁盛,滿樹星星點點的花好似綠天裏的繁星一般閃耀,含章垂下眼,似笑非笑地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