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青蘭

52、捌 青蘭

戰息坐在零身後,看著狐狸端坐窗前的姿態。以前她是一身火紅色,現在因為他變成了深沉的黑。柔韌典雅的玲瓏曲線,沿著被毛流暢而下,豐實的尾巴搖動起來帶動出無限柔媚。畢竟是狐,媚是沁入骨髓、與生俱來的。

“零。”戰息心疼地攏住她,在他的懷裏,零變成俏麗的少女,紅眼睛依舊很頑固地盯緊窗外。

為什麽突然不吃不喝這樣看著窗外呢?戰息不覺得這裏的景色有多好看啊!

他見過很多狐,或高貴,或淵博,但無一不是有傾城之態,能顛倒眾生。可偏偏就是這隻不一樣,缺了狐應有的精明和算計,單純、頑固地總讓他隱隱心痛。

零眯了下幹澀的眼睛堅持看著窗外,雨終於停了,夜晚比一周前早到了很多。沒了礙事的雨水,可也還是沒半片落葉飄過。

“如果你隻是想看落葉,我可以給你很多。”他說著一點玻璃,外麵出現無數翻飛的葉片,紅色如楓,綠色如柳。

可是零搖搖頭。

葉片落了一陣,消失了。

戰息有些束手無策。

放學剛走到樓下,頭頂掉下一陣樹葉,昭明隨手撐開傘擋住。傘妖發出吃痛的“哎喲”聲。

泠銳伸手接住一片,葉子立刻化掉了。

“哎喲,好痛啊~~”傘妖嚷著,“快收起來,這些樹葉……痛痛痛!”

“總算說話了。”想來昭明會發現它,也是因為聽見它在哀嚎。

泠銳一笑:“原來是個怕痛的家夥,我還以為是啞巴。以後我們說話你再敢裝死,我就用刀子捅你。”

“你!”傘骨明顯抖了一下,妖氣從傘心裏湧出,紫黑色的,“你如此對我,我要詛咒你家三代----”

“性格真壞啊,”昭明說著收起傘,遞給泠銳,“你喜歡就拿去玩吧。”

“燒了它也可以嗎?”

“你高興就行。”他替他拉開大廈的門,“我想去買點東西,你們先上樓,我隨後就到。”

“啊,我看錯你了,壞人!竟然把我丟給獸妖~”傘妖扭動掙紮。

這把傘完全不象昭明說得那樣害羞嘛!相反很聒噪。泠銳邊走邊和傘妖吵著,剛到十七層,傘妖突然不說話了。懷疑它裝死,泠銳惡狠狠用傘身敲打牆壁,直到他打開門看見戰息,才知道傘妖早被震懾住了,而昭明更是在樓下就察覺不對勁,先一步溜了。狡猾的家夥!

戰息看見他手裏的傘,沒說什麽,扭頭繼續陪著零看窗外。

“我回來了~”泠銳換下鞋走進屋。“我回來了”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零和戰息都沒有回應。

他是不在乎什麽神威的,也感受不到戰息身上的氣。

“零,”他說,“我在樓下看到很多落葉,你難道沒看見?”

“那個不算,是假的。”零冷冰冰的回答直接把戰息的苦心劈成兩半,他甚至還不知道他的零為什麽苦等落葉,然而,他一副總是了然於心的樣子讓泠銳以為他知道緣由,所以沒再多說什麽。

為了看落葉,小狐狸連香香的食物都不吃啦,不過,她是仙狐,餓不死。而另一位,自然不用泠銳來管。所以泠銳就當家裏多了兩尊擺設,杵在窗邊。他玩了會兒遊戲,把手柄一丟,然後洗澡,然後離開客廳去了臥室。

年底,高三考試不斷,而且畢業後的意向也要開始考慮,上了這麽多年學,就最近才覺得自己挺像個學生的。為了以後能更快活的做妖,最近他有了一些未來人生、不,是“妖生”的規劃--

臥室的窗戶被人拉開,昭明從窗台直接跳上書桌:“那誰怎麽還不走?”嘴巴努努門外頭,換來泠銳無奈地聳肩。

“畢業意向?”昭明拿起桌上的表格,“今天也有人問我這個,可是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就沒法回答。”

“意向,隻是問你想做什麽,不是你能做什麽,隨便扯扯也是可以的。”

昭明若有所思。

“呐,昭明,萬一那個人賴這裏一直不走,害我們住不下去,你……跟我走嗎?”

嗯?

“做為妖,我隻有你一個朋友,想讓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雖然很任性……”

泠銳的話讓他覺得暖暖的,心底有絲動容。他認真地想了想:“如果現在答應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反悔的機會?”他說,“也讓我任性一次?”

琥珀色的眼睛閃著光,這時候的泠銳沒有用黑色鏡片遮住漂亮的眸子,昭明深深凝視的同時也愈來愈無法自拔。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如果銳不肯讓他任性,那就不讓吧,自己可以包容他的任性也就夠了。

兩人對視著。

泠銳說:“我可是要讓你答應我不要做人哦。”

看他那麽謹慎,昭明溢出濃的化不開的笑意,不停點頭,說著:“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真的?你答應了?!”

“呐,我可不可以也任性一次?”他的聲音忽然變低。

泠銳皺起眉頭:“你真是比狐狸還象狐狸,總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

“嗬嗬,那麽,你的回答是?”

昭明的語調裏有蓋不住的顫音,泠銳能看出他在緊張,一直都很自若的他也有緊張的時候呀!

“好吧,我同意。”泠銳向昭明伸出手。

雙手交握,重重掂了一下。

“謝謝”二字留在嘴邊沒能出口,昭明在想,自己心裏頭已經否定了大半的要求,銳竟然會點頭同意,他很驚訝。但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不知哪裏有一點緊了一下,有些痛。

泠銳也沒料到“同意”說出口是感覺會是輕鬆的、沒有負擔的,他覺得自己應該反對到不留一絲空隙才對。或許,這和突然想起方老師說的“要為雪地想想”有關吧?

之後,兩人各自轉著心思,誰也沒再說話。

天蒙蒙亮,零衝進泠銳的房間:“今天是我生日!就是今天!”

拉開被子發現昭明和泠銳睡在一起,兩人麵對麵,和衣而眠,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熟練地爬上泠銳的身體,捶打:“快醒醒!我撿到落葉了!”

昭明被吵醒了,漠然看看零,轉身走向窗戶。

“死鏡子你去哪?”

“啊,”他回頭擠出一個笑容,“恭喜你,生日快樂。”

“我問你要去哪!!”零追過來,不過昭明已經縱身跳出去,懸在外麵,說:“過生日要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哦,別忘了。”

“喂喂--”

“喂你個頭啊!”還在賴床的泠銳摔出一隻枕頭,彈著零的腦袋飛出窗外,被昭明接住,他把枕頭丟還給零:“告訴銳,我先去學校了。還有,如果有空,我會帶禮物給你的。”

零抱著枕頭,似乎沒什麽改變,又似乎有什麽悄悄在變。

泠銳被小狐狸從被窩裏挖出來,拖到客廳。

“看看,就是這個,我撿到的!”

“九鷂!”

原來,連續幾天下雨,鷂居住的山坳淹了水,出門很不方便。不會飛的他,可以說是“跋涉”到這兒的,可是剛靠近公寓就被很強勁的氣吸上去,撞在泠銳家窗玻璃上現了原形。

“為什麽要把他埋起來?”

鷂被放在窗口,和幾株大型植物在一起,半截埋入土中,頭頂的草葉還滴著水,戰息剛澆過。

“我怕他死掉。”零搖起尾巴,“聽說天池旁邊都這樣栽種。”

戰息褒獎地拍拍零:“九穗禾是靈草,容易被仙氣吸引,要是普通妖怪早就死了。”

“你不會要帶走他吧?”泠銳吞吞口水,鬥膽問道。

“一株草罷了,況且是零撿來的,養在這裏,以後有傷痛疾病還可以吃掉救急。”

喂喂,請不要自說自話……泠銳流下冷汗。

九鷂一直緊閉著眼睛發抖,看得出他在忍耐。

“這是我的朋友,”泠銳覺得鷂好可憐,忍不住為他出頭,“你們嚇著他了。”

“小銳?”零看著他刨土,萬分詫異,“他隻是一株草,沒了土會死的。”

“你們都看不出他是個小孩嗎?”

戰息和零搖搖頭。他們眼中,九鷂隻是一棵小草,所以才會被栽種進盆裏。

泠銳把鷂從土裏拉出來,撣撣身上的土:“鷂,乖,不要怕了。”

“銳哥哥。”可憐兮兮叫了一聲之後,戰息和零才看見鷂緊緊貼著泠銳躲在他背後。

因為泠銳大聲說他是他的朋友,鷂小臉蛋紅紅的,不敢直視他。

“還蠻可愛的,比鏡子好多了。”零摸摸鷂的頭發,又直又純,“頭發也漂亮。”

“哎呀哎呀,這樣就不能吃掉他了。”戰息歎了口氣。

喂喂,這是神仙該說的話嗎?

怕鷂再被他們嚇著,泠銳決定帶著鷂上學去,交給昭明或許有辦法安置。

臨走他順手帶上管家送來的早點。

“銳哥哥,這是什麽?”

“帶給昭明的早餐。”

“……”鷂聞言低下頭。

零能恢複原樣戰息很高興,離開前他刮了一下零的鼻子:“我會記住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手臂被零拉住,“還有事嗎?”

零嘟起嘴巴:“人類過生日都要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所以你不能走。”

就算她沒有用火紅的眸子看著他,就算她沒有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單單是那樣可愛的話語,就足以留下他了。

“這是在犯規,知不知道?”重重吻住零的小嘴,哪怕知道即將到來的是厄運,他也不想再掙脫。

一切都被一雙眼睛看著,一隻筆記錄著,或者說,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按筆寫下的文字那樣一件件實現著,這就是被人們叫做宿命的東西,是連神也逃脫不掉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