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步步驚心

第三十一章 步步驚心

等我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躺在幹幹淨淨的床上,身上的濕衣服也已經被換掉了。

我支著身子坐了起來,發現這裏是一間裝飾華美的寢室,床鋪一側立了一麵黑漆繪騰雲九色鹿屏風,角落裏四個燒火銅爐讓屋子裏暖如春日。

“女公子,您終於醒了。”房門一開走進來兩個婢女,其中一個正是我在宴席上見過的那個小女奴。

她麻利地放下托盤,對另一個女孩說:“快去稟告太子,就說貴女醒了。”說完快步走了過來,小心地扶著我坐好,“女公子,您很久沒吃東西了,先喝碗米羹吧。”

“我睡了多久?”

“您已經病了三天了,前兩天一直發熱囈語,巫醫說是中了地牢裏的陰寒邪氣,您看,太子把國君賜的這麵驅邪屏風都搬到這裏來了。”她說完笑著勺了一口米羹遞到我嘴邊。

“哦……我在宴席上見過你,你可有名?”

“府上的人都叫我小耳。”我定睛去看,她的耳朵果然比旁人要小巧許多。

“太子命小奴來伺候女公子,您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小耳喂我吃完最後一口米羹,又端來了一碗湯藥,我輕輕地推開。“我想再睡一會兒,藥你先放下,我待會兒再喝。”

“諾!”小耳收拾了一下空碗,行禮退了出去。

等她離開之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

不是說寒症很難治嗎?為什麽才三日我就好了呢,頭也不痛了,人也清醒了,太子待會兒如果來了,我該怎麽應對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我連忙用被子蓋住臉,閉上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他行至床榻前坐了下來,輕輕地掀開我蓋在臉上的被子,我盡量調整呼吸不讓他發覺。

“你不是說她醒了嗎?”太子鞝的聲音陰沉沉的。

“稟太子,貴女剛剛的確是醒了,可能身子太虛又睡過去了。”小耳戰戰兢兢地回道。

“好了,好了,出去吧!”

小耳掩上房門退下,太子鞝卻一言不發地坐在我床邊沒有走開。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條吐著紅信的毒蛇盤踞在我枕邊,冷冷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露出它的毒牙,對獵物發起攻擊。

但過了很久,他什麽都沒有做,持續的過度的緊張讓我變得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覺。這時,一雙冰涼的手突然撫上了我的臉,耳邊傳來太子鞝低沉的聲音:“他從小就擁有一切,母親喜歡他,君父也喜歡他,文采武略他樣樣都勝過我,我活脫脫隻占了個嫡長子的位置。如今連你這麽個小丫頭也是他的,次次看我都滿臉鄙夷。”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討厭他……不過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想想他這太子當的也的確是憋氣。

近年來,在內,君夫人曾多次發話,說如果是公子利繼國君之位,必強太子鞝十倍;在外,公子利門客六百,太子鞝門客四百,這原不合禮數,但秦公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追究;在臣,公子利身邊有掌握軍政大權的伍封和百裏氏相助,但太子鞝身邊盡是樓大夫之流的佞臣,連帶著太子的行為也愈加**不堪,惹了很多非議。

太子鞝幾次三番設計陷害公子利都是為了確保自己的太子之位,這次出兵伐晉也是想揚名天下,鞏固地位。這樣被名位逼著走,哎,他也是個可憐人……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太子鞝先是一愣,但馬上就陰下臉色,一下子把我從床上拖了下來,狠狠地推倒在地上。“你居然敢在本太子麵前裝睡!”

我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額頭更是砰地一聲撞在了屏風角上,痛得我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是著了什麽魔障才覺得這人可憐,他根本就是冷血、凶殘、好色、不仁……

“來人!把門給我鎖起來,沒我的吩咐不許給她送吃的。”太子鞝說完狠狠地一甩門走了出去。

兩日後的夜裏,因為饑餓難耐,我索性從床上了爬起來,倚在窗口發呆。慘白的月光透過樹枝照在窗前,斑駁交錯,猶如我此刻的心情。太子雖然已經找到了證明瑤女私通晉國的證據,但他對伍封卻仍有懷疑,或者說他其實更想借此機會除掉伍封。

正出神,忽而聽見有腳步聲踩在屋簷之上,門口的兩個侍衛歪著腦袋打盹,壓根沒有聽見。我輕輕地合上窗戶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人從房頂上跳了下來,落地無聲,看來是個高手。

“拾,阿拾!”來人摸索著床鋪,嘴裏含糊不清地喊著我的名字。

無邪!我小跑幾步衝上前抓住他的手問:“你怎麽來了?我不是吩咐豫狄看著你的嗎?”

“我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幾日沒見,他的話說得越發好了。

“我還不能走,我要在這兒等到將軍來。”

“三天,將軍三天後來。”

“你說什麽?將軍三天後就回來了?”我急忙拉著無邪想問個明白,他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帕帛書。借著門縫裏透進來的月光,布帛上熟悉的字跡映入我的眼簾:

“叔喪吊之,旋聞家變,晝夜兼程,三日而歸。”

“無邪,這是哪裏來的?”

“鳥,大鳥送回來的。”無邪一邊說一邊揮舞著雙臂比劃著。

伍封訓練的隼鷹?沒想到那隻凶巴巴的大鳥還能充當信使。

我摩挲著帛帕心裏踏實了許多,如果算上隼鷹送信的時間,伍封這兩日應該就會到了。

“你還是快回去吧,以後不許來了,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會回去的。”我摸了摸他的頭發催他回去,可他硬是賴了許久,等到天色發亮才極不情願地跳上房頂走了。

無邪走後的第二日清晨,小耳敲開了我的房門,笑眯眯地端進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湯和幾個小菜。

“貴女請食。”她扶著我在桌前坐下,細心地幫我布菜。

“是太子讓你送來的?”我問。

“是,之後還會有人送衣服和首飾來。”小耳笑著回道。

我咽下嘴裏的東西,狐疑地又確認了一遍:“衣服?首飾?這是要做什麽?”

“今日府裏有賓客來,太子請姑娘去宴席伺候。”小耳小心戚戚地回道。

通常貴族家伺候宴席的都是自養的歌舞伎或是家妓,太子鞝餓了我兩日,現在又折騰出這麽個法子來折辱我,想起那日宴席之上樓大夫伸進婢女胸口的那隻手,我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貴女請更衣!”兩個婢女各捧著一個漆盒出現在門口。

小耳上前打開其中的一個盒子,從裏麵捧出一件大開領銀底繡百蝶錦袍走到我麵前。“女公子,您趕緊穿上吧,不然太子怪罪下來我們都擔待不起。”

我心裏淒涼一片,怔怔地抬起了雙臂,小耳生怕我反悔,緊趕著把衣服套到了我身上。

纖細的鎖骨,微露的雙肩,再加上胸前的一片雪白,穿著這衣服我根本連走出這個門的膽量都沒有,更別說是要伺候賓客飲酒作樂了。

負責梳妝的婢女調朱弄粉,將我的臉細細勾畫了一遍之後,又在眉心用朱砂描上了一朵三瓣桃花。

“九天神女怕也不過如此了,女公子真真好相貌!”聽了小耳的讚歎,我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心道,今天的禍事怕就是因為這身皮囊。

“貴女想要梳個怎樣的發髻?”負責梳妝的婢女出聲問道。

“我尚未及笄,散發即可。”

“但是,府內的歌伎舞娘就算是未及笄,侍宴之時也是要束發的呀!”

我臉色一沉,咬唇不語,小耳見狀忙說:“沒事的,這樣也別有風情,太子定會喜歡。女公子,既然都已經好了,那我們就走吧,太子怕是等急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來,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懷著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房門。

大大,簡子飯量很少,哭求收養,可憐的娃,沒了收藏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