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子晉,你長大了。”
“是姊姊變老了。”
眼前這個說話氣人的小鬼,還是去年那個清冷害羞的少年嗎?
呃。不行,不能這樣跟他說話了。
“子晉,你不該再叫我姊姊了。”我是你父皇的妃子啊。
他輕輕搖頭,“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認識的那個嫣然姊姊。”
“子晉。”
他清亮的眼睛浮起一層薄霧,“姊姊,沒人的時候,我叫你姊姊,行嗎?”
他的眼神好可憐啊,不知道怎麽的,我居然點了下頭。
“姊姊,你答應了,不許反悔啊。”他綻開一朵笑容,剛才還迷蒙的眼神一下子清亮無比。
呃,我怎麽有種被騙的感覺啊。
這一日的春光,分外明媚。
每日午後,子晉都會來青鸞宮。名為譜曲,實際上,大部分的時候,是我聽他吹簫。
他確實有過耳不忘之才,我隻需吹一遍的曲子,他便能分毫不差的用簫再吹奏出來,而有些我吹得荒腔走板的地方,他居然可以一一更正。聽著那幽咽美妙的簫聲,那些我熟悉的曲子,用簫吹奏出來竟然有一種別樣的纏綿。我不禁想,這小鬼真是個音樂天才,要是在現代,保不準是第二個李察德克萊德曼,當然,前提是如果他會彈鋼琴的話。
“姊姊,”他忽然放下簫,“我念首詞你聽可好?”
嗯?好端端地怎麽突然要念詞。
“好。”
他輕輕低吟,
“從別後,
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杠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姊姊,這首詞象不象在說我們啊?”
“胡說八道,現在是大白天,哪來的什麽今宵。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麽是魂夢與君同?誰寫的?”
“我作的。”
“還不說實話?”
“姊姊好聰明。”
“從哪聽來的?”
“父皇。小時候,我經常聽他念這首詞。”
父皇。
自從子晉來譜曲之後,皇上已經好久沒來青鸞宮了。為什麽?想起來,原本輕鬆的心境漸漸低沉。
他悄悄看我。
“姊姊,我再吹支曲子給你聽好嗎?”
“好。”我勉強微笑。
簫聲響起,這是支我從未聽過的曲子,幽怨纏綿,悱惻動人,仿佛情人在耳邊訴說低語。
曲畢,他居然裝模作樣的深深歎了口氣。
哈,這小鬼,老是裝大人。我又忍不住想笑。
“好聽嗎?”他問我。
“好聽。”我點頭,這是實話。
“那我天天吹給你聽。”
“胡說。”
“哈哈。姊姊真好騙。”
看著他孩子氣的笑,我的心,忽然飄過一絲憂鬱。
我,與子晉這樣是否過於親近了呢?
和子晉相處,我常常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這是在古代,在深宮。
他身上有一種活潑的、清新的朝氣,和他說話,我往往覺得自己回到了現代,是在和鄰家弟弟說笑談天。
我知道,在這個朝代,這樣的皇宮,我這樣的言行是絕對絕對有違倫常,大逆不道的。
隻是,我忍不住。
這深深深深的皇宮啊,我早已厭倦,我那麽的渴望著宮外的世界,渴望著自由的生活。而現在的我,就好象金絲籠中的鳥,日日錦衣玉食,卻被折斷雙翼,永遠無法飛翔。子晉的到來,仿佛給這沉悶壓仰的牢寵帶來一股清新無比的空氣,我忍不住要去呼吸。
隻不過,為著一顆能夠快樂的心。
這樣的快樂,又能維持多久呢?
那晚,多日未見的皇上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他還是一貫的溫和,笑吟吟地打量我,“青兒,多日不見,氣色越發好了。”
我泡了杯茶,遞在他手中,“皇上,您麵色不豫,可有何事煩憂?”
他的臉色比上次憔悴了許多,眼角仿佛了多了幾道淺淺的皺紋,他雖然在笑著,但那眉,是鎖著的,他在煩惱什麽呢?
“皇上,可是戰事不利?”
他微微搖頭,“今兒剛得到戰報,子淵大敗契丹,契丹已簽下降書順表,永不再犯中原。不日子淵便要回朝了。”
子淵,記憶中的那個人,此刻,遙遠的仿如天邊的影子。他,終是要回來了嗎?
“契丹稱臣,這是好消息,可皇上好象並不開心?”
他不語,盯著手中的那杯茶,麵容肅穆,那種王者的威嚴油然而生。
這樣的他,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不禁有一絲害怕,他可是聽說了什麽?
近日來宮中的傳言沸沸揚揚,我雖然聽不見,但小蓮那躲閃的眼神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雖然是皇上親口下的聖諭,我亦心懷坦蕩,畢竟眾口鑠金哪。
果然,他開口,“青兒,子晉的曲譜已寫完了嗎?”
“是。”我低低地應。
“唔,”他抬眼看看我,好象要說什麽,卻沒說出來,他向後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朕有些累了,青兒,吹支曲子給朕聽吧。”
他看上去確實相當疲乏,胸中似有隱憂。
我輕輕地拿起笛子,吹了起來。吹的便是下午子晉所奏的那隻不知名的曲子。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吹這隻,也許,因為它很好聽,很纏綿吧,看著皇上那張憔悴的臉,我真的心疼。這段時間來,他對我寵愛有加,如父,如兄,我深深地感激,如果我不能為他解憂,那就隻有為他吹隻曲子,隻希望他能快樂一些。
他忽然睜開眼睛,嘴裏喃喃念著,“猶恐相逢是夢中,猶恐相逢是夢中。這,又是一個夢嗎?”
他轉頭看我,直直地盯著我,震驚,喜悅,痛苦,迷茫,他眼中,有熟悉的火焰在跳動,那光芒,曾經在子淵深情的眼中出現過。
“不,這不是夢。”他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臉來看他。
他在看我,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此刻,他看到的不是我。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上上下下的逡巡,熱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龐。
“青,真的是你?”驀地,我就被緊緊地擁進他的懷中,耳邊,是他沉重狂亂的心跳。
青,他叫的是青,而不是青兒。
青,是誰?
“當”地一聲,我手中的玉笛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