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草蛇灰線(6)
第41章 草蛇灰線(6)
這場爭執,開始的全然出乎瞿凝的意料之外,盡管實際上至始至終,她好像都隻是那父子之間的看客---雖然唐少帥看似是在為她撐腰,唐大帥看上去是對她“牝雞司晨”表示不滿,但後宅女子,在某種程度上,真正對政客們的影響,應該算是微乎其微的吧。
瞿凝心裏的確有過少許“被撐腰”的感動,但也很快的,在後續接踵而至湧來一波一波的事件裏頭,被很快的拋到了腦後---那些每天不絕的上門來試探著她的口風想要知道些什麽內幕的夫人們她都快要應付不過來了好嘛,摔!
不過假若要說她從中看出了什麽,那就是唐家父子的矛盾,似乎已經日趨尖銳,日趨明顯,也漸漸開始浮於表麵---這一方麵是件好事,他們的爭端被挑明了,她發行報紙的時候,正好是流言蜚語傳到了最□,能助長她的銷量,但另外一方麵,卻也巧合的讓她心驚。
這一場在後宅的爭執,使得少帥頭上“妻管嚴”的帽子蓋的嚴嚴實實,乃至於其後瞿凝出門,都得麵對很多人戲謔的眼光。
軍中的爭鬥,卻遠比她看見的激烈。唐少帥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眼下青色越來越重,瞿凝能從他身上日益冷凝的氣息敏銳的察覺到,他肩膀上的擔子不輕。
據她所知,唐家軍中,目前槍支,彈藥等西洋供應的軍備,多數是由少帥掌控了渠道,而糧食,人員的補充的等等,則是掌握在唐大帥手裏。這對父子的爭鬥若要短暫的分出一個勝負,大約等到誰能握住另外一半的權勢,也就能暫時占據上風了吧。
這對父子在軍中明爭暗鬥,京中自然動蕩不安,人心浮躁起來。
由之而來的,就是各方勢力就開始頻頻有動作,各方探子也在往少帥軍,乃至於唐家不停的探聽消息,誰都想知道,唐家這處奪嫡的大戲,到底會是薑還是老的辣,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而這個情況,在馮家的代表團不久秘密入京之後,則是愈發鮮明,讓人無法遮掩,畢竟,馮家和唐家如今二分江山,馮家要是支持了誰,怕是東風就能壓倒西風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馮家來拜訪唐家大宅的時候,距離他們官方遞交的行程,提前了足足五日。
馮家使團是一路從溫暖的南方乘船北上的,在運河沿途都有人接待,行程幾乎是一站一站報上京師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行程竟忽然之間脫離了掌控,就叫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馮家的這對兄妹,入京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向高踞皇位上的皇帝請安,而是以私人的名義,向唐家大宅遞上了請帖。
因昔年也是通家之好,馮家的嫡長子,馮思平徑自去拜見伯父唐大帥,而馮家的嫡小姐,那位號稱將門虎女的馮思嬡,則是經過了門房的通傳,要去拜見唐家少夫人---正是瞿凝。
其時正值午後,瞿凝正拉著唐鑰的手,在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看賬本,如何算支出和理家,她案頭還堆著一些金允珠傳過來的,準備在第一期報紙上刊登的樣稿---一一都要讓她這個‘掌舵人’細細參詳了才能發出去,正是百般忙碌,愁得是□無暇。
實際上自打那一日唐大帥和唐少帥當麵互相放狠話之後,唐家的氣氛就很有些古怪了。就像是架著燒紅了的柴薪的滾水,在寧靜的表麵底下,卻是能灼傷人的燙熱。
下人們似乎也在觀望,瞿凝的命令下去,雖則還是一一尊奉,但像之前那等殷勤小意的伺候,卻是再沒有了。
夜裏頭要是再要兩三遍水,也得給大廚房賞錢才行,否則,就得三催四請的磨洋工了。
瞿凝心裏知道這時候不是算賬的好時節,便也暫且聽之任之,隻攏著唐鑰,遵囑她事事小心。
唐鑰這幾日都隨著她在學管家,今日也沒例外,兩人聽得門房的通傳以及遞上來的拜帖,俱是愕了一愕:“馮小姐?”
瞿凝起身穿上了繡鞋,眸光一凝:“南邊馮家來的那位馮小姐?怎麽今日就到了?”
“那兩位據說是不耐行船鬱悶,便輕車簡從甩開了侍衛,自己行陸路來的。”門子顯然已經事先做了功課,有問必答,“馮小姐說,少夫人要是不方便,便是見見幾位小姐和姨娘敘敘舊也好。當年她父親和老爺也曾是同年,算起來也算是通家之好,念著少時和幾位小姐的情誼,她便想著和幾位姑娘能趁著還沒出嫁再見一見。另外,她從江南來時,也替我們大小姐,帶了一些南方特產過來,所以盼著能見一見四姨娘。”
瞿凝眉頭微微一皺,放下了手裏的鋼筆,對門房說道:“我馬上就去。”
門房退下之後,她轉頭問唐鑰道:“這位馮思嬡小姐,三妹妹以前和她要好麽?”
唐鑰也是一臉愕然,連連搖頭:“她以前嫌我們嬌嬌弱質,行事綿軟,最是不耐和我們女眷打交道了,若要說熟悉,怕是哥哥對她的熟悉,還多過我吧?”
“哦?”瞿凝聞言眉頭一揚:這話怎麽跟唐少帥說的完全不一樣?
她先前和唐少帥說起馮思嬡的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明明就是全然的陌生乃至鄙夷啊,一點也沒有舊人甚或於青梅竹馬的懷念。
唐鑰瞧著她神色,連忙補充道:“馮伯伯和父親當年曾在一個座師底下進學,但父親後來鬱鬱不得誌,早年就回了老家。馮伯伯卻不同,青雲直上,被皇帝點了南下主政一方。那時候我和哥哥都還小,算起來,我都記不得馮小姐的模樣啦。”
瞿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放下了手頭邊堆積如山的事務,振身而起:“走吧,我們去見見這位馮小姐。”
她二人來到花廳的時候,裏頭已經是一片的鶯聲燕語了。
那裏頭有一道陌生的,低沉的聲音格外顯眼,瞿凝和唐鑰推門進去一看,她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沉了一沉:“二妹妹,四妹妹,你們怎麽都在了?”
轉頭卻又看向廳中好整以暇翹著二郎腿坐著正端著茶碗的女人,瞿凝笑了一笑:“這位,想必就是馮小姐了?”
“可別稱我馮小姐這麽老套,”女人站起身來,向前一步,向她伸出手來,用力一握,“咱們南方厲行西化,少夫人要是願意,喊我miss 馮就好。”
“……”瞿凝在心裏‘嗬嗬’了一聲,唇角帶著嘲諷的勾了一勾,從善如流,“那好吧,miss馮。來,請坐。”
旁邊看見她們進來已經有些不安的站起身來的唐二姑娘和唐四姑娘,這時候才對她福了福身:“嫂嫂。方才門房說來人帶了大姐姐的消息,咱們心裏記掛著大姐姐,就先過來了。”
“miss馮還帶來了我們大姐兒的消息?”瞿凝驚喜的笑道,“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馮思嬡點了點頭:“不過禮物還在隨行的船上,我和哥哥急著見一見伯父和幾位姐妹,這才先行了一步,禮物會隨後奉上。”
瞿凝雙手扶了扶她:“怎麽會呢,miss馮這麽客氣,難道是和我見外不成?”
她稍稍一頓:“既然是通家之好,就不該如此客套了。”
幾個人寒暄之後,便各自坐下來,隻是顯然的,當瞿凝和唐鑰到後,廳內的氣氛,遠不如她們在門口聽到時候的融洽和歡悅了。
馮思嬡倒是口角伶俐,她本來就穿一身窄緊修身式的西洋裝扮,此時眼角生春,口舌便給,說起戰場的事情來都是頭頭是道,倒是不負她將門虎女的稱號,也逗得幾個姑娘家一驚一乍的,完全吸住了她們的注意力,但瞿凝總模糊覺得,馮思嬡的笑容底下,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而且,馮思嬡偶爾上下打量她的眼光,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實際上有些人不合拍,大概是第一麵就能肯定的事情。
瞿凝自打馮思嬡一開始要稱自己做“miss馮”,就已經心裏存下了陰霾,因此,後續也就並不十分熱情了:可不是麽,哪怕是後世,這等說話喜歡夾中夾英的假洋鬼子,在國外還不受歡迎呢,更誑論是這個時代了?
反倒是唐二姑娘和唐四姑娘,對馮思嬡極為親熱,有說有笑的,還一起回憶起了她們那些,在唐鑰記憶裏已經十分模糊的,變成了剪影那樣薄薄一抹的過去。
也是從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笑談裏,瞿凝這才聽出來,唐少帥年少時候也是飛鷹走狗,欺負小姑娘小動作的紈絝,馮思嬡的記憶裏,小時候竟是常被唐少帥那個小霸王欺負的。
“後來戰場上大家兵戎相見相見,我心裏還想著呢,這莫不是認錯人了吧?”馮思嬡邊說邊比劃,邊笑道,“少帥小時候完全是個圓滾滾的混球啊,後來怎麽變成了一大坨冰塊?哎呦那黑臉呐,可嚇死我了。”
一說到這幾年之間的分別,知道唐少帥前後轉變原因的一圈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瞿凝心下冷笑連連:裝什麽可愛無辜?難道說你馮家來上京和談,作為使節之一,這位馮小姐竟事先不做功課?分明是刻意戳人家的傷口,想要試探一下反應罷了。
她內心不悅,便隻是輕輕抬了抬眼,也沒接話圓場。室內一下子,就格外的靜寂。
馮思嬡許是感覺到了她說錯了話,立時吐了吐舌頭,輕咳了一聲,正待要轉話題,忽然這姑娘笑吟吟的跳了起來,活潑潑的衝著門口招了招手,渾然一派天真:“唐伯伯,哥哥!”
唐少帥攜了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人邊走邊笑著,腳步矯健的走進來,那姿態,半點也不像個年過半百的人。
他看一眼室內,對瞿凝格外慈和的點了點頭,將那男子介紹給瞿凝,又對她說道:“子安他們都是第一次入京,算起來我們都是通家之好,我和他們父親,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家媳近日裏就多多辛苦一些,諸事都交給你打理了。”
瞿凝凜然遵循,俯身一躬:“是。”子安,就是這位馮家長子,馮思平的字麽,安和平也算是同意,這取字也契合古法。
誰想著她以為這就過去了,那邊兩位卻像是還未滿意。
馮思平當下笑道:“不瞞世伯,”寵溺的看了一眼他笑吟吟的妹妹,“我這妹妹,從小就在外頭野,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本來這趟使節團,沒她什麽事的,她這不是聽說了少夫人生活作風也十分西化,她便吵著要跟少夫人學習一番。我呢,本也不該應的,隻是今兒個見了少夫人,氣度卓然,怕是能好好製製我這野慣了的妹子。世伯要是不介意呢,不如就讓我這妹妹,跟少夫人好好親近親近,也好學點淑女風範?”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jj抽的厲害,這更是及時更上來了,下一更不知道會不會抽到我晚上十一二點才能上傳_(:3」∠)_大家不要等了,如果8點沒發的話,明天早上來看兩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