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兒臣叩見母後!”日昭笑吟吟的站起,走到太後身後,輕輕幫她捶背,興奮的說:“孩兒告訴母後一個好消息,趙恬連勝南越大軍,現正趁勝追擊。”

太後微笑點頭:“趙恬是趙梵的侄兒是不是?英雄出少年,嗯,是個好孩子!勝利回來了可要好好賞他。”

“是!”

太後閉眼由日昭盡孝,一邊聽日昭歡聲說些政事瑣事,心中歡悅,怕兒子捶得久累了,拉兒子到前麵,慈藹地看著他,說:“聽說你近來常理事到深夜?”

日昭忙笑道:“母後別聽奴才們胡扯,隻是偶爾而已!”

太後語帶責怪,說:“政事是要緊的,隻不過皇兒身體也要緊,可不要太過勞累了。”

日昭忙諾諾稱是。

太後點頭,微微一笑,問:“你近來常到炅寧宮就寢?”

日昭低頭,說:“是。”

太後輕輕一歎:“皇兒你長大了,是萬民之主,母親原不應多費口舌,隻是皇兒總理天下的時候,可不要忘了你也是母親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日昭垂首,說:“兒臣會銘記在心。”

話雖這樣說,可是晚上翻牌子的時候,日昭還是翻了寧貴人的牌子。

這樣連續了一個月,太後終於在日昭前來慈寧宮請安的時候,摒退左右,單獨會見日昭。

她鎮定從容的坐在那裏,慈愛溫和的看著年少的君主,自己心愛的兒子,平和地說:“皇兒,傅將軍除了在沙場上讓人歎服外,在床上,也是那麽令人折服麽?”

她用最優雅的姿態,最溫柔的語調,最尊貴的身份,說出這樣粗鄙直接的話來,日昭呆了呆,隨即耳根躁得火熱,脹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神情,太後心中頓時涼了半截:皇兒這般神情可從來沒見過,這回可不像是短時間的迷戀好奇而已!看起來這傅將軍在皇兒心中份量可不輕呀!

她離座而起,背對日昭,在殿中輕輕踱著,說:“皇兒,你私下荒誕胡鬧些,隻要不觸及大局,母後原不該跟你說這話的。可你這幾個月來晚晚滯留炅寧宮,寵愛的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提刀躍馬、勇猛善戰的原太子愛將。別說這事顛倒了倫常,就以他那身份、那武藝,跟在你身邊能放心麽?皇兒子嗣單薄,雖你正青春年少,可我天家以多子多孫為福,皇兒怎也應以子嗣為重,為我皇家多添麟兒才是!再說雨露不均,專房之寵太過,後宮可要多生是非怨氣啊!皇兒,你就依母後一次,不要再沾惹傅將軍,好嗎?”說到最後一句,她轉過身來,望向日昭,目光慈和懇求,卻又帶著不容違抗的堅毅。

日昭緊抿嘴角,靜默半晌,抬頭對太後說:“母後放心,孩兒聽從母後教誨,此後不會專寵炅寧宮,其它嬪妃也一視同仁。”

不會專寵炅寧宮,那就是還會臨幸炅寧宮,說到底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太後幾不可見地微微蹙了一下眉,隨即舒展開來,凝目看向自己那個固執任性的兒子,輕輕歎息:“皇兒,以天下為重啊!”

日昭踱到殿門前,負手極目遠舒,萬千豪氣油然胸中升起,沉聲說:“母後,這江山朕要!人,朕也要!”

他轉過身,直視自己敬愛的母親:“母後,我向來敬重你,但這一次我不能聽你的。孩兒長大了,想有一個人陪我,那些妃子都不配,我隻要他。他對我而言是特別的,不單是二哥的愛將,我曾經的對手;也不隻是我的臣子,我現在的枕邊人;我對他的感覺複雜,我分不清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態留他在身邊,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我現在還沒有厭倦他。母後,你放心,我不會給他機會威脅我,也不會因他荒廢政事。若是有,你隻管砍了他罷。”說到最後一句,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微笑。

太後見兒子莊正的臉色最後一轉,露出又狡黠又驕縱又期盼的神情,想起兒子小時候有求於她時也是這般又哄又求又撤嬌,心中一軟,沉思著在殿中踱了幾個圈子,最後在日昭麵前停下,無奈的歎一口氣,說:“皇兒,母後把話說在前頭,隻要傅將軍稍有一點行差踏錯,母後就不能容他!”又沉吟了會兒,眉頭一揚:“唔,他是良將,你幹脆就用手段好好將他收為已用吧!”

日昭見母親應許可以將傅寧留下,緊繃的一顆心頓時放下,馬上乖巧利落地向太後行了個禮:“孩兒謝謝母後!”

太後見兒子如此興奮、如釋重負的樣子,不由地又皺了一下眉。對日昭堅持要將傅寧留在宮中一事,她心裏其實並不讚成。但是,這個桀傲固執、暴躁任性的兒子是天下之主、萬乘之君,也是她唯一的、視若性命的寶貝兒子,隻要不越過她心中的那條危險界限,她都會支持他、尊重他,保持她一向寬容宏和的態度,即使對兒子的行為她並不認同。

心中暗歎,太後憐愛的看向日昭,含笑說:“好,天色晚了,皇兒也勞累了一天,今晚就去明華宮歇歇吧!”

日昭朗聲應道:“是!”行禮辭別而去。

望著兒子欣然離去的背影,太後掩飾不住心中的驕傲,又帶著一絲絲的悵然,兒子長大了,以後他心中會有江山,會有他心愛的人,而自己,不再是兒子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想起兒子小時候依賴她、愛戀她的純真樣子,她目光漸漸蕭索,輕輕歎了一口氣。

日昭到鳳暘宮時,天色已然墨黑。不等宮女稟報,日昭就一腳踏進去。皇後正在看手中的經卷,見日昭驀然進來,忙起身行禮。

日昭微抬了下手,示意免禮,坐下說:“今天可乏透了,從五更天起床,就忙到現在。。。。。。嗯,好茶。。。。。。”這一句卻對親自奉茶的皇後說的。

皇後笑著退回座,笑道:“雖說皇上勤政是好事,可也得重視身子骨兒,太後可在我麵前說過好幾回了。”

日昭一笑,說:“你們女人家就愛瞎操心,老在母後麵前說些有的沒的。朕向來身強體壯,不妨事的。”

皇後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她是熟知他性子的,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笑著說:“皇上看起來心情挺好的,可有什麽喜事讓臣妾也樂一樂?”

日昭不動聲色地撥著杯麵上的茶葉,慢條理斯地喝了一口,這才抬眼目視皇後:“是呀,前兒知道了件很意外的事呢——是你將傅將軍之事告訴母後的?”語調雖然平和,卻隱隱帶著說不出的風雷陰厲之意。

皇後慢慢抬眼看他,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是。”

“砰”的一聲,日昭重重將茶杯摔在案幾上,表情猙獰,目光淩厲:“你做的好事!好大的膽子!哼哼!朕的事也要你管?!”

皇後臉色刷地變得慘白,聲音卻仍然平穩柔和:“皇上,臣妾身居中宮,有些事無法不理、不能不理!傅將軍以一介男兒之身入住深宮。。。。。。”

當天日昭聽說傅寧和明妃有私,神情大變,震怒而去,她擔心,便派趙不仁悄悄去打探消息,誰知炅寧宮上下守得死緊,竟是一點風聲不露。皇後本不太在意的,聽此倒是起了疑心,便命趙不仁細加查探。趙不仁想盡辦法,最後灌醉了炅寧宮的一個太監,才得知大概原因。皇後聽聞大驚,料定日昭不會聽自己的勸,也不想自己出麵得罪日昭,連夜前往慈寧宮向太後細稟,想著日昭向來孝誠,隻要太後下了懿旨,日昭不能不從,這事就解決了,自己也避免和日昭直接衝突。誰知日昭餘怒未消,還是遷怒於她。

沒等她說完日昭就抬手打斷她的話,說:“這話朕前兒已聽母後說得不少,你不必再說了。這事是你的本份,朕也不責怪你,朕隻問你,這事還有誰知道?”

皇後輕咬了一下下唇,說:“臣妾知事關重大,除了臣妾、趙不仁外,就稟知了太後一人。”

日昭陰著臉聽她說完,目中寒光閃爍,過了會兒,突然揚聲說:“來人,趙不仁欺君罔上,杖斃!”

聽得他旨意,在外麵侍候的江澄觀偷眼瞟向被人拖下去、大喊“皇上、皇後饒命”的趙不仁,嘴邊泛起得意的微笑,一閃而沒,神情又變得謹慎老實。

屋外趙不仁淒厲的哀呼叫喊最終消寂無聲,皇後一臉慘白,咬著唇,卻什麽話也沒有說。

日昭望著皇後,微微地笑:“既然傅將軍成了朕的人,朕不能不為他擔待些。”頓了頓,“你知道了也好,朕索性就將傅將軍的性命、臉麵交給你。隻要朕聽得任何不利於傅將軍的傳聞,皇後你可不要怪朕!”

皇後淒然悲憤地看著他,眼中淚光閃動,卻硬是一滴也沒流出,咬牙艱澀地說:“是,臣妾遵命!”

德慶二年冬,趙恬率軍在長州和南越軍鏖戰,三戰三捷,起驕慢之心,貪功冒進,中南越大將肖四海的誘敵之計,在南越棲霞關北中伏,三名主將,十三萬大軍,除了齊真知率領的兩千士兵外,全部戰死。大順自建國以來從沒經此慘敗,消息傳來,舉國震動。日昭急召重臣前來商議。

禦座上,日昭麵沉如水,環視眾人:“軍情緊急,各位愛卿有何看法?”

趙梵深深伏地,痛哭流涕:“所薦非人,臣有失察之罪!”

日昭一擺手:“起,非汝之過,愛卿不必驚惶自責。”

坐在左側的是愫親王,他皺眉說:“據報,肖四海經此一役,定為主帥,率兵三十萬北侵,現已至化州。化州雖傍天險,一時難攻,但堅守有餘,退敵不足。若南越軍站穩腳跟,後勤線鞏固了,長而久之,必對我方不利。”

趙梵回坐,接著說:“我朝近年天災不斷,糧食欠收,又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勉而為之,可保一年糧食武器車馬的供應之數,久了,臣不敢保證。”

日昭頷首,問:“可調多少兵馬?”

和親王回稟:“調集各地兵員,可得四十萬之數。但北狄雖進降書,一向背信無義,駐瀾水十萬之軍,萬萬不可輕動,又其它一些防禦常駐之地,能派的,約隻有二十萬而已。”

日昭默然,沉吟了會,道:“主帥派誰人合適?”

三人麵麵相覷,我方新敗,形勢險惡,今次若不能一次挫敗南越,後果不堪設想。主帥須得德高望重,將士聽命的名將不可。但縱覽全軍主將,擁有赫赫威名的要不年邁體弱,要不就已是辭別人世;年輕的幾個雖然饒勇善戰,卻無統率全局的經驗,再加上這次趙恬的例子,誰敢放心將軍權交給那些年輕的將領?算來算去最符合條件的隻有傅寧一人而已。但三人都是在宦海中打滾多年的人,有誰肯將這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必恭必敬地對日昭說:“請皇上定奪!”

日昭皺眉沉思一會,道:“你們馬上著手諸般事項。至於出征主帥,朕還要想想!”

“臣等遵旨!”

幽京北郊。

枝影橫斜,梅香浮動。一手執壺,一手格開繁繁重重的梅枝,越齊笑道:“今年的梅花開得真好,也不枉我多年培裁它的心意。”

鍾無忌冷哼:“國難將至,你倒好意思風花雪月。”

“嘖嘖!”越齊搖搖手指,“酒可胡飲,話可不能亂說!你可不要誣陷我的一番愛君愛民之心!沒有我,哪能彰顯出那一班臣子的恪勤能幹?顯擺了他們,才證明皇上敏於擇才,善於用人。所以,這就體現了我處處為皇上著想,為他分憂解難、鞠躬盡瘁。。。。。。”

“停!”鍾無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這人胡搞瞎辯的功夫無人能比,他是怕了。速速轉回正題,“阿齊,你瞧今次會派小傅麽?”

越齊就著酒壺喝了一口,說:“他是最佳人選。不過皇上心意難測。。。。。。嗯,沒有人推波助瀾,隻怕沒有那麽快下決心。”

“哦?”鍾無忌停步,斜睨他,“你似乎很肯定皇上會派他去,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越齊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將眼光投向漆黑的天幕,笑著說:“照理,小傅這幾天怎也要找我們聚一聚才是。”

鍾無忌皺眉:“這小子,自從家裏出事後就一直神出鬼沒的,還真是難找。”

身邊奇怪地靜寂下來,鍾無忌甚是詫異,抬眼看越齊:“怎麽了?性子倒是變了,居然沒有附和?”

越齊沒好氣看他:“我象這種無聊人嗎?哼!”搶前幾步,向愛晚亭走去。才轉出路口,身軀一震,停了下來。

鍾無忌忙跟上,問:“怎麽了?”順著越齊的視線看去,見淡淡雪光下,一人負手立在亭中,身影挺拔,意興灑然。心中一喜,喊道:“小傅!”

那人轉身,朗聲一笑,說:“現在才來?我可等了好久。”

三人隨意坐下。傅寧除下頭戴的黑色鬥笠,微微一笑,說:“好久不見。”

越齊凝望他,似笑非笑:“小傅,你可是為南邊之事而來?”

傅寧直截了當地說:“是。”他得知趙恬兵敗,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趁著日昭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跟江澄觀打了個招呼,偷偷自宮中溜出來,打聽得越齊和鍾無忌都在映梅山莊,料他們夜晚必在愛晚亭流連,不想驚動他人,便直接在愛晚亭等候。

越齊和鍾無忌對視一眼,鍾無忌說:“小傅,我們盡力而為。”

細議了些具體事項,傅寧看了看天色,站起,說:“我不宜久留,先回去了。”也不多謝,隻一抱拳,徑自去了。

鍾無忌看他離去,眉頭微皺,遲疑地說:“阿齊,小傅近來好象有事瞞著我們的樣子。”

越齊輕歎,說:“我知道一點,不完全清楚。但這隻是小傅的私事,他不想說就不要為難他了。”

鍾無忌點點頭,說:“朝堂之事我去聯係,宮庭之內你負責。”傅寧在朝中也有人,但此事他不宜出麵,還是盡量不用他的人脈。而他性子雖怪僻,朝中一些中下官員卻識得還真不少。至於越齊,由於他生母出身寒微,沒有威脅性,又長袖善舞,在宮中人緣頗好,消息甚是靈通,在太後跟前也頗說得上話,有什麽事自是由他母親出麵斡旋最合適。

越齊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