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之愛琴海淡淡過眼雲煙

番外三之愛琴海淡淡過眼雲煙

(上)

諸神的故鄉——名叫希臘,千年沉寂的神秘,像隧道盡頭的一扇門,也許就這麽不經意的尋回那段,自以為已經遺忘在天邊的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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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藍-海是湛藍的、天是湛藍的,連遠方島嶼上民居的門窗也漆成一色的湛藍,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神蕩漾的感受,這就是被詩人荷馬形容成“醇厚的酒的顏色”的愛琴海。

湛藍的愛琴海有著淒美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克裏特島上米諾斯國王的一個兒子在雅典被殺害了,暴怒的國王向雅典興師問罪,強迫雅典國王簽訂了一項條約:雅典每隔七年要供奉七對童男、童女給克裏特國王米諾斯的兒子—牛首人身的怪物米諾牛享用。雅典懼怕克裏特的強大,按時納貢,使得本國父老民不聊生。血氣方剛、憂國憂民的王子提修斯為拯救自己的子民,自薦為供奉怪物的犧牲。王子行前與父親愛琴約定,如能殺掉怪物,歸來的船上將懸掛白帆。在克裏特島上,英俊年少的雅典王子受到了米諾斯王女兒的傾愛,她幫助提修斯王子走出迷宮殺死了怪物,並營救出被作為貢品的孩子們逃出克裏特島。在歸途中,神諭指示王子必須放棄他的愛情,否則便會受到神的懲罰。他隻好將美麗的公主留在荒涼的孤島上,悲痛地離去。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王子忘記了與父親的約定,船隻懸掛著黑帆一路駛回。當佇立岸邊望眼欲穿的雅典國王看到遠方飄近的黑帆,無法接受失去愛子的現實,縱身投入了大海。為了紀念這位愛民如子、愛子情深的國王,人民便將這片海域稱為“愛琴海”。]]

“切!!什麽東西!早知道這樣就不來這裏了”,薑揚憤憤將手中這份愛琴簡介丟在地上,用腳踩啊踩,“管他什麽神諭鬼諭,就這麽放棄愛人,勞神子王子鯊魚吃了都倒胃!”

跟他比肩站在海畔斷崖上的雷霆,也不言語,輕勾起嘴角,淡恬的笑。不經意的晃動手臂,食指擦過薑揚的腕脈,引得後者身體微妙一滯。

黃昏時分的愛琴海,波浪泛出淡紫,夕陽的暗金色像慵懶小貓困倦的瞳孔,在這個似真似幻的世界裏,心靈徹底的鬆弛成軟趴趴的一團,無所拘束無所顧慮的享用一份透明的快樂。

抬手理了下雷霆被海風吹亂的黑發,薑揚淘氣吐吐舌頭:“這海風裏的味道,鹹裏帶甜,跟你有點像。”

“是嗎?”

“證實一下。”得逞的笑,張臂抱住雷霆,嘴唇貼上去的動作跟海浪一樣自然。

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許多遊客投來探究目光,雷霆卻已不在乎,愜意接受愛人火熱的唇齒問候,不忘禮尚往來的回應一番。

曾經太多無謂猜忌和顧慮,讓這幸福來得遲也珍貴。尤其是那次生死在一念間的恐怖份子事件,更教會這一對骨子裏帶著別扭的人不再辜負良辰美景。

本來薑揚和雷霆的熱吻還會繼續持續,本來會有更多驚奇羨慕的目光投過來,如果不是一聲大刹風景的尖聲嘶喊:

“來人哪!救命!有人掉到海裏了!”

薑揚和雷霆不由對望一眼,流露出默契的揶揄和無奈,怎麽這一路就風波不斷呢?

呼救的人就在數十米外突出的小石崖上,圍觀的人已有不少,但顯然並沒有一個打算跳下這五丈有餘的海中救去那個不斷掙紮的女人。

這一帶的海域表麵上看起來溫順平靜,窩藏的卻是奸計禍心般的暗流漩渦,卷進去再浮出水麵早已是具麵目都辨認不出的潰爛屍體。

嘶的一聲布響,那是薑揚急於脫去外衫被撕裂。

“小心。”雷霆語氣平和,隻是從微蹙的眉頭裏泄露了擔憂,以及想阻止卻知道阻止不了的無奈。

“放心!”薑揚回給他迅速卻燦爛異常的微笑,箭步衝過去在一陣驚叫中縱身紮入海中。

雷霆跪在崖緣,凝神俯視,見薑揚在距離那女人大約五米處露出腦袋。

“先不要過去!”雷霆大聲喊道,溺水的人在起初會本能抓住一切靠近的物體,造成救援的人一起送命。

海浪和風聲將雷霆的喊叫撕扯得零碎,聽不清楚,但薑揚卻知道雷霆說的是什麽。他盡可能小幅度的踢打水保持平衡,留足體力等待那女人動作變得遲緩無力才遊過去一把撈入手臂中。

那女人已有些昏迷,薑揚卡過她脖頸準備帶她遊向淺域時,無意瞥見她的側臉,猛然心中一悸,這線條和神態——有種說不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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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的女人名叫陸艾玲,海上救援隊把薑揚也一並送到醫院做各項檢查。

“明明沒一點問題嘛,憑什麽非要我留院觀察一天,浪費一個晚上,一個可以做很多有意義事情的晚上啊!”薑揚嘟著嘴抱怨,也順理成章的等待雷霆輕笑著調侃他兩句再附上一個安撫的吻。

可許久,卻沒有動靜,薑揚不由扭頭,雷霆的確坐在病床旁的的椅子上,可從他盯著窗外無盡藍海中虛無一點的空洞神情上不難看出,他的心思早不知飛到哪去。

“雷霆?”試探著輕輕喚了一聲,沒有回應。若是以前的薑揚,早跳下床去大力搖晃發呆的人的肩膀,不滿的怒吼你又忽略我的存在嗎?

但現在,已學會為所愛的人設想和思考。薑揚仔細回憶起來——

筋疲力盡拖著那女人上了海灘,雷霆跑來確定他沒有受傷,緊繃的麵孔才放柔了線條,正說著幸好有驚無險,目光轉向那女人,刹時眼神劇烈的變化,那其中流露的複雜情感,像是辛酸像是哀傷像是嘲弄像是絕望,複雜得讓薑揚無法理解隻感到莫名的疼痛,甚至開始後悔救這個女人。

不由伸手攬住雷霆的肩膀,後者似乎被驚醒的顫了一下,瞳孔抽縮著黯淡下去,攙扶起無力坐在地上的薑揚向醫護人員走去,數次回頭看被單架抬上車的女人,麵色也隨之越發沉寂。

一直想說些什麽問些什麽,卻知道此刻的雷霆並不願開口,所以薑揚也選擇沉默,病房裏的光線隨太陽墜入海中一點點消失,變得冰冷。

突然響起敲門聲,雷霆一怔,起身開門。

來人是個五十上下的男人,穿著打扮整潔考究,身材略微發福,眼睛又小又細,在一副金絲眼鏡後幾乎變成兩條線。

“你好,是薑先生的病房吧?”他的聲音謙和有禮,卻也帶著一種接近卑微的小心翼翼,似乎是富貴家庭中培育起的養尊處優和懦弱怕事結合造成的。

“是,請問你是哪位?”雷霆淡淡應道。

“我姓司徒,司徒登”,男人有些閃爍的回答著,“薑先生今天救的女士,是我的朋友。她已經清醒了,很想當麵謝謝救命恩人,不知道……薑先生已經休息了?”他顯然是看到屋內沒有開燈而猜測。

“不,還沒有。”啪的開關一響,燈亮了,薑揚出現在雷霆身後,他那張野性而霸氣的俊美麵孔似乎嚇了司徒先生一跳。

“我們過去吧?”薑揚輕輕詢問。

雷霆沒有說話,眼瞼垂下,嗓子裏壓抑著什麽低低嗯了一聲。

薑揚當下用力握了雷霆的手,也不避諱司徒登或醫院的任何人,大步走在病房的長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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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艾玲是個頗有姿色風韻的女人,舉手投足優雅得體,但總讓人覺察這種高貴並非與生俱來,模仿得再好也顯得牽強。她的麵容顯然是精心保養過的,可皮膚鬆弛的脖子卻泄露了年齡的秘密。

“薑先生,真的不知道怎樣感激你,如果不是有你這樣的見義勇為的人,我肯定是要葬身海底的。”

“小事一樁,司徒太太不用放在心上。”薑揚率性的擺擺手,他的話卻讓在場的一男一女麵色尷尬。

“我們……並不是夫妻,隻是朋友。”司徒登搓著手說道。

陸艾玲沒有說話,隻是看了司徒登一眼,充滿哀怨。

“冒昧問一句”,一直站在薑揚身後,沉默得讓人忘記他存在的雷霆突然開口,“您怎麽會掉到海裏?那裏的防護欄,應該很安全。”

“我……這個”,顯然沒料到有此一問,陸艾玲不知所措,最後隻能勉強笑著打哈哈,“這位先生不知道如何稱呼?”

薑揚看見雷霆勾了勾嘴角,那是他的習慣動作,為什麽這次看起來似乎做得很吃力?

“我叫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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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上來陪我一起睡。”

“……好,隻要你答應我安分一點,要做什麽……明天回旅館再說。”

看來薑揚是真的累了,畢竟在海中帶著一個人遊了老遠,雷霆望著他純真率性的麵孔,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額頭,輕拉開圍在腰上的手臂,悄然滑下床出了病房。

恍惚的白色,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和細聲的哭泣是記憶中暗藏的一處漩渦——

小川,你發燒了,很難過是嗎?堅持一下。

小川,求求你快好起來吧。

小川,小川,你可不能扔下我一個人。

吃力的撐開眼皮,抬起手抹幹那張慈愛的麵孔上一滴冰涼的淚,媽,別哭,我沒事。

沉浸在往事裏的雷霆驚醒時,已在陸艾玲的病房外,那哭泣聲輕輕嗚咽,咬著下唇的壓抑,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艾玲,你,你這又何必?為什麽要尋死?你明知道我對你……”司徒登重重的歎氣,“我的家族一定要對事業有幫助的女人,他們說聯姻對司徒家是必要的。”

“那這些年,算什麽?”陸艾玲聲音裏絕望的顫抖,“我丈夫過世後,不是沒有別人追求我,可是我……對你一心一意,哪怕是要偷偷摸摸,你也說過,總會有好轉的,你——”

兩人再無聲息,門外佇立的人,也如浮雲一般沉寂著,在天亮時分才飄浮著離去。

(中)

了無聲息的回到薑揚的病房,看床上的男人仍在酣睡,雷霆微感心安的鬆了口氣,靜默端詳那張生機盎然的麵孔半晌後,小心翼翼躺上床,輕輕靠近再熟悉不過的軀體,貪婪的呼吸其中的味道。

睡夢中的薑揚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囈語,忽然翻身掄起胳膊搭在雷霆的腰上,又磨蹭著似乎尋找一種更舒適的睡姿,手臂慢慢收緊,自然將雷霆完全納入懷裏,堅實的下巴抵著他的額頭。

薑揚,有你,就足夠了——雷霆閉合了眼睛,將臉埋得更深,手指的顫抖終於漸漸平緩下來。

保持著均勻呼吸和自然的鼾聲,薑揚在黑暗裏睜開眼睛,其中深深印刻出一種疼惜,一份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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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旅館豪華套間雕花大門的同時,薑揚誇張的大呼一口氣,歎道:

“總算是逃出那個總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了,老實說我對醫院過敏都拜楚冰炎那個雙重性格的變態男人所賜”,幾步跨到落地窗前,正對著蔚藍的海景,“視野不錯啊,難怪房價貴得離譜。”

雷霆安靜在跟隨在他身邊來到窗前,頭倚著玻璃,斜著身子淡淡望著滿眼寂寞的藍,突然伸手拉開窗簾的掛繩,厚實的布料讓屋裏的光線驟減。

“雷霆?”薑揚轉臉,對著雷霆似笑非笑的眼眸,嘴角略揚。

“昨晚你遵守了約定,現在輪到我履行諾言。”平淡的語調,直視力的目光,伴隨著拉起衣服,解開腰帶的動作。

“這,這個……”薑揚舌頭似乎對折了三次,什麽也說不出,眼睛卻自發瞪大,似乎生怕遺漏了雷霆寬衣解帶的任何一個細微動作。

不是做夢吧?一貫最為保守的雷霆,對欲望從來隻是接受而不索求,即使隔音設備再好也極力壓抑呻吟的人,居然會主動——還是在白天,自己被拒絕過無數次的白天!

薑揚以為自己隻是發呆了片刻,回過神卻發覺雷霆已是絲縷不著的站在自己麵前。身材頎長挺拔,隻是仍然顯得消瘦,胳膊和雙腿對男人而言過於纖細,肌膚接受了愛琴日光的洗禮,呈現出一種誘惑至極的蜜色。

“怎麽?”勾起嘴角輕微笑道,流露出自嘲的意味,雷霆的左手無意識橫過平坦的腹部握住右臂,眼瞼垂下,“不想要了?”

他的態度似乎是四平八穩,甚至還有點漫不經心,隻是薑揚卻已看透,看透這個男人冷靜自製下的那份敏感和脆弱,他甚至可以想象,他低垂的眼中,必然已藏不住惶恐。

“怎麽可能!”薑揚大步上前,用盡全力的抱住他,粗暴扼起雷霆的下巴壓上自己的嘴唇,從糾纏的縫隙裏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我……這輩子……都會一直想……一直要……不管你怎麽樣……”

雷霆按在薑揚胸前的手,不安分的動作起來,像發怒的小貓用利爪撕扯開價格不菲的衣衫。

“真夠熱情。”薑揚戲謔低頭看著胸前被雷霆的指甲劃破的傷口,“我都懷疑你究竟是不是雷霆了?呃——”

胸前溫熱的挑動,雷霆低頭舔過他的傷處,輕微的刺痛強烈的快感衝擊下可以忽略不計了。

“到底是不是——”薑揚將雷霆推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毫不客氣的壓上去,邪氣低笑,“看來我要好好驗證一番了。”

垂頭含住精致的顆粒,忍不住用牙咬磨起來,耳中接受到雷霆低低的吟歎,越發得意,雙手則乘機褪掉自己礙事的褲子和殘掛的上衣,然後開始撫摩愛人的欲望。

“薑——揚”,雷霆弓起身,沙啞著聲音,“快點。”

“你說什麽?”薑揚含住右邊滾燙的耳垂,加快手中取悅的動作,一半是使壞,一半也確實驚詫——他的雷霆居然叫他快點?

“快點,進來要我。”雷霆的手捧住他的臉,毫不避諱的說道。

認真和專著的神情,讓薑揚再無心逗弄,吻了吻雷霆的額頭和眼角,薑揚去床頭拿出潤滑劑,他已學會確保,毫無保留的激情不會傷害到他的愛人。

再仔細端詳躺在他身下的雷霆,麵色泛紅,在情欲顛峰裏仍然目光清冷閃亮,隻是比平時多幾分微妙的急切和不安。

“雷霆——”將欲望慢慢挺送進窒熱處,握住雷霆的肩頭,“記得你是我的人,同時,我也——專屬於你。”

雷霆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頭,然後伸手,抱住薑揚,讓他順利進入自己體內更深,直抵到靈魂。

這場激烈纏綿刷新了薑揚的持久記錄,也讓薑揚暗爽得沉醉在甜蜜裏久久回不過神,抱著雷霆汗水浸透的身軀,愛欲的味道由濃轉淡,情感更為純摯。

“不說點什麽嗎?”薑揚攬著雷霆的肩膀,食指來回勾劃突出的鎖骨。

“……”枕靠在薑揚胸前的雷霆抬起臉,默默望著與自己親密無間的男人,驀然間發覺這個曾經野性衝動的男人變了許多,褪去了那些輕狂率性的棱角,溢出海水般包容一切的溫柔。

點了點雷霆的額頭,薑揚無奈道:“難道到現在你還非要用這種方式來隱藏你的無助,宣泄你的情緒?難道到今天我還不值得你信賴?”

低下頭,雷霆的聲音微不可聞,“請不要——”

“什麽?我聽不見。”

“不要離開我,不要再留我一個人不知道何去何從。”雷霆說完這話,便被緊緊抱住,緊得幾乎要窒息而亡,但他知道,即使他此刻死去,必然也麵帶滿足的微笑了。

“那個女人,那位女士,陸艾玲,真的是你——”

“你猜得對,她就是我媽。”雷霆笑,笑得苦澀無奈,將臉埋進薑揚的脖頸處,任薑揚撫著他的頭。

“雷霆,我……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

“你不知道我知道。”雷霆用四肢撐起身子。兩人額頭相抵,目光相對。

看著雷霆眼中不尋常的光,薑揚突然間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雷,雷霆,你該不是想要?”

“又猜對了,我想要你。”

“哇!怎麽你還有力氣的?”

“即使很累,也還是想要。”

“不,不不不要——”

“不要什麽?”

“不要……做太久了,還有,不要……太用力了。”無奈的妥協聲音之後,屋裏就隻剩下不住的呻吟叫喊。

雷霆那份再激烈也能不高聲叫喊的本事,是薑揚望塵莫及,怎麽學也學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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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曾經拋棄你,你仍想幫她,對吧?”薑揚趴在床上,雖然這次雷霆已是極盡溫柔了,但他仍是痛得死去活來,更丟臉的是嗓子又叫啞了。

雷霆遞給他水,笑了笑不說話。

抓住雷霆的手腕,薑揚皺眉道:“我說過你要信賴我。”

固執可是一點都沒變呢。雷霆心中暗歎一聲,最終是一五一十將司徒登的事說了出來。

薑揚聽完胸有成竹的自信笑道:“我當是什麽難事?他們家不過要一個身家豐厚的貴婦,給他們就是了。”

“可是——”雷霆的話被跳下床的薑揚一個踉蹌打斷,“慢一點。”

表情仍是呲牙咧嘴,卻大方擺手:“沒事,你就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薑揚撥通了電話,囂張喊道:“帝空是吧?把鍾離天給我叫來聽電話。開會?你就告訴他薑揚找他,不聽電話後果自負。”

“喂,鍾離天,替我辦件小事。為什麽?當初你出賣我,算是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現在有機會讓你還清有什麽不好?何況資金都是我出,你隻不過是搭橋牽線。具體的情況是這樣,聽仔細了我隻說一遍……”

(下)

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躍入醫院的長廊,過往的人身後拖著淡淡的影子。其中的兩個男人的影子走走停停,反複了幾次。

“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妥當?頭發亂不亂?衣領是不是很髒啊?”

“是你說要來,現在又蘑菇什麽?”雷霆這次連頭也懶得回了。

“等一下啊”,薑仰急忙上前拉住雷霆,“你說,光買水果來探病不顯得寒酸嗎?”

雷霆臉上說不出是好氣還是好笑的神情:“有必要緊張成這樣?”

“廢話。”薑揚習慣性想去抄頭發,嘴裏嘟囔著,“這算是我頭回見過嶽母大人吧,萬一她對我印象不好怎麽辦?”

雷霆淡漠道:“那又有什麽關係?”

薑揚默然盯著雷霆的臉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鮮花!該買束鮮花!”

“喂,不——”眼見薑揚飛掠而去的背影,雷霆苦笑,“不用了吧。”

靠著窗邊,天氣很好,小時候遇上這樣的陽光,會把家裏的被褥都拿出來曬,所以即使是朝北的小屋,也總充滿溫暖的味道。

雷霆以為隻是略微出神,誰知抬眼見薑揚已經回來,手中抱著大束鮮花,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百合,馬蹄蘭,康乃心,波斯菊,玫瑰……

雷霆低瞟了一眼,從中抽出玫瑰丟進垃圾桶上,自語的姿態向薑揚解釋道:“她單對玫瑰花粉過敏,還曾開玩笑說這預示她注定無法收獲愛情。”

陸艾玲顯然是沒想到他們會再次來探望她,一時也不知該做熱情還是高興,表情有些尷尬。

“吃水果嗎?”雷霆問道,“我去洗。”

“好,謝謝,麻煩你了。”看著雷霆,陸艾玲一陣很奇異的釋然感,像暖流從心髒流向四肢,直到指間。

“陸,陸阿姨,您身體好些了嗎?”薑揚躊躇半天才悶出這麽句話,態度拘謹跟昨天的張狂不羈形成巨大反差。

水果刀在雷霆修長的手指間,削下薄如蟬翼的果皮。陸艾玲不由凝視住這種姿態,直到雷霆將蘋果遞到她手中,才怔怔問道:

“你是反著削蘋果皮的?”

雷霆微愕,但很快不動聲色的問道:“有什麽問題?”

“不”,陸艾玲垂下臉,輕輕道,“隻是讓我想起一個人,隻是他削的磕磕絆絆,但他——”即使傷到手多次,也會用稚嫩的手削出完整的蘋果,遞給她吃。

薑揚的電話驀然響聲大作,惹來護士不快:“醫院裏不許用行動電話。”

“我出去接。”

離去前,薑揚按了按雷霆的肩膀,後者對他報之一笑。雷霆自己也驚詫心情的平和寧靜,似乎所有的忐忑不安薑揚都替他一力承擔了。

病房裏剩下兩個人,氣氛更加微妙。

“雷先生,你——”

“叫我雷霆。你的那位朋友呢?怎麽不在這裏陪你?”刻意的轉移了話題,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矛盾。

“你說司徒?”,陸艾玲自嘲的淒笑,“你們兩位都是聰明人,當然看得出我們並非朋友那麽簡單,一段可笑的地下情,見不得光,也永遠不被承認。這是報應,是我罪有應得。”

淚水,衝刷了精心的修飾掩蓋,眼角處歲月不留情的痕跡昭然。青春已不在,這對女人永遠是最殘酷的事實。

雷霆麵無表情看著陸艾玲痛苦得切齒顫動,眼中動搖的裂痕越發明顯。

“雷霆,看見你總讓我想起那個孩子,被我拋棄的,你知道嗎?我為了跟一個男人結婚,拋棄了自己的孩子,他隻有十歲,乖巧,懂事,雷霆你知道嗎?時間過得越久,我越想那孩子,他現在在哪裏?過著怎麽樣的日子?”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音線已難以保持平穩,透出瀕臨破碎的邊緣。

“我不知道,隻是覺得你會聽我說,聽我懺悔。你的眼神,動作舉止,真的很像,從我第一眼看到你——”

“你愛司徒登嗎?”雷霆突然截口問道,“回答我,你想跟他一起生活還是——?”

“愛他又怎麽樣?他的家族顯赫,不會允許他娶我這樣的女人。”

雷霆眸中燃起的一層熾熱迅速無聲湮滅,快得如同那火光從未出現,他又恢複了冷靜,淡漠和壓抑的思索,最終他淡淡問道:

“他現在在哪裏?”

“威斯裏爾花園餐廳,聽說他的父母為他安排了相親。”陸艾玲艱難答道。

“去找他,奪回屬於你的。”

“我憑什麽?”

薑揚旋風般推門而入,意氣風發道:“憑你是超過四千萬身家。”

陸艾玲呆若木雞,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別愣著,把這套衣服換上,我們在外麵的賓士車上等你。”薑揚說著拉起雷霆就走。

鑽進寬敞的車廂,薑揚不由分說壓上雷霆的唇,輕咬肆磨後探入口腔深處火辣糾纏了一番,放開後還像嚐到極品美味那樣咂了咂嘴,得意笑道:“我的獎勵,這算頭期定金,後麵的分期付款留到晚上。”

雷霆輕歎口氣,無奈笑道:“你沒必要做的這麽誇張,真以為你坐擁金山幾輩子花不完嗎?”

攬過雷霆的肩,薑揚滿足歎道:“我坐擁你足夠了。我是打心底感激她把你帶來人世,甚至自私點說,還感激她拋棄你的行為。錢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到底打不打算跟她相認?”

“這個,看形勢吧。”雷霆勾了勾嘴角,他的決定,總把苦澀留在自己口中。

盡管一頭迷霧,但仍照著薑揚的話去做了,絕望時生出的希望,試試又何妨?陸艾玲穿過走廊時,清潔工和護士的一段對話不經意傳入耳中——

“這麽好的玫瑰居然扔掉,現在的人是怎麽搞的?”

“剛才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說什麽玫瑰花粉過敏。”

陸艾玲像被釘住了腳跟,許久動彈不得拿在手中的大衣,滑落在地上,她機械的彎腰去撿,卻被人搶先一步。她抬頭,看見那張眉目清朗的麵孔,平靜得像夜下湖潭的眼眸。

“怎麽了?”雷霆淡淡的問她。

“沒,沒事。”她看雷霆的目光,卻起了漩渦樣的變化。

司徒夫人像個陶瓷花瓶,連笑容都像是模子裏印出的虛偽刻板。坐在對麵的司徒登,已經年近五十的男人,仍像五歲那樣抬不起頭。

“沒有什麽問題,下個月你就準備跟辛蕊小姐結婚吧。”像一道聖旨,不容置疑,不可忤逆。

“不。”司徒登搓著手低聲道。

“你說什麽?”司徒夫人重重放下咖啡杯。

“我說不!”司徒登的聲音很大,卻掩蓋不住虛張聲勢的懦弱,“我愛的人不是她。”

“是嗎?那是誰?”

站在司徒登身後不遠處的陸艾玲聽見情人的堅持,不由欣喜的感動。

身邊的雷霆低聲對她道:“說吧,告訴她是你。”

本來對司徒龐大的家族充滿敬畏的怯懦因為這句話而消失,陸艾玲上前,手落在司徒登肩上,“他愛的人是我。”

“你是誰?”司徒夫人苛刻的眼神像秤杆上的準星,要將人掂量個一清二楚。

“你沒聽說過東南亞的花榭流亭新區嗎?”薑揚插話進來。

“那塊新開發的豪華住宅區?”

“沒錯,在你麵前的正是業主。”薑揚嬉笑說道,似乎這是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司徒夫人無聲冷笑,撥通電話開始查詢核對。

薑揚探身到雷霆耳邊,輕聲道:“不用擔心,鍾離天出賣盟友速度快,辦事效率就不會低。”

果然,聽到反饋回的消息後,司徒夫人的臉色大為緩和,甚至露出瓷器般的笑容,責怪兒子沒有早做介紹,但司徒登仍在過度驚愕中回不過神。

借著去洗手間,與雷霆擦身而過,陸艾玲低聲問:“為我花費這麽多,難道沒有原因?”

雷霆淡淡回應:“你可以當作,一個陌生人的慷慨。”

在司徒夫人的大力邀請下,幾人換了桌共進晚餐。期間凡是關於地產的問題,薑揚都以助理身份代為回答。

雷霆一如既往的沉默,而陸艾玲則顯得心不在焉,連司徒登興奮的討論婚事也顯得意興闌珊。

“艾玲,最後我必須要確認一件事。”司徒夫人的口氣又變得強硬,“你跟你的先夫有孩子嗎?”

“沒有,這個我知道。”司徒登搶著回答,卻得來一聲嗬斥。

“我沒有問你。”

陸艾玲放下刀叉,緊緊盯住司徒夫人的臉,慢慢道:“如果我有孩子,又怎麽樣?”

“那我堅決反對你們的婚事,司徒家不允許有其他血統的繼承人存在!”

“沒有。”一直沉默的雷霆突然說道,他的聲音不大語調不高,卻有種直指人心的魄力,他看向司徒夫人,“陸女士並沒有孩子,難道您連自己兒子的話也不相信?”

司徒夫人訕笑一下,不得不打圓場:“那就好,那我就沒有任何意見。”

陸艾玲握緊的手心不斷出汗,她感到心跳在不斷加速,因為她等到那盤菜,法式沙拉。她優雅的動叉子,展開笑容:

“這個看起來很不錯。”

“別吃!”雷霆霍然變了臉色,“裏麵有洋蔥,會引起你的哮喘你忘了嗎?”

陸艾玲緩緩放下叉子:“我沒忘,你也沒忘,你……”

“出什麽事了?”司徒夫人一臉迷惑,司徒登卻已猜測出七八分,臉色變得慘白。

“失陪一下。”雷霆霍然起身快步離去,陸艾玲緊隨而去。薑揚有些頭疼,看來他不得不給這個難纏的老太太編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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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你別走!小川!”陸艾玲不顧一切的追著那道背影,不要優雅不要從容不要一切,隻要一個機會。

能彌補當初那個殘忍的選擇,能追回她丟棄的最珍貴的東西。小川,隻有她的兒子,會記得她的每個禁忌,會體貼到最細微的末節。

雷霆一直跑,決不回頭,他知道,一旦回頭,也就再無法堅持。直到海邊才停住步伐,夕陽映出他的背影在陸艾玲滿是淚水的眼眸裏。

“別過來。”雷霆背對她,手臂一橫,阻止了陸艾玲試圖接近的步伐。

“小川,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雷霆揚起嘴角,淡淡道:“叫我雷霆。這些年,我就是做為雷霆活的。”——何必說出來,平添你的傷心和內疚。

“我知道當初我丟下你不管你一定會恨我,但現在,我可以再選擇的話,我會——”陸艾玲向前一步,伸手幾乎就要觸到雷霆的背。

“媽,現在輪到我不要你。”雷霆冷冷的話語,讓陸艾玲滯住,“這是我對你的報複,我現在和薑揚的生活很好,請不要打擾我。回到司徒登那裏吧。”

你畢生追求的愛情,唾手可得了,不要放棄了——媽媽,祝你,幸福。

陸艾玲靜默的站了許久,眼淚被風幹,最終轉身離去,嘴裏輕聲喃呢:“到最後,你仍在為我著想嗎?”

雷霆仍站得筆直不動,背影決絕冷酷。直到薑揚從背後擁住他,在他耳邊說道:“雷霆,你像個天使。”

“我沒事。”雷霆仍不回頭,不想人看見他淚流滿麵。

“我沒說你有事”,薑揚雙臂收緊,用頗為無奈的口氣說道,“隻是偶爾你就別逞強了。”

瞬間那些堅強的偽裝崩潰離析,雷霆倒在薑揚胸前痛哭失聲。這是第一次,他毫無顧及的釋放出全部的感情,隻因為這一刻,他從肉體到精神完全依賴身邊的這個男人。

打了個噴嚏,薑揚不爽的捏捏鼻子,雷霆仍靠在他肩上沉睡,天已泛亮,一夜的時間並不算長,卻足夠平複諸多傷痛。

“早安。”雷霆醒來,衝薑揚輕笑,讓薑揚幾乎克製不住把他就地按倒的衝動,因為那個洗脫了沉重和傷痕的笑容,在晨光裏異樣的純美,如同愛琴海的藍。

那種藍,自在無形,無邊天海疊成一片,是天使丟棄在人間的玩具。在這樣堪稱極至的美景中,如果有人仍不能解脫不肯釋懷不懂風情,那真是人世間最大的罪過。

或者說,人所能看見最美的景致,就是身邊有個人,可以放下全部戒備閉目去依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