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他被她冷然決絕的眼神看得幾乎害怕了起來,竟湧起一種快要失去她的恐懼來。她平時縱是冷淡,但他知道隻是她的保護色而已。她明明已經在他麵前褪去了。但如今她連冷淡也不屑給他了,隻帶著傷心的絕望和空洞的決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如此的纖細,不盈一握,仿佛一用力便會給折斷似的:“淨薇,你聽我說,是趙秉謙等人私底下調兵,我並不知情。”
淨薇搖著頭,隻是搖著頭,那眼底盡是傷心到極處的茫然,低而微的道:“我累了。我想休息。” 那幾句話仿佛已經奪走了她所有的力氣似的,她將頭輕輕的轉向一邊,已然閉上了眼睛,那濃密的睫毛仿佛一把刷子,微微的在顫動。他心中繃得緊緊的,說不出是憐是愛是氣還是懊惱,隻得靜靜的站著道:“好,我扶你去休息。”
淨薇心中一酸,隻覺的眼中的濕意快決堤了,那些溫柔從來都是騙人的,她是再也不要了。她輕輕的將手抽了出來:“不用了。喜鵲扶我就好了。”那冰冷的拒絕比打他,罵他還令人難受。他知道現在多說無用,隻好柔聲道:“好,你好好休息。”
江山社稷,百年乾坤,與小小的一個她,從來是不能並論的?她算什麽,什麽也不是。他若是真的愛過她,又豈會攻江南呢?又豈會在她臨盆之際攻打江南呢?她被他騙了,被騙得慘不忍睹,像暴屍荒野的人,皮肉綻開、體無完膚的。
喜鵲不懂,就算他將為首的趙秉謙關在牢內又如何呢?隻不過了做做樣子罷了,既是做給她看的,也是做給其他部屬看的。就算是跟前的大紅人,不聽他的命令,私自行動,哪怕立了再大的功勞,也是難辭其咎的。但是不用過多久的,他便會以難擋眾將領壓力的借口而將趙秉謙釋放出來吧。
這次的軍事行動,怕已在他腦中已經轉過千百回了吧。或許早已表露了出來,以他在軍中的威嚴,以北地嚴謹的治兵製度,若是真的沒有一絲想法的話,趙秉謙就算真跟閻王借了膽子也是不敢的。正因為他有了想法,下麵的人才會揣摩他的意思行事。猶記得那日,他說會將全世界最美最好之物捧到她麵前-----其實他早已有了定論,要一統天下的。江南是遲早要拿下的。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不是嗎?她是的她還可以早點看清,還可以脫身-----但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驀地,她清清的笑了出來,止不出的笑了出來,直到溫溫熱熱的東西一顆顆的從眼眶裏滑落了下來,還是不肯停歇。
她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麽?她抬頭望著皎潔明亮的月兒,將天地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仿佛除夕那日般。年年歲歲月相同,歲歲年年心不同。什麽不離不棄?就如同天地間最醜陋的謊言。就算再不堪,她也得承認,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他的一顆棋子,如同她在父親眼裏的作用一樣。她父親以為用她可以鞏固江南和北地的同盟,卻不知道這次是用錯了棋子,走錯了她一步。一步錯,滿盤皆輸。他正是利用了父親的這個心理,在與西部開戰時與父親談了糧草問題,軍隊問題,身為江南總司令的父親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擴大地盤的機會。當父親知道她懷了身孕時,自然是認為江南和北地的同盟牢不可破的,更加不會懷疑的。所以趙秉謙這次帶著滿是士兵的軍車,以運糧為名一路無人阻攔的直闖江南的司令府所在地也沒人懷疑。直到帶人闖了江南司令府,這才讓父親刹那間明白吧。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是赫連靖風的棋子,他利用了她們一舉拿下了江南。江南本身勢力在四大軍閥中就是最弱的。就算底下的將領再不甘,但也是時移勢移,接受現狀了。江南群龍無首,他隻需派兵接收就可以了。赫連靖風現在已將西部基本上平下,又將拿下了江南,若非這次南部靠著國外的調停,這才得已略微緩和了局勢,否則怕早已經開戰了。但縱是如此大半個江山也已在他手上了。她應該要恭喜他的,如此的年少了得。
那翻到在桌上的茶杯裏麵,已無一滴茶水了。那本流在桌上的水,已然順著桌沿一滴一滴的墜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了,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整個房內如此的沉寂,連暈黃的燈光此時看來也是冷的,就像冬天裏的殘陽,好雖好,但畢竟到了盡頭,就要下山了。是的,什麽都到了盡頭了,桌上的水,窗外的月色--還有她與他的緣分,都已經到了盡頭。她與他的一生還是如此如此的漫長,但兩人卻是已經到頭了。他一直是不屬於她的,一直都不是,那些日子的甜言蜜語,溫柔嗬護,都隻是在做戲而已,而且不是做她看的,隻是做給她父親看的罷了。可她卻是如此的傻,隻到現在才知道他一直在做戲--嗬嗬!!
到了這個地步,她誰也不怪,誰也不怨。因為她知道她唯一能怪的人,唯一能怨的人-隻有自己而已。她早知道愛上他是飛蛾撲火,根本無法全身而退的。但她卻不顧一切的,一頭栽了進去。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一早就明白了,她隻是他身邊的花叢中的一朵,或許是最不起眼的一朵罷了。若不是她有些利用價值,他怕是不屑一顧的吧。紅顏未老恩先斷!卻還是有過恩愛的,她與他卻是什麽也沒有,有的隻是假像而已,一切皆如夢幻泡影。罷了,什麽都罷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什麽都過去了。一再提醒自己莫要強求,自己卻是沒有看透。這次,總算是看了個通透了。
喜鵲在房間外麵守了整整一夜,也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宿。她不時的略略推開門看小姐的動靜,隻見她就這麽靜靜的站在窗口,一動也不動的。事情到了如此田地,她當真不知道怎麽勸小姐,如何勸了。她打小跟著淨薇,自然知道她現在的苦楚。老爺再怎麽說也是小姐的親生父親,有生養之恩。偏偏這件事情又牽扯到了大少-----
正胡思亂想間,隻聽淨薇的聲音響了起來:“喜鵲。”喜鵲忙應了一聲,推門而入。那房內沒有拉上簾子,屋內如外麵的天色般也是昏昏暗暗的。隻見小姐一臉的憔悴,正扶著腰,低低的道:“你去放一些熱水。”放一些熱水,難不成小姐要洗澡啊?但她也沒有問出口,進了梳洗間。淨薇轉頭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月亮也已經隱去了,灰灰蒙蒙的,仿佛前路般,看不到盡頭。
赫連靖風自然也是一夜沒睡,隻在樓下的臨時書房裏來回走動。張立等人也不敢勸慰,隻得站在門外。赫連靖風自然知道淨薇的性子,平時淡淡然然的,隻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她隻是不想爭什麽,要什麽而已。此番定然是對他失望到了極處,恐怕一時半會也不會原諒他的。
見天色已亮了,便出了房門,上了樓去。張立等人見狀,也不好跟上去,隻站樓梯口站著。喜鵲服侍了淨薇躺下,站在門外守著。見了赫連靖風過來,忙低頭輕喚道:“大少。” 赫連靖風應了一聲,剛想推門,卻好象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把手縮了回來,轉身問道:“少夫人昨晚睡的如何?”喜鵲回道:“小姐一夜沒睡,方才剛躺下。” 赫連靖風也不作聲,輕輕將門推開了一個縫隙,隻見床上微微隆起,這才略微放心了下來。他本是想進去的,但一想到淨薇昨日冷絕的神色,竟有些朦朧的怯意。又怕吵醒她,隻得怔怔的呆看了半晌,方才掩上了門,轉身走了回去。那腳步絲毫無平時的矯健利落,仿佛猶豫再三卻又不得不提步的樣子。喜鵲見他也如小姐般神色憔悴的,掩門的刹那依稀聽到一聲歎息。
淨薇隻是覺得極累,隻想躺著休息一下。但是一夜沒睡,加上心也累到了極處,竟然頭一沾了枕,便昏沉了起來,一直到午膳光景才醒了過來。微眨著眼睛,還依稀模糊間,隻聽喜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姐,你可醒了。肚子定當餓了,你要吃什麽,我去讓廚房準備去。” 哪裏有什麽想吃,淨薇隻搖了搖頭。喜鵲出了房門,對垂手站著的香蘭吩咐了幾句。香蘭已下了去。
喜鵲幫她穿戴了起來,見她神色已好了許多,眉目間依舊惆悵的。她也不知道找什麽話說,但不言語,就覺得房內過於靜寂了,隻好挑著說道:“小姐,大少今早來過好幾趟了。”淨薇本是坐著,正在打理長發,聽她一說,手立時頓了下來,也沒有說話。喜鵲低頭一看,見她雖神色如常,心裏還是暗暗擔心。真恨不得把方才那句話收回去。淨薇靜靜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暗淡不堪的,她微微笑了笑,卻是如此的淒涼,手上繼續著原來的動作。
香蘭很快便與聽差的將膳點送了上來,自然是百裏挑一,精致萬分的。喜鵲扶了她坐下。淨薇卻是一點食欲也無,望著往日裏自己喜愛的食物,隻挑了幾筷,便放了下來,隻道:“撤下去吧。”喜鵲見她仿佛動也未動,急道:“小姐,你好歹再多吃幾口。”淨薇隻搖了搖頭,也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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