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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湊在門邊瞧了一眼,隻瞧見夏立齊與柳氏二人雖然瞧著愁眉不展,但並沒有氣憤,或許這種情緒該用為難與猶豫不決來形容更好。

她也放下了一顆心,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大聲叫了一聲:“爹爹、娘親!”

夏立齊與柳氏二人聞言,都將目光落在了門口,看到錦繡的時候,他們都收斂了先時的神色,臉上露出了笑容。

柳氏朝著錦繡招了招手,笑道:“你這丫頭今兒個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平日裏不還得再學一個時辰嗎?”

錦繡笑嘻嘻的爬過門檻,跑進了屋裏抱住柳氏和夏立齊各一支大腿,從他們的中間借力爬上了榻子,然後轉身做好後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嘴裏還俏皮道:“娘親,你猜!”

柳氏笑了,點了點錦繡的鼻子,笑道:“肯定是你不乖,所以先生把你趕回來了!”

“才不是!”

錦繡聞言,頓時激動的哇哇大叫,衝著柳氏連聲道:“先生看我學的太勤奮,和我說身體要緊,所以讓我回來休息了。”

錦繡這話說出來,夏立齊和柳氏麵上皆有些不相信,不過瞧著錦繡樂嗬嗬仿佛是撿了便宜的模樣,隻道是先生家中有事,提早放了學才會如此,倒是沒有深想。

而錦繡則是探了探柳氏和夏立齊的臉色,忍不住開口道:“爹、娘,你們剛才在說什麽,而且爹怎麽在家裏啊!”

今日也不是沐休也不是假期,加上又是這個時辰,錦繡會好奇倒也並不奇怪。夏立齊笑著點了點錦繡的鼻子,笑道:“錦繡倒是把爹爹回家的時間記得牢。”

“那是當然了!”

錦繡翹著小腦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引得柳氏和夏立齊二人都笑了起來。

不過,顯然這二人並不打算告訴錦繡方才二人在聊的話題。

錦繡卻是有些不滿意的動了動小鼻子,開口又重複了一遍問道:“爹爹娘親,你們剛才在講什麽啊,錦繡也要聽。”

“沒什麽,娘和你爹在閑聊呢!”柳氏甚至都沒有去看夏立齊與他商量,便理所應當的隨便開口應付了一句錦繡。

錦繡看向了夏立齊,夏立齊笑了笑,揉了揉錦繡的腦袋,笑道:“要不要爹陪你一起做課業?”

錦繡搖了搖頭,低聲道:“今天不做,我困了要睡覺!”

說完這話,她在心裏忍不住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年齡小就這點不好,大人什麽事情都不會告訴你,甚至可能連最後的結果都不會告訴你。

不過錦繡倒也沒有繼續勉強要知道夏立齊和柳氏在聊什麽,反正她總有機會會知道的。錦繡小小的偷笑了一下,額頭卻是突然被柳氏輕輕彈了一下。

錦繡雙手抱著額頭,一臉哀怨的抬頭看向柳氏:說歸說,動什麽手啊!

柳氏卻是被錦繡這副小模小樣逗樂了,她捂著嘴巴輕笑道:“方才你偷樂什麽,又是在打什麽鬼主意了!”

“沒有。”

錦繡自然打死不認。

柳氏也自然不相信,不過倒也沒有往別的方向去聯想,她笑道:“作業可以讓人幫你做,但不可以將所有的作業都讓人幫你做,知道嗎?”

“知道了。”

她從來都是乖乖陪著夏竹完成她的作業的,她娘親實在是太冤枉她了。

錦繡一臉委屈。

柳氏對此表示無視,又繼續道:“困了現在也不可以睡,等用了午膳才能夠睡知道嗎?”

“娘……”

柳氏鐵石心腸繼續無視錦繡。錦繡隻好哀怨的看向夏立齊,嘴裏嬌嬌喊了一聲爹。

夏立齊倒是想要答應來著,可是一旁的柳氏虎視眈眈,他隻好疼愛的抱過錦繡,笑眯眯道:“爹帶你去園子裏摘花,今日咱們早些用午膳好不好?”

“好,爹爹真好!”

錦繡立刻咧開了嘴巴笑起,不等一旁柳氏吃醋,她又連忙嘴巴甜甜道:“爹爹,咱們快些去園子裏摘花,送給娘親好不好?”

“當然好了,來爹抱你去。”

夏立齊自是滿口答應,一把抱起錦繡父女兩便樂嗬嗬的去了園子裏。

這會兒大冬天的,也沒什麽花開著。

勇誠伯府裏雖然也有暖房,但因為暖房消耗太大,所以並不大,暖房裏的花也都是往太夫人屋裏送。

夏立齊自然不會帶著錦繡去摘暖房裏的花,父女二人直接走到梅林裏,挑選了幾支正是含苞欲放的梅花剪下,放入了由丫鬟手上捧著的花瓶中,而後,由著錦繡抱著花瓶回了二房。

回到屋裏的時候,果然柳氏早已經吩咐了丫鬟準備好了午膳。

錦繡左右看著,並未瞧見夏靖銘和夏靖玨二人回來,立刻笑眯眯的湊到了柳氏邊上,小嘴甜蜜蜜道:“娘親,咱們這麽早吃飯,是為了讓我早些午歇對不對?”

柳氏聞言,故意開口道:“誰說是為了你了,小不要臉,淨往自己臉上貼金。”

錦繡對此隻是笑笑,手上捧著花瓶放到了柳氏麵前邀寵:“娘親,你看我和爹爹選的花,好看嗎?”

柳氏原本就隻是故意流露出嫌棄的一張臉上,頓時笑開了。

她伸手接過那個隻比錦繡人小一點的大花瓶,衝著夏立齊開口嗔怪道:“你也是的,錦繡這麽小,你讓她捧著這麽大的花瓶。”

夏立齊笑眯眯的受了,坐到了柳氏邊上笑著開口道:“你還別說,咱們女兒別看人小小,可有力氣了,這花瓶她一路抱過來,也沒喊累。”

“是啊是啊,娘親我力氣可大了。”

錦繡又是邀寶的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好似要展示自己摸著軟綿綿的手臂上肌肉。

午膳因著已經先擺好了,倒是沒有等夏靖銘和夏靖玨二人回來用,反正錦繡這兩位兄長,中午的時候,多數時候,也都是不回家來用的。

錦繡一用完午膳,而是硬賴在了柳氏的屋裏午歇。

不過因著錦繡偶爾也會跟著父母一塊兒睡,柳氏和夏立齊也沒說什麽,便將錦繡抱到了他們的床上,又是吩咐底下人多放了一個暖爐,二人守在床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錦繡的背,陪著她說話哄她睡下。

等著錦繡呼吸平穩了。

夫妻二人方才來到外間,繼續說起了方才因為錦繡突然出現而沒有說完的事情。

其實這事,說起來還要從夏立忠搶了夏立齊外調的官位說起。

可以供夏立齊選擇的路,自然不止一條,但去洪省做知州自然是最穩妥最安全的。到了洪省,夏立齊不僅能直接從從六品的吏部主事升到從五品的知州,而且那個地方一向富庶好治理,夏立齊過去了,壓力也小,隻要無功無過,回來不出意外,肯定能夠升上一級。

考慮到家人,也考慮到日後的前途,夏立齊自是當即便選擇了這個。

但如今這個位置已經被他大哥頂替了,夏立忠也都已經過去上任了,多說多想無益。

夏立齊雖然有些沮喪,卻也立刻想起來其他的出路。

其實,當時除了當知州這一條,還有一個選擇當時也讓他有點起了興趣,甚至差點衝動的選了,這個選擇是去一個叫上川的地方當知縣。

若是夏立齊還是個未娶妻生子,可以孑然一身什麽都不顧的人,可能當時真就放棄去洪省做從五品的知州而選擇去這個上川做個六品的知縣。

可是夏立齊並不是。

甚至在這會兒,他一想到家人,心裏便想著或許根本就不用思考,根本就是不該去。

上川這個地方,很有名,出了名的窮山惡水,自然也多刁民,可那邊不僅僅是有刁民,還有山寇強盜。

朝廷沒少派人去那個地方管理,但最後要麽官匪一窩,要麽便是逃回了京裏,甚至還有被無緣無故殺害的。朝廷命官去了那裏,其實並不管用。

當然,朝廷也是沒少派人過去剿匪,可上川地勢險阻,山多陡峭,朝廷裏派去再精良的軍隊,也玩不過人家地頭蛇。

這久而久之,朝廷對這個地方的態度十分消極,打算就這樣放著了。反正上川的百姓不會叛亂,仍然歸於他們大周所有,便無所謂了。

但這個地方也成了朝廷的一塊心事,倘若夏立齊若是能夠管理好這個地方,等到日後回京,莫說是升一級半級,隻怕龍心大悅,連跳三級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夏立齊自然不是自大的覺得,那麽多人都沒治好的地方他去便一定能夠治好。隻是富貴險中求,尤其是遭遇到了先前的事情,夏立齊的心裏難免憋了一口氣在。

而柳氏一聽得是這個地方,難免連連搖頭。她倒不是反對夏立齊去,而是覺得,倘若夏立齊要去,她就一定要跟去。

夏立齊自然是不答應,覺得自己若是去了,也一定要自己孤身一人過去,妻兒最好都留在京城裏。

方才錦繡走在門口,瞧見二人愁眉不展,便是在爭論猶豫這個。

而到了這會兒,已經過去那麽長時間了,夏立齊與柳氏二人仍然沒有任何改變想法的念頭。

夏立齊仍然堅持要麽都不去,要麽隻去他一個人。而柳氏則是,要麽不去,要麽由她陪去。其實意見瞧著很好統一,完全可以都不去。但二人不約而同都沒有提到這個想法,顯然在內心深處,還是偏向於去那個地方的。

這大中午的休息時間,兩個人壓低音量在外間爭論了許久,仍然沒有爭論出個所以然來。

晏淮坐在轎中,閉著眼睛聽著外邊轎夫鞋子踩在地上的聲音,他靠在轎壁上,臉上略略有些發白,看著仿佛十分虛弱,不過他清楚自己此時的狀態,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

轎子無聲無息的停了下來,晏淮並沒有睜開眼睛,直到轎簾被打開,陽光透過外邊低矮的轎門照在晏淮那張俊美的臉上,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裏平靜無波,在看到轎子外邊站著的人時,眼裏仿佛還閃過了一絲疑惑,不過他也仍是未動,仍然一動不動坐在轎子裏,語氣平靜的開口喚了一聲:“大哥。”

來人正是如今晏淮名義上的大哥肅清王晏浩。

晏浩年紀比晏淮要大上五歲,他的身材,也十分高大威猛,緊緊裹著他軀體的蟒袍仿佛能夠勒出他身下的肌肉。

晏浩的身材其實不算矮,相反,他還算是很高的了,可是站在晏浩身邊,仿佛是晏浩的兩倍大。如今他又是虛弱的靠坐在轎子裏,顯得他也越發的羸弱與不堪一擊。

晏浩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對轎子裏打算起身的晏淮連聲道:“坐著坐著,扯到你傷口便不好了。傷口無事吧?”

“多謝大哥關心,並無大礙。”

晏淮抖了抖蒼白的嘴唇,嘴裏隻是道無事,而這幅樣子,看在晏浩的眼裏,卻是分明有事,也讓晏浩心裏有些暗暗心塞。

不過,都是天生的戲子,晏淮倒也沒有失態,便連聲道:“說來這事兒我還真是愧疚,三弟你可是在我父……的封地周圍出的事情,大哥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與大哥無關。”

晏淮對此隻是淡淡一笑。

看在晏浩眼裏,憑的讓他咬牙齧齒。

這事兒若是與他無關便也罷了,偏偏此次晏淮的受傷,還真與晏浩,與晏浩的身生父親安親王有關係。

當然,若是下手在準確些,直接要了晏淮的命,也沒有那麽多的事情了。畢竟死人可不會說話,死人也不會像晏淮此時一般,還會跑到宮裏來告狀。

而宮裏的人,也都相信了晏淮似是而非的話,明明都沒有親眼看見,便都自個兒已經開始腦補起來了。

晏浩一想到自己今日上朝時,皇上有意無意的將目光看他,還暗示性的敲打了他好幾記,心裏忍不住發苦,他連原本都已經快要定下的去兵部的事情,也告了吹,雖然皇上沒有直接說是因為此事的緣故,可是明眼人自己也該清楚。

若非因著他的父親安親王當年曾為當今皇上登位做出過巨大的貢獻,恐怕皇上還要來追查此事。

不過晏浩並不清楚的是,他這一回,之所以會這麽倒黴,可不僅僅是因為晏淮這般進宮告了狀。而是晏淮將他私底下做的某些事情,通過某些人的嘴巴,讓皇上給知道了。

晏淮眼神雖然平靜的看著晏浩,但是心裏卻是有些複雜。

這人算得上是他上輩子最大的敵手,雖然最後他勝了,可是晏浩帶來的,卻是間接造成了錦繡最後與他沒有白首到老。

比之上輩子對方對他所做的,他現在所做,也隻是開胃小菜罷了。

若不是如今晏淮自己也要顧慮上邊的那一位,實力還不夠,定然一擊致晏浩與死地。

因為當今皇上如今還是年富力強,晏淮的動作並不敢太大,隻是晏浩卻是略略有些沉不住氣,竟然迫不及待的想在官場上培養起了屬於自己的勢力。

這一回,那夏立忠取代了錦繡的父親夏立齊去任了知州,也是因為夏立忠竟然搭上了晏浩。

想到先時調查到的事情,晏淮的心中有些深思。

當初,他在破廟中發現事情不對,其實忍不住下意識所想,便是覺得錦繡和他一樣,也重生了。當然,並非是他傻,看不透事情的真相,也沒有去調查便立刻下了這個結論,而是他潛意識裏,有這個希望。

如今的錦繡,瞧著實在太小,看待他的目光也太陌生,讓他瞧著實在是難受。

可是這仔細調查了,他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譬如夏錦瑟,又譬如謝文清……

晏淮低垂下眼瞼,掩過此時眼裏透露出的光芒,隻是衝著晏浩說了一句:“大哥,我不耽誤你的事情,先回府了。”

“行。”

晏浩爽快答應,將手中的簾子放了下來,站在了一旁,看著這頂轎子慢慢的朝著宮門口走去,嘴角浮出一撇冷笑。

而晏淮在轎簾放下的時候,卻是已經陷入了沉思。

當他發現自己重生後,心裏所想,自是利用自己這輩子先知的優勢,布置下許多的事情。在他看來,最重要的事情,也已經不是奪得那個位置了。

那個位置他上輩子坐了那麽多年,已經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反倒是乍然失而複得的錦繡,讓他更為在意。

他原本想要按兵不動,至少等得謝文清出了前世那事兒,便立刻動作,將錦繡娶到手中。

可是他沒有想到,謝文清才是和他一樣的。

上輩子的謝文清,不管對錦繡是真情和假意,但是他那一輩子,一直念著錦繡也是實情,這輩子回來,估計和他有一樣的想法。

而上輩子害的謝夏兩家婚約作罷的罪魁禍首楊青青,這會兒仍呆在楊家受著楊家人的蹉跎,謝家的太夫人,此時還病倒在後院裏,據說隻靠人參湯吊著一口氣。

而他和錦繡本該在那座破廟李初遇的事情,也被謝文清攪了。

謝文清如今沒有官身,自然沒有那麽大的能量能夠左右朝廷的命令,可是他的身份,卻是給他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的確是沒做什麽,隻是利用了自己的人際網,給夏家的大房指引了一條路,提供了一層關係,讓大房搭上了晏浩。

而他藏於背後,仿佛與此事從來沒有任何的幹係,打得一手好算計。

既然如此,他也絕對不能夠再坐以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