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枝可依

第二十七章 無枝可依

馬其實也沒有多高,也就離地三尺,可藍秀羽討厭這種不能腳踏實地的感覺,身子騰在半空,沒有什麽可以依傍。就像六歲那年阿娘把他放在大樹上。

他坐在阿儺的身後,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衣服,嘴巴緊緊的閉著,臉也緊緊地繃著,盡力忍受著那從胃裏來的不適和頭部的眩暈,在烈馬的奔騰裏,他的身子隨著左右搖晃,到底可以有什麽依靠?

從小,他和阿娘生活在一個小寨子裏。他就很討厭寨子裏一個叫阿粟的小孩子,阿粟的娘從來都不打罵他,每次叫他回家吃飯的時候阿粟都摟著他阿娘,愛嬌的讓他阿娘抱。可是他的阿娘從來都不抱他,每天逼著他練功,擺弄惡心的毒蛇和蜈蚣,不準他出去玩,一個不好不是打就是罵。

人家的阿娘都愛孩子,他有阿娘卻感覺比沒有更孤單。

有一天他們在山裏遇到了狼。五六隻餓狼把他們給包圍了,小小的秀羽嚇得連哭都不會了。

娘措著他的屁股讓他爬在大樹的枝椏上,然後拿著一把彎刀狠狠的砍呲著尖牙的餓狼。

如果娘不是隻有一隻手,如果娘不是常年有病,這幾隻狼又豈能是她的對手?

那晚的月亮很亮,照在林子裏像一片亮堂堂的水銀。頭頂上巨大的樹冠像一座山,重重的壓下來,跨在兩邊的小腳有一隻已經掛不住鞋子,吧嗒,掉在了一隻狼的頭上,那隻狼抬頭仰望,一雙碧綠的眼睛透著幽幽的光。

血腥味鋪天蓋地的從他的鼻孔鑽進去,鑽進他的胃裏。原來娘的血和狼的血味道是一樣,根本就分不出任何差別。

地上慘烈的搏殺撞擊著他的眼瞳,那柄彎刀在月下閃著妖紅的光芒,娘的衣服被狼撕扯成一點點的碎片,大片白膩的肌膚像剛擠出的羊奶,攙了血的羊奶。

小秀羽的胃痙*攣著,已經吐出不出任何東西,他軟趴趴的靠在樹上,大聲喊著“阿娘。阿娘。”可出口後竟然連自己都不能聽見。是他,都是他,要不是因為他為了逃避練功跑到山林裏,娘也不會尋他尋到深夜,也不會被狼包圍。

阿娘最後殺光了所有的狼,強撐著一口氣說“秀羽,下來,娘接著你。”

月亮很亮,照在娘的臉上,有一塊肉被撕扯開,看著就像小孩子張開的嘴巴皮,露著無盡深處的紅紅白白,小秀羽 嚇得從樹上歪下來,跌在了娘的身上。

從那以後,阿娘從寨子裏最美的女人變成了最醜的女人。

從那以後,小秀羽不再和小孩子偷著摸魚挖鳥蛋,他每天都要練功,他要變強,強的可以保護娘。

從那以後,他以為這世上最可怕的是狼。

娘說,其實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是害人的心。

也從此,無論是多強的藍秀羽,卻不能待在高處,因為他害怕。

此時,紅日高照,天近晌午,藍秀羽卻還像浸在冷霧裏,通體濕透的涼。

小路越來越難走,“八麵山,離天三尺三,人過要低頭,馬過要下鞍。藍當家的,我看我還是下來牽著馬,你趴在馬背上吧!”一路上,阿儺除了問路外,基本一語不發,現在忽然說話,倒讓藍秀羽吃了一驚。

藍秀羽睜開雙眼,此處楓樹居多,時值朗秋,層林暈染霜色,像火焰般的燒起。旁伸的枝葉雖不至於遮住道路,但騎在馬上總被那枝葉刮住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