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趙隨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窗外傳來集市的喧鬧。東家嚷著新上市的桃子便宜賣,西家招呼翡翠包銀的耳墜割肉甩。

敢情逢上了初一十五。

胸口一條玉臂橫枕,丹寇紅的指甲扒在他的臉側。被他一動,玉臂的主人也醒了過來。衣衫不整,釵橫鬢亂,當真是春困初醒,嬌媚無力的好景致。

“趙爺起的好早,奴家還沒睡夠呢……”千嬌百媚的花娘一步三扭的下了床,伺候他更衣梳洗。小小的打個哈欠都帶上了三分勾引。

趙隨把手往衣袖裏一伸,草草係上衣帶,笑道一句,“還早?太陽都曬屁股嘍!”

花娘羞著捶他一拳,嗔道,“趙爺你壞!昨晚上還指天畫地的要娶人家過門,今早就急著要走……”

趙隨湊在盆前洗臉,嘩啦啦的水聲充斥了耳畔未聽清楚,又問一句,“什麽?”

美人雙手叉腰,柳眉倒吊,“好你個負心人,轉眼就像不認賬了!你說過要娶人家的……”言罷便是一頓粉拳,打的趙大無福消受。方才回道:

“我娶啦,我娶啦!我的小姑奶奶可別鬧了……”往懷裏摟了摟,又在臉上親了親。

美人這才收了手,轉眼又變出一張笑臉,端茶奉水的伺候著。

他趙隨家大業大,雖是出了名的風流浪蕩但這又算得了什麽?做個七□□房,也好過在這水深火熱的地方終老一輩子。若是能給他生個一子半女,下半輩子也是不愁吃穿了。

趙大又七七八八應了幾聲,無心再做糾纏,跨出了屋外。閑來無事看看隔壁三間,均已無人。走到樓下,塗著血盆大口的鴇媽媽拿著一把金算盤笑意盈盈的站在樓梯口。那眼神綠瑩瑩的,仿佛看到了一尊金佛從天而降。

劈裏啪啦的一通算,嘴上說得好聽,“我家如白伺候的可好?您要事喜歡日後可要記得多來。”說罷,粗粗短短的五根手指頭戳在了他的麵前。

嘿嘿笑了兩聲,探頭往那賬本上一瞧,“白大人的帳記上了嗎?”

老鴇子舞著翠綠的帕子咯咯直笑,“記上啦記上啦,哪次不是記您賬上的,我還能忘?就您最懂得使巧勁兒,別人都說這小白大人啊是塊石頭,油鹽不進的……”

趙隨笑了笑,從袖裏抽出一張銀票。“他昨晚找人伺候了沒?”

“找啦找啦,我家萬兒伺候的,出台不久身子幹淨著哪!”歡天喜地的又是一張銀票入手。對著半空瞧瞧,這紅印這刷板,都是日盛銀號出產,全國各地皆可兌換的。老鴇子的一雙眼都眯縫的沒了影子。

“媽媽做事我放心。”順了快桌上的酥糖,趙大一腳踏出了門。臨了又轉回身子問了句,“伺候我那位叫個什麽名兒?”

老鴇子一愣,瞬間又活絡了過來,滿臉堆笑,“叫如白,我家的活招牌。您昨晚叫得輕輕熱熱的,今個兒怎麽就忘了?”

“如白?名字倒是不錯。”趙大揮揮衣袖,道一句,“找人給她打點打點穿身喜慶的,明天我派人來接。”話音未落,人已不見了蹤影。

原地兒隻聽得見老鴇子尖利的叫聲,“如白,如白,起來啦,你個小蹄子交大運啦……”

……

說的是納妾,實則比納妾還不如。

他趙隨一年三百六十日,至少一半時間都在外頭眠花宿柳與人調脂弄粉。仗著自己排行老大,手上又還拿得起幾分生意,隔三差五的就往自己院子裏弄人。也不挑日子,起興了就叫頂紅轎子去接了往屋裏抬。

他娘為這事兒氣了好幾回,無奈製不了他。他那正房更是個沒脾氣的,走在院子裏看見了這些青樓女子,還能點個頭問聲妹妹好。好在這趙隨還算識得眼色,隻把人放在別院,沒敢放進住屋來。說了多次,這趙老夫人也就眼不見為淨了。

倒是那些風月場上摸爬出來的,骨子裏生的就會來事兒。常弄個心機使些眼色什麽的,自己人排擠自己人,一來二去又趕出去不少。

進門那會兒,如白姑娘抱著她那點體己坐在小紅轎子裏,滿心滿眼的還裝著樓裏姑娘們羨慕的言語。一個道聲恭喜笑道句,“妹妹好福氣”,又一個湊過來甜甜蜜蜜的叫一聲“趙夫人”。還有些個心裏不平衡的,醋溜溜的說上一句,“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這以後的日子啊有你好受的……”

這走到半路,忽的轎子就停了,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都不見動靜。如白掀起簾子四下張望,前頭的轎夫回道一句,“白大人在菜市口監斬呢,咱紅轎子不能過去,會引了煞氣……”

後頭那個喃喃的補一句,“真不吉利,怎麽又遇上白大人監斬……”說來也當真是巧,趙大幾次納妾都遇上白大人,不是碰著正在斬就是碰著剛斬完的屍首敲鑼打鼓的遊街示眾。白大人那一張死灰的臉色頂在前頭,看了叫人心底發虛。

如白自小到大從未看過斬首,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從轎子裏鑽出來,囑咐轎夫一聲,便隨著人群瞧熱鬧去了。反正也不是什麽清白人家的姑娘,沒什麽繁文縟節可講。在那見不得人的樓裏關了三四年了,今個兒總算能自由自在的上街逛逛了。

菜市口,早有好事者把那故事說了個天花亂墜。說什麽今日斬的是去年冬天收押下的一名死囚,原本是放在斬監侯裏等著秋後問斬的。昨日晚上也不知是吃了什麽瘋藥,竟然凶性大發打死了另一名囚犯,兼連傷了兩名獄卒。皇上早朝時聽聞此事氣的臉色刷白,朱砂一勾直接改判斬立決。白清打那殿中跪了,道一句“微臣失職”請求親自監斬。

於是便有了現在這一出。

斬台上,白清大人正襟危坐,一身絳紫色官服穿的一絲不苟,手側的滴漏一下接一下的敲著,似在替閻王爺計算著時辰。昨晚鬧事的死囚也被押了上來,一身烏髒的囚衣配上一臉不屑的笑容。背後背一枚劍型名牌,上書“薛繼”二字並一個紅叉。

眾人抽了一口氣,這薛繼不是前朝薛太師的小兒子,當今皇後的同母胞弟嗎?去年剛封的輕車都尉,今日便淪落為階下囚了?

有人歎道:皇上可真是要把薛家滿門趕盡殺絕,說不定隔日這皇後也要換人了。

監斬吏誦讀了薛繼的罪狀,滿滿一長卷,分門別類記敘了他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罪狀,說得百姓都群情激憤很不得脫下鞋來往台上砸。

白清一拍驚堂木,製住了氣氛。又揮揮手為他上一碗薄酒,打那高坐上問道一句,“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那薛繼俯身喝了一口碗裏的酒,哈哈大笑三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是有一句話你們得記清楚——”也不知哪兒來的歪風吹散他的一頭亂發,隻聽他道,“沒有我薛家,就沒有他李……”

就那麽一刹,斬字令落地,刀斧手上場。

斬殺的時辰未到,一個人頭就已咕嚕嚕的掉落了下來。那落了地的人頭還睜著眼,**著嘴似要說盡那半句未完的話語。

場上響起“呀”的一聲驚呼,眾人如鳥雀乍散。

白清離了座兒拾了人頭納入八寶盒之中,臉上寫的是波瀾不驚。薛繼的一雙瞳孔還未散開,就在盒裏直勾勾的盯著他,當真是個死不瞑目。白清單手一抹替他閉了雙眼,交與身邊的監斬吏,道:“回稟皇上去吧。”

那屍身還撲倒在場上,頸口一下一下的向外噴著鮮血。血灑進碗裏和酒水混在一起,還在那兒飄飄嫋嫋的冒著熱氣。刀斧手怕煞著戾氣暫時不敢靠近,沒一會兒黑黑紅紅的東西便流了一大攤子。再瞧一眼遠處,一頂小紅轎藏藏掖掖的躲在轉角後頭,露出一對五彩斑斕的轎杆,兩個萬分麵熟的轎夫蹲在牆根子下與人插科打諢。人群裏,一個粉色衣衫的姑娘跌跌撞撞的向他們跑去。

如白逃了,抱著她的小包袱一口氣跑回了轎子邊,邊跑還邊拍著胸口小聲喘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怎麽說也不說一聲就砍了……”

人群裏有人議論:

“前陣子還聽說這薛繼是要赦了的,今日怎麽就殺了?”

“先皇時候薛家就知道仗勢欺人,殺得好,該殺!”

“聖心難測,說不定是皇上叫殺的……”

又有人小聲道:“這白大人真是厲害,簡直殺人不眨眼呐。”

另一人接道,“他是鐵石做的心腸,親兄弟都斬的下手,我們哪兒能和他比?”

人群漸漸散去,如白姑娘乘著小紅轎奔向她未知的趙家大院。

作者有話要說:斬薛家人。。。有一點點涉及千秋歲的劇情。。。不過不太重要。。。乃們隻要記得:老皇帝討厭薛家人就好鳥!

啊~今天本來打算去超市買橘子的,但是發生了挺囧的一件事兒就沒去成。。。內牛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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