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私奔

愛,凋零 第九章 私奔

華燈初上的利音火車站廣場人來人往,一棵掉光了葉子的大樹上露出了一個空空的鳥窩,猶如梁芝潔曾經講過的一課。林易渺在這棵樹下來回踱著步,不時忐忑不安地看看候車樓上的大鍾。分針一分一分地向火車出發的時間靠近,靠近一分他就緊張一分。

?寒風刮著他的臉,他沒有了感覺。候車室溫暖,但會擋著他期盼的視線。

?他在這裏等候梁芝潔,他要帶她去北京。她在電話那頭答應了,卻遲遲不來。

?高音喇叭提醒著旅客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喝陌生人的飲料吃陌生人的食物,不要在流動商販那裏買商品以防假冒偽劣等等,春運前的火車站有了緊張氣氛,不是節日的緊張,是戰鬥的緊張。

?他正在進入一種戰鬥狀態,為自己的一生去戰鬥,為兩個人的幸福去戰鬥。

?他望眼欲穿,遠遠地就看見梁芝潔隨著人群走來了,光采奪目。他小跑著迎了上去。

?梁芝潔身穿玫瑰紅暗花大衣,一條五彩絲巾從大衣領口瀑布般瀉下又隨風飄揚。她拉著行李箱走來,和那年夏令營如此相似。她雙眸流盼中有著掩飾不了的不安,和林易渺也很相似。

?林易渺跑到她麵前緊緊地擁抱著她,欣喜地說:“我好害怕好害怕,害怕你不來,害怕有人抓住你不放,害怕你變了卦。”

?梁芝潔見他當眾抱著自己,推著他說:“別這樣,不好……”

?林易渺說:“我不管,抱在懷裏才感覺實在。”

?梁芝潔笑道:“我不是來了嗎?走吧,你等了這麽久,一定冷了。”

?“你是一團火焰,我不會冷。”林易渺說著,把梁芝潔的行李箱提了過來,帶著她趁著迷離夜色乘坐火車向北京駛去。

?他們在硬臥底鋪上依偎而坐,對未來的憧憬大於擔憂。林易渺用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在網上尋找著招聘信息,他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為梁芝潔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讓她先安好身,然後自己勤工儉學,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梁芝潔靜靜地注視著在網上為自己忙碌的林易渺,泛起甜甜的漣漪。在林易渺麵前和在馮丹煌麵前,她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在林易渺身邊她始終被深深吸引著、癡迷著並快樂著,他們的心靠得那樣近那樣近,即使相隔萬裏相對無言也那樣緊地牽掛;在馮丹煌身邊她總是感激著內疚著,那種似是而非的隔閡很薄,但終究抹不去,不能全心全身靠近。她想,那應該就是愛與喜歡的微小距離吧,即使隻差那麽一點一點,隻要愛的一聲召喚,喜歡也就輕易褪了色。

?林易渺無所畏懼的果敢再一次打動了她。她責怪他不理性,他說他不要理性,隻要真實。為了那樣的真實,她徘徊的心又倒在了他這邊。為了這樣的真實,他回來了,她也就決計最後一拚,去尋找內心渴望的未來。於是她橫下心對遠在外地出差的馮丹煌謊稱自己出了差,踏上了這班去北京的火車。

?梁芝潔想著自己這趟不可思議也不道義的出行還是有些惶恐。不禁對正在遊覽網頁的林易渺問道:“我是不是變壞了?象古代私奔的傻女子。”

?林易渺轉過頭看著她笑道:“私奔?真難聽!應該叫……叫,逃婚。這個詞也難聽……這都是古代發明的詞,我另選一個詞,叫追隨。你追隨著我,我追隨著你。”

?梁芝潔苦笑了一下,低下了頭,憂鬱地說:“別人才不那麽看。”

?“不管別人,他們不會理解的。”林易渺又說,“你應該實話告訴他,你不愛他。你不應該欺騙他。”

?梁芝潔為難地說:“我說不出口,我無法想象他失望的樣子。他在出差,開著車,萬一分了心有什麽閃失怎麽辦?”

?林易渺說:“等他出差回來再告訴他吧。”

?梁芝潔說:“有的話好難出口。”

?林易渺笑道:“你那封電子郵件不是對我都說得出口嗎?為什麽不能對他說出口?”

?梁芝潔反問道:“你看了那樣的信是什麽感受?他也會是同樣的感受的。”

?林易渺說:“不一定。對他來說,你隻是世界上一個他愛的女子。對我來說,你是我的整個世界。我會不惜一切把你爭取回來,不然我的世界要坍塌,他不一定。”

?梁芝潔說:“何必呢?我有什麽好,值得你那樣對我?”

?林易渺笑道:“誰讓你主宰了我的整個世界呢?”

?梁芝潔說:“我時常在想,我們怎麽會這樣?”

?林易渺說:“不必想了,那個夢已經告訴我們了,前生我們本是有約的,我隻是辛辛苦苦地找到了你罷了。”

?春節前的北京不是找工作的好時候,這裏一年四季都不好找工作,更難找好工作。他們知道,但還是不想放棄,指望著運氣會垂青他們。

?林易渺通過網站查到了幾家正在招聘教師的民辦中學,但是梁芝潔從這些學校都失望而歸:有的要求高級教師職稱她依然沒有,有的要研究生以上學曆她想都沒想過,有的要北京戶口她在附近租房也不行,有的課程必須有講課經驗她隻有語文課的經驗,有的不招女教師因為她正處於生育期……反正學校橫豎都有拒絕招她的理由,連降低待遇給她一次機會的意向也沒有,梁芝潔特意帶在身上的獎狀證書在這些學校不起一點作用。

?當教師的這條路沒有林易渺他們想象的那麽容易,他們隻好另謀職業。做公司文員吧,那裏的應聘資料已經高樓大廈般地堆著,工資卻低得讓人沒了興致;做業務員吧,梁芝潔一看就被淘汰出局;做家政吧,林易渺嫌條件太苦收入太低堅決不同意;做服務員吧,待遇好一點的年齡要求二十六周歲以下,身高一米七以上,梁芝潔不該超的超了,該超的又沒超過;更多的公司隻需要遞交一份簡曆那麽簡單,但等候消息也就成為杳無音迅。

?他倆每天馬不停蹄地跑,坐了公交坐地鐵,坐了地鐵坐出租,抓緊一分一秒跑遍了北京好多單位,不知不覺中十天時間就過了,跑斷了腿腳費盡了喉舌還是不能打動對方,整天疲憊得隻想倒在地下賓館的床上一動不動地休息。

?這晚,他們煨在床上看迎接春節方麵的新聞。春節正一天天逼近,他們心如火燒,即使相視也沉默,唯恐一句話就澆滅了脆弱的信心。隻有用擁抱作為相互的鼓勵與支撐,在這唯一的方式中堅持或者叫煎熬。

?林易渺想起那天繼母給他取錢的情景,直恨他們買房把自己害了,害得現在舉步維艱,進退兩難。想起兜裏還剩下幾百元,沒有多少可讓自己活動的本錢了,他撕下了麵子,在衛生間裏悄悄給寧文勝發了一條短信:“家裏無錢可取,我快身無分文,借我五千元,助我挺過年關,有借必還。建行卡號……”

?梁芝潔不知道林易渺在作怎樣的盤算,同樣發覺目前走到了沒有出口的胡同盡頭了。堅持吧,到了巧婦難做無米之炊的地步;放棄吧,他們好不容易才堅持到現在又怎能輕言放棄。她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裏,想起了“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依”那句話,心生悲涼。她淡淡地說:“渺渺,我覺得自己好無能,什麽都做不了。”

?林易渺真怕她打退堂鼓,撫摸著她的秀發安慰道:“不是做不了,你本來就做得很好的。隻是這裏的人太多,那些條件是飽汗子不知餓汗子饑。不要怕,有我在,我會有辦法的。你不是說過,凡事開始都會不適應嗎,等段時間就會適應了。春節過後我們肯定有機會。”

?“那時你要上學了,我不能拖累你。”梁芝潔說。

?“不,你在身邊我就好開心。我會好好把書讀出來,盡快地讀畢業,找個好的工作,讓你過好日子,不象現在這樣受委屈。”林易渺說,“後天就考試了,明天我得準備一下,等把這學期的學分拿到手再繼續找工作。你正好可以休息兩天養精蓄銳。”

?“我這樣無所事事地存在,你怎麽能安心讀書?你會成天為我擔心,也會慢慢瞧不起我的。”梁芝潔說。

?“怎麽會呢!你不怪我就行。我們會有辦法的。”林易渺把梁芝潔的肩摟著輕吻著她說。

?“這座城市大得太可怕了,人們說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我覺得到了北京才知道書讀得太少、本領太小。”梁芝潔說,“即使我再讀四年,我都會沒信心。這裏的高才生太多了,年輕人太多了,男孩子也太多了……我們會在一起嗎?”

?“當然會,我愛你,深深的,無論什麽情況。”

?梁芝潔緊緊地抱著他,沉沉地說:“他剛才又打電話來,我不敢接,我真怕接了電話就要離開你了。我媽媽也打電話來了,我也在騙她,我好對不起她,她從小就疼我,我一直都很聽她的話,這次,我會讓她難過了。我是不是個無情的人呀?”

?“道是無情卻有情,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的苦衷,我們都是有情人,隻是不被他們所理解。”林易渺想起馮丹煌心裏酸溜溜的:“你對我有信心嗎?我到了他那樣的年齡,我不會比他差。”

?梁芝潔歎息了一聲:“不要再提年齡好嗎?我隻知道現在我牽掛的人是你,不是他。”

?林易渺笑道:“有你這句就夠了,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梁芝潔說:“如果我離開你,你會恨我嗎?”

?林易渺斬釘截鐵地說:“恨,恨之如骨。你不能離開我!如果離開,很多事對我都沒有意義了。”

?梁芝潔捧起林易渺的手在自己臉上輕輕磨娑著:“別小孩子脾氣好嗎?你總是這個樣子。你現在要做個放眼世界的男人才行,不能目光短淺。”

?林易渺說:“不要你來教育我,我隻想你等著我。”

?梁芝潔說:“我感覺好冷。”

?林易渺把大衣蓋在梁芝潔的被子上,說:“別想太多,看你,擔心得飯都吃不下了,熱量自然少了。要不要吃點東西?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梁芝潔望著他笑了一下:“不想吃,就想你這樣陪著我。”

?電視裏演著賀歲喜劇片,他們不知道演了什麽,始終沒有笑出來。

?林易渺早早地就酣睡了,梁芝潔又失眠了。

?這時,林易渺的手機傳來一聲蟲鳴短信聲。梁芝潔拿過手機一看,是寧文勝的短信到了。寧文勝是林易渺的同桌摯友她是知道的,她打開短信看起來,隻見上麵說:“才K歌回來看見你的短信。明天把錢匯給你。我快放假了,你回來別忘了聯係。”

?梁芝潔不理解寧文勝的匯錢是什麽意思,於是就翻查起林易渺的已發短信,方知林易渺在向寧文勝借錢救急。

?她打開床頭燈,讓燈弱弱地亮著,微弱的燈光下她呆呆地望著熟睡的林易渺獨自抹起淚來。就這樣看了他一個通宵,也想了一個通宵,最後輕吻了一下他的唇。

?林易渺在清晨醒來,發現身邊的梁芝潔不見了。

?桌上有梁芝潔留下的五百元錢和一張小紙條:“渺渺,我走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四年,不是我等不起,是這座城市讓我更灰心。我辜負了你,忘了我吧,輕裝上陣,走好你的路,不然這座城市對你同樣無情。遠去的潔。”

?林易渺讀完這條留言,哭喊著“潔兒,潔兒”奔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