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大早,同樣紊亂的一幕在施家屋內上演,施子嬋手腳並用的將弟弟拖下床,在確定他是真的清醒之後,她猶如一顆陀螺般旋轉向廚房,乒乒乓乓的為兩人洗手做便當。

當然,便當內依然是那個營養豐富又美觀大方的什錦炒飯嘍。

沒辦法,時間有限嘛!

其實她一直很感謝老天,給了她一個有飯吃飯、沒飯即使喝粥也不會抱怨一句的弟弟,否則像她這個一點也不盡責的姊姊,不早被一腳踹到外太空去才奇怪。而媽媽也不可能會這麽放心將家裏的一切交給地,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之中。

爸爸去世轉眼已過三年多,這三年之間媽媽由一個家庭主婦走入社會成為一個職業婦女,在這期間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媽媽難免會出現許多追求者,然而媽媽卻為了他們姊弟倆一一拒絕了對方,這讓她感受到媽媽為他們所做的犧牲有多大。

老實說並不是她存心想背叛爸爸,隻是為了媽媽的幸福著想,如果有好對象的話,她覺得媽媽有權利可以再嫁,畢竟往者已矣,來者可追不是嗎?而她也相信生前始終深愛著媽媽的爸爸,在天上也會樂見其成吧,畢竟一旦兒女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到時便會剩下媽媽孤獨的一人,這對始終心疼媽媽的爸爸來說,又怎舍得呢?

愛一個人並不全隻是占有不是嗎?

想到愛一個人,施子嬋的思緒不由自主的轉向了簡聿權,那麽冷淡如風的大帥哥,今天她說什麽也一定要他收回昨天拒絕她的決定,畢竟他也難得心動不是嗎?

哇!一想到他隻為她心動,她怦然的一顆心就像要跳出胸膛一樣,真是太刺激了。

因為神遊的關係,施子嬋出門的時間甚至比昨天還要晚上個五分鍾。

她鎖上房門,小跑步上路。

真是傷腦筋呀,連續兩天遲到,想不引起老師的注意都不可能了,隻希望老師別太大嘴巴打電話告訴媽媽,否則她一定跟他誓不兩立。

沉重的書包因她小跑步的關係,壓得她的右肩疼痛不已,拖子嬋因而將它改置在左肩背,但小跑步的動作卻並未因此而緩慢下來;

正當她越過昨天抄近路的巷口——沒辦法,對昨天早上的事依然心有餘悸的她實在不想為了省幾步路,再次將自己陷入困境中——一道似曾相識的背影吸引住她的腳步,讓她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是他!簡聿權。

不知道為什麽,僅是一個背影就能讓地這麽篤定是他,施子嬋的心情有如撥雲見日般一下子便開朗了起來。

立即的,她改道尾隨著那個背影進入她在一秒鍾之前,即使打死她也不肯再涉足一步的巷道。

加快腳步通過巷道內的第一個轉彎處,追上早已失去背影的他,施子嬋正想揚聲叫前方的他等一下,沒想到眼前的一切卻讓她整個人頓時凍結在原地,呆若木雞的瞪著眼前讓她肅然起敬的畫麵,忘了一切。

簡聿權——那個外傳冷漠無情,尖如山、硬如石的人,竟然拿著一包五公尺外依然可以看到它飄揚著熱氣的水煎包,蹲在路旁喂食流浪狗。

天啊!這真的是大家口耳相傳,比地獄使者還要冷酷無情的簡聿權嗎?

施子嬋第一次感覺到輿論的可怕!

眼見搶食的流浪狗由一隻、兩隻,突然激增到四隻、五隻,而他卻已撒光手中的水煎包無計可施時,施子嬋再也抑製不住的衝向前去。

“我這邊還有。”她對他說道,一邊從書包裏翻出早上弄的什錦炒飯便當,然後蹲在他身逞將什錦炒飯倒在地上,

五隻狗狗立刻一擁而上。

“喂,你們兩隻別搶,讓另外三隻也吃點東西!”驅趕著吃最多水煎包的前兩隻狗,讓其餘較瘦弱的三隻前進到什錦炒飯邊,她忍不住發出了銀鈴似的笑聲。

簡聿權整個人都僵掉了,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時間——八點整,這巷道竟然還會有學生在此走動。被人看到他喂食流浪狗的行徑可不是他所能接受的,所以不管這個女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管她拿自己的便當喂流浪狗的舉動有多令他瞠目結舌,他所有的反應隻有一個,那就是起身離開。

感覺到他起身離開,施子嬋呆愕了一下,忙不迭的蓋好空空如也的便當,起身追去。

“喂,等我一下嘛!”她叫道。

這個聲音、這個語氣……

為了證實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心一意急著想離開的簡聿權破天荒的停下了腳步並回頭。

“謝謝。”為他的駐足等候道聲謝,施子嬋朝他露齒一笑,“你每天都這麽晚才到學校嗎?”昨天他也是這麽晚。

是她,真的是她!

簡聿權差一點就要發出挫敗之聲了,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情緒,但是被她瞧見剛剛自己善良的一麵真的讓他很不悅,更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為什麽他會有那樣的感覺?老實說他並不知道,而對於這一點,更讓他感到不惑的是,為什麽他能這麽輕而易舉就認出她的聲音?這個女生……

不願想自己為何會這麽容易就記住她的聲音與說話的語氣,簡聿權邁開步伐往前走。

施子嬋很自然的追著他,與他並肩走。

“你常帶東西來喂那些流浪狗嗎?”地好奇的問。

簡聿權沒有回答。

“看它們與一般在街上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的流浪狗不一樣,我還以為這附近有什麽好心人在喂食它們,沒想到那個好心人竟然是你。”她笑道。

該死的!該死的!為什麽會讓她撞見呢?他抿著嘴巴無語問蒼天。

“你很喜歡狗嗎?”她問。

簡聿權依然沉默。

“我很喜歡,不過因為我媽媽會對小狗、小貓這種小動物過敏,所以我家根本不能養狗。”她笑著說,沉默不到三秒鍾後又問:“你家有養寵物嗎?”

簡聿權依然故我的不搭腔,並在走出巷道後直接右轉,朝自己學校的方向走去。她的學校在左方。

“啊,學校到了。”

吐吐舌頭,施子嬋為自己的忘我扮了個小小的鬼臉,她半轉九十度身,朝著已經離自己好些距離的他,雙手圈在唇邊揚聲叫道:“簡聿權,我們放學後再見。”

簡聿權被她的大嗓門給嚇了一大跳,回頭瞪她。

然而施子嬋卻以為他是為了回應她而回頭,興奮得高舉著手朝他揮舞。

“再見。”她說。

迅速地轉回頭,簡聿權沉著臉,僵挺著身體朝學校大門口走去。

放學後再見?

見鬼了,誰要與她再見!

雖然不能每天與他一起上學——因為那表示她每天都得遲到,但是卻能每天跟他一起放學走路回家,為此施子嬋已是心滿意足了。

其實說每天跟他一起放學走路回家,倒不如說是她每天堵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死纏著要跟他一起走路回家。

她很厚臉皮嗎?才不呢!那是因為他的個性實在太被動了,她若再不主動一點的話,那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戲可唱?更何況他又沒啥微詞,管他人去說什麽。

算算他們相識至今也快一個星期了,然而他對待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冷淡如風。當他們倆走在一起的時候——事實上是地纏著他的時候啦,永遠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在唱獨腳戲,他連點頭、搖頭都吝惜。

不過他若以為這樣就能讓她打起退堂鼓的話,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在深知隱藏在冷漠麵具下的他,有著為善不欲人知的一顆心之後,她就已經徹底沉淪了,並誓死不改其誌的決定要倒追他了。

反正有道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她就不相信他真能鐵石心腸永遠無視她的存在。

站在騎樓下的石柱邊,施子嬋靜靜地等待簡聿權的出現。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不知道他有什麽計畫,如果她主動提起要跟他約會,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

事實上關於他的反應,她根本不需要花腦筋去想才對,他還不就是冷著一張臉沒反應,然後她說她的,他走他的。

唉!想和他約會,她大概是有得等嘍!

“你在等簡聿權?”

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驚動了沉思中的施子嬋,她抬頭,看到一個大概要比簡聿權還要高,前額頭發幾乎覆蓋住他鼻粱上方黑框眼鏡下一半眼睛的男生。他身上穿著北中的製服。

“你怎麽知道?”她驚訝地問。

“天權——也就是簡聿權,他今天身體不舒服請假沒來上課。”

麥峪衡透過鼻梁上的眼鏡看著眼前的女孩。

這就是最近讓泰山崩於前而能麵不改色的天權蹙眉不已的女生?

長得滿可愛的嘛!他還以為她長得像母夜叉哩。

“不舒服?他沒事吧?”施子嬋立刻緊張的問道。

他忽然間朝她一笑。“我正要到他家去看他,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家?

“要!”

施子嬋馬上脫口而出的點頭答應,卻在看到對方毫不掩飾的朝她咧嘴大笑時,恨不得立刻咬斷自己的舌頭。

天!她現在給人的感覺一定是不知羞恥。

“那跟我來吧。”麥峪衡勉強收起臉上的笑容道。

沒時間管羞不羞恥的事了,他的身體情況比較重要。她舉步追隨在他身後。

“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天權的同學,我叫麥峪衡。”

“我叫施子嬋。”她說,並好奇的問:“為什麽你要叫簡聿權為天權?”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他之前曾這樣叫過簡聿權一次,

“沒什麽,隻是習慣而已。”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麥峪衡輕描淡寫的說。

“為什麽會有這種習慣?天權,它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嗎?”不管是大事、小事,隻要是關於筒聿權的事她都有興趣想知道。

“你們倆交往得還順利吧?”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好奇的側頭盯著她問。

交往?

施子嬋被他的說法驚得差一點沒跌倒。

“是簡聿權跟你說我們倆正在交往嗎?”她羞紅著臉問,不會吧,沒想到他真的默認她了!

“不是!”

麥峪衡絲毫不懂得婉轉的回答讓施子嬋再次差一點又跌倒,她翻著白眼忖度,她就知道世界上沒有那麽好的事!

“那你怎麽會這麽問呢?”她苦著臉問他。

“我猜的,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女生可以像你一樣纏他這麽久,我以為你們已經在交往了。”

“你這是在虧我,還是在誇我?”拖子嬋的臉更臭了。

麥峪衡咧嘴大笑,突然發現自己滿喜歡這個表情豐富的女生。

“相信我,我這是在誇你,因為你可是史無前例第一個讓天權棄械投降的女生喔。”

其實,這個說法是有點誇大其詞啦,不過呢,天權拿她沒辦法倒是真的,他真想看看他們倆的後續發展。

“真的嗎?真的嗎?”施子嬋忍不住欣喜的叫道,但在下一秒鍾嘴巴卻又慢慢地嘟了起來。“可是為什麽我感覺不到他有棄械投降呢?至少他那張冰雕臉就從沒變過。”

“別理他,他對人向來都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你隻要知道他沒拒絕你就對了,不是嗎?”

“對,你說得對,他並沒有拒絕我。”施子嬋霍然猛點頭的朝他粲笑,心情一下子又好轉了起來。

她的喜怒哀樂可真明顯!

麥峪衡好笑地想著,她和天權簡直就是南轅北轍、冰與火的差異嘛,就不知道老天將這兩個極端個性的人湊在一起是為了什麽,挺有趣的。

哈!想到有趣,等會兒天權看到他帶了什麽人去探視時,反應會更有趣吧?他有點迫不及待了。

來到簡聿權的住處,麥峪衡伸手按了按他家的電鈐,

施子嬋握緊書包的背帶,緊張地盯著前方緊閉的房門,猜想著不知道他看到她會有什麽反應?有他的同學麥峪衡在場,他應該不至於會當著她的麵把門甩上吧?

一會兒後,門內響起開鎖的聲音,緊閉的房門在她眼前向內拉了開來,身著便服的簡聿權出現在他們眼前。

“嗨,我把你女朋友帶來了。”麥峪衡一開口便衝著他咧嘴而笑。

聽見他對她的稱呼,施子嬋頓時羞赧的臊紅了臉,她伸出手小家碧玉似的朝像是被嚇呆了的簡聿權打招呼。

“嗨。”

瞪著眼前的兩人,簡聿權有股衝動想將房門用力地當著他們麵前甩上。

該死的麥峪衡,到底在搞什麽鬼,不隻將她帶到他這裏來,還露出那一臉曖昧的表情。

手一伸,環住麥峪衡的頸項,一把將他勾向屋內,簡聿權怒不可遏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進聲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哪有什麽意思?”麥峪衡裝傻道。

“哼!”

他冷哼一聲的鬆開麥峪衡,轉頭看到施子嬋己踏進他家,正張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環視他屋內的一切。

“喏,今天課堂上的筆記,還有各科老師交代的作業我都有記在上頭。”麥峪衡眼中精光一閃,從書包裏抽出一本筆記丟給他。

簡聿權看了他一眼,翻了翻手中的筆記。

“好了,功成身退,我要回去了,不打擾你們倆了。”手一拍,麥峪衡突然神秘的一笑,然後便退出了門外,甚至還好心的替他們倆帶上了房門。

啊……

看著房門在眼前被他帶上,施子嬋的眼珠子差一點沒掉下來。

他……這……天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卜通!卜通!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聲突然變得好大、好刺耳,簡聿權會不會也聽到了呢?

怎麽辦?她現在該怎麽辦?

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竟然已席地坐在組合式地毯上,支手撐在茶幾上翻看著麥峪衡剛剛丟給他的那本筆記。

怎麽辦?她是不是也該學他一樣坐下來呢?

想著、想著,施子嬋真的謹慎地坐了下來,而室內則依然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來幹什麽?沒事的話可以走了。”忽然之間,沉默的簡聿權開口了,隻是說出來的話實在傷人。

施子嬋以受傷的表情看著他。

“難道你一定要這麽冷酷嗎?我是聽說你生病了,所以才特別來看你的。”

“現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他冷漠的看她一眼。

“你……”看著他,她認真的問:“難道你感覺不到我真的很喜歡你?”

“感覺不到。”他毫不考慮的回答。

“你!”施子嬋簡直為之氣結,她用力的呼了一口氣平息怒氣,“那你現在知道了吧?”

“不知道。”

“你……”

“你喜歡我哪一點?”簡聿權冷冷地開口道。

“我……”他根本不讓她有機會說話。

“對我的事你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卻開口、閉口都說喜歡我,還厚臉皮的不斷纏著我,你知道我最討厭像你這樣的人嗎?”他以嫌惡的語氣盯著她說。

認識他至今,施子嬋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講出這麽長一段話,即使他話中多是貶抑、嫌惡她的話,她依然覺得興奮莫名,地真的好幸福喔,他真的正視她的存在了耶!

哇,她好感動!不過還是得回答他的問題。

“你問我喜歡你哪一點?如果你能再給我多一些時間的話,我想我一定能夠給你更明確的答案。”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其實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才會想了解你,才會不斷地接近你,這是很自然的行為。”

“是嗎?”簡聿權冷笑一聲,突如其來的轉向她,然後吻住她。

施子嬋被嚇傻了,張得奇大的雙眼瞪著近在咫尺的他,一時之間竟忘了要掙紮。

“唔……”

終於,出竅的七魂六魄都各就各位了,她掄起拳頭掙紮的想捶他,卻在第一次出擊就被他抓了個正著。

他的唇稍微離開了她的唇瓣,而一得到空隙的她立刻怒不可遏的朝他狂吼,“你在做什麽?!”吼完,她以另一隻依然擁有自由的手攻擊著他。

一瞬間,她的另一隻手也被他攫住了。他冷漠無情的看著她。

“怎麽了,你不是想了解我嗎?”

“可是不是這樣……”

簡聿權抓著她的雙手,瞬間將她往後壓倒在地板上,然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到我家來為的不就是這個?”他無情的說。

他……下流!

怒氣——不是害怕,讓施子嬋突如其來的擁有一股足以掙脫他的巨大力量,她掙開被他緊握的雙手,然後用力的將壓在她身上的他推開,一起身便奪門而出。

下流!無恥!齷齪!他怎麽可以對她做出這種事情來,他……真的是太過分了!

逃出他住處才知道剛剛的情況有多危險,施子嬋感覺到不知何時奪眶而出的淚水早已沾濕她兩頰,她喘籲籲的坐在騎樓下的坐椅,茫茫然的雙眼視而不見的盯著前方。

是她看錯眼了嗎?他隻是個虛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壞東西嗎?

也許真的是她看錯了。

輕撫著被他奪走初吻的唇瓣,回想著他那張冷酷無情的俊臉,以為已經停止的淚水卻不經意的沾濕了她停放在唇上的指間。

她在哭什麽呢?是為了逝去的戀情,或者是為她賠上的初吻呢?

隻有她心裏知道,其實兩者都不是,她哭是因為他竟然選擇了這樣一個方式來拒絕她。

沒錯!其實他並不是一個虛有其表,也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因為一個會喂食流浪狗的人是絕對壞不到哪裏去的。而他之所以會有那些舉動,其目的無非是為了嚇跑她而已,這就是地淚流不止的原因了,他依然不喜歡她。

唉,還說什麽女追男隔層紗,地真的是徹底失敗了。

看來她是非放棄他不可了,可是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她就……

唉!為什麽她會一下子跌得這麽深呢?

無力的站起身往回家的方向走,施子嬋不斷地告訴自己,他都已經做得這麽絕了,她若再以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就實在太愚蠢了,她還是放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