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謀反

謀反

懾人寒氣由泰托斯的體內散發出來,身邊冒出屢屢白煙。

他身體裏的血溫竟然在急速下降!

魚本來就是冷血動物,對冷的忍受力要比人類強。可泰托斯咬牙切齒苦苦忍耐了連三分鍾都不到,就難受得揚天長嘯。他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嘴巴朝天大開,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泰托斯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扭曲恐怖。尤其是看到一個身材如此彪悍的壯漢竟然被塞壬輕輕一點,就痛苦得比稚童還要無助,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嚇得旁邊的人魚們狼狽後退,有幾個甚至還驚慌失措地跌倒在地。

有一條來自米歇爾勒赫海域附近的人魚首領,由於領土和泰托斯的相鄰,所以平日也多有走動,和他的私交很好。當泰托斯疼得用頭去撞桌子時,他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怯怯地說:

“尊敬的海神塞壬陛下,您的憤怒讓萬物害怕,就連最筆直的竹子也會彎下腰來。泰托斯脾氣確實是硬了點,可請您看在他的脊背已經向您彎曲的份上,便饒過他吧。”

“佛羅倫長老,你不必如此客氣。”塞壬扭頭,他的臉上居然帶著禮貌性的微笑:“我知道你們想說的與泰托斯不一樣,不必在乎他,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好了。”

“雖然您一千年前才上任,但那時候我還常住在南海的波塞冬神殿裏,所以其實我們也是打過交道的。那麽你應該知道,在曆代的統領裏,我絕對算不上殘忍苛暴。要知道……”塞壬頓了頓,然後咧開雪白的牙齒,“我可是一條非常善良的顎鯊長尾人魚。”

“善良”二字剛落音,泰托斯就痛得重重一頭砸在地上,鮮血就沿著額頭染紅了地毯,顯得格外聳人。

於是當佛羅倫長老再次轉向塞壬那張笑眯眯的臉時,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原本想說的話在肚子裏打了個轉,等他再說出口,就完全變了個內容。

“尊敬的塞壬海神陛下,”這一次他叫得格外情真意切,“請您原諒泰托斯的冒昧,也請您一定要寬恕大家剛才說的話。我們都知道,隻有您才是海中的神,波塞冬親點的繼承人。唯有您才能安撫人魚的靈魂,帶領我們繼續成為海中的霸主。您是海裏的太陽,是夜空的月亮,是……”

佛羅倫長老好像把泰托斯忘了,嘮嘮叨叨把塞壬瞎誇了一番後,塞壬始終不知可否。

弗洛倫長老好像成了個老糊塗,念得後頭的一些人魚都煩了,給他狂打暗號。塞壬看在眼裏,嘴上卻保持笑容。

當一個人魚不耐煩地將葡萄丟到弗洛倫長老的腦袋時,他才終於說出了今天的重點:“咳咳……至於我們之前提出的議題--您知道的,您這些年並不經常住在海裏,族內的事情處理起來就那麽方便。所以,咳咳,有些人魚就產生了想要更換統領的想法。”

賽人還沒回答,泰托斯就發出了一聲怒吼:“不!”泰托斯強忍著疼痛,從牙縫中擠出話來,“跟我……回……去……”

“泰托斯你閉嘴!”一個人魚首領忍不住生氣地訓斥他,“我忍你很久了!你幹嘛一根筋,必須塞壬不可?既然塞壬想要留在陸地,那咱們就尊重他的意願,讓他留在陸地就好了。隻要他把統領的位置讓出來,反正他也不在乎。”

旁邊幾個人魚首領也紛紛點頭。

“看來佛羅倫你話裏還是有所保留。不知道這是有些人的想法……”塞壬微笑著環顧一圈,“還是所有人的?”

一個年輕的人魚首領迎接了他的目光:“反正你已經在陸地定居,也準備當陸地上的神。那麽,大海的事情就與你無關了。”他不由挺了挺胸,昂起頭來。

“嗯。”塞壬點頭嗎,“還有嗎?”

又有一條人魚站出來,發表了同樣的宣言。

塞壬既不生氣,也不評論,隻是靜靜地聽著,並且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他的眼神也非常的平和,既不覺得意外,也沒表現出生氣。

隻是當第五條人魚站出來後,他舉手阻止了對方的發言,非常直白地說:

“所以,你們今天來並不是想要請我回去,而是威脅我退位的。”

塞壬甚至都沒有用疑問句,他非常肯定地下了結論。

他的聲音很平靜,然而等他話音落地,整個圓桌會議室的氣氛頓時就變得詭異起來。

人魚首領們麵麵相覷,有些害怕,但也有些興奮。他們不動聲色地相互靠近站在一起,人數上的優勢讓他們安定下來,抑不住激動地盯著塞壬。

塞壬非常平靜地從一個個人魚首領的臉上看過去,然後非常失望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否定。相反,甚至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人魚,竟然還用有些期待的表情看著他。

塞壬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什麽。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轉瞬即逝的表情,唯獨癱倒在地上的泰托斯梗著脖子吼了一句:“別衝動!”

這三個字,他竟然不是對目前看上去人多勢眾的人魚首領們說的。

塞壬站了起來。

弗洛倫長老警惕地盯著他的動作,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塞壬竟然先低頭看了一眼泰托斯。

“泰托斯,你真讓我失望。”明明你的年紀最大,卻連一些跳梁小醜都壓不住。

因為低著頭,所以其他人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唯獨泰托斯看到了。他竟然不顧已經凍成冰塊的魚尾劇烈掙紮起來,同時轉身朝其他的人魚揮手,示意他們快逃。

可惜其他的人魚卻一臉困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塞壬一腳把他踢暈,泰托斯失去意識,身上的寒冰也變為水流,沿著地板慢慢凝聚在一起。

“啪”地一聲巨響,會議室中央的桌子忽然重新裂成了兩半,把其他的人魚嚇了一大跳,不明白桌子為什麽突然又壞掉了。

隻有野狼眼尖地發現了其中的秘密。

他一直在好奇,為什麽塞壬一跺腳就粘好了桌子。所以當桌子破裂時,他敏銳地發現了縫隙裏逐漸融化的冰塊。

原來,塞壬是控製了水。他讓水變成一種特殊的粘合劑,並改變形態,讓水像手一樣,用力將桌子重新拉到一起。緊接著迅速凝結成冰,牢牢地黏住了分裂的木頭。

這種魔力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野狼曾經見過光明教會的大牧師施展過水魔法,但程序非常繁瑣。必須要準確繪製魔法陣,誦念繁瑣的古語咒語,並借助龍晶的力量,才能勉強將一小桶水移動到另一桶水裏。一整套儀式下來,差不多要三個多小時,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直接去井裏打一桶水。

大量的水從窗口、門縫、地板流了進來,引來陣陣尖叫。並且非常奇妙的是,這些水竟然好似有生命似得,並沒有到處亂流,而是迅速凝聚在塞壬的身後。

塞壬的力量,實在是令野狼無法自抑地,羨慕。

強者總會相互之間吸引,尤其對於野狼這種每日與死亡打交道的人,對這力量更是有種與生俱來的難以抗拒。而當他在塞壬的身體內時,更是近距離地感受了這個半神的強大。

他的強大,在於他的一言一行,一呼一吸。他的每一個笑容背後仿佛都隱藏著深意,而每一次抬手……

野狼感覺自己的右手慢慢地抬了起來,上麵沒有練劍磨出來的繭子,亦沒有被開水燙過的傷痕,更沒有生死戰場上廝殺留下的刀疤。

野狼凝視著自己的手。

這隻手,完美無缺。

野狼以一種難以想象的優雅姿勢,將自己的手抬高,一個水巨人順著他的召喚站了起來。

這水巨人是如此的高大,當他站起來時,因為天花板太矮,甚至還不得不彎腰駝背低著腦袋。

弗洛倫長老瞳孔猛縮,眼皮跳個不停,直覺大事不妙。可他就是就想不起這個看上去相當熟悉的水巨人究竟是什麽。

野狼根本就無暇顧及佛羅倫長老。事實上,他現在根本就什麽都感受不到。他體內忽然湧出了強大魔力。用之不竭的力量充斥著他的全身,就連手指甲也蘊含著無限的神力。他整個人舒服得手腳發軟,如墜雲端。

野狼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從來沒有吃過飽飯的人,忽然到了一家自助餐廳,拚命地吃啊吃啊,然後他吃飽了,吃撐了,躺在地上舒服得不想動彈。

這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他恨不得永遠都沉浸在強大的力量裏。

然後野狼將右手背翻過來,水巨人也跟著他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一隻巨大的海螺高速旋轉著出現在水巨人手心。

佛羅倫長老不敢置信地指著水巨人大喊:“守衛者特裏同!?不不不!這不可能!你怎麽能夠召喚他?”

他的尖叫讓野狼不由一驚,頓時從擁有強大力量的錯覺中醒過來。

確實,野狼能夠感覺到水流從手指尖滑下的涼爽感覺,但這不意味著他能夠控製手的動作,他根本無法接住穿指而過的水流。

野狼猛地想起來了,這是不是他的手。

這是塞壬的手。

野狼覺得自己腦筋有點不夠用,他實在是有些迷茫。

這真的是夢嗎?

他的尖叫讓野狼不由一驚,從擁有強大力量的錯覺中驚醒。

確實,野狼能夠感覺到水流從手指尖滑下的涼爽感覺,但他根本無法接住穿指而過的水流,就好像他根本無法控製手的動作。

野狼猛然意識到,這隻完美無缺的手並不屬於他。

這是塞壬的手。

那一瞬間的失落感令野狼難過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可是很快他就意識到更加傷心的事情——他就算連忘記呼吸也做不到。

因為這是塞壬的身體,塞壬才是這部戲裏的主角,而野狼隻是正在做著一場無比漫長的美夢。

他隻是夢到自己擁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權利,夢到養了一條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龍,夢到失去了初吻,夢到……

可是不管他夢中有多美好,也依舊隻是一個夢。而夢,總是要醒的。

醒來後,塞壬將依舊是海陸王者,而野狼則繼續……什麽都不是。

他們之間將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若非要找一個二者之間的共同點的話,那大概便是這張恰巧相似的臉吧。

可是,如果再進一步細思的話,事情真的能夠用“巧合”來解釋嗎?

野狼困惑不已,總覺得自己越想越糊塗。他想不明白,茫茫人海,為何偏偏是他做了這個夢。夢中的他,為何偏偏選擇了野狼。為何他們有時候會產生同樣的想法,為何他們對事情的看法是那麽的相似……

可不管他如何煩惱,時間並沒有停止,事情依舊在發展下去。

隨著水的越來越多,又一個特裏同站在了塞壬的背後。不過這一次,他手裏握著的不再是海螺殼,而是凶猛的三叉戟。

塞壬什麽都沒做,他僅僅是召喚了海神的守衛者,可這些人魚卻再也按耐不住,準備攻擊。

雪白的圓形會議室裏,氣壓越來越低,蠢蠢欲動的人魚們開始摸出一早準備好的各式武器,貪婪的盯著塞壬,想要找到他的破綻之處。

塞壬搖頭:“我愚蠢的族人們啊,你們為什麽總是隻肯加強肌肉的力量,卻不願意轉動生鏽的腦筋呢。難道你們已經忘記了,每一個沃德卡節,究竟是誰與波塞冬的偉大靈魂站在一起,安撫死去人魚之魂,讓他們重新進入輪回。難道你忘了,繼承波塞冬法力的究竟是誰。”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平靜的微笑,紫色瞳孔反射出粼粼冷光,深不見底。

佛羅倫長老仿佛在塞壬的眼睛裏看到了大海。神秘莫測的大海,不可抗拒的大海。誰也無法一眼看穿大海,就連海的子民也做不到。不管表麵看上去多麽平靜無痕,可誰也說不清,海底三萬尺下究竟醞釀著多猛烈的暴風雨。

佛羅倫長老心裏頓時一個咯噔,終於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白癡的舉動。

塞壬非常隨意地站著,仿佛不管從哪個角度都能輕易撂倒他。雖然他背後一個又一個的水巨人站了起來,可他們緊緊是高高的站著,並沒有發起攻擊。一大片烏雲忽然擋住了太陽的光線,冰冷的天幕下,房間瞬間就變得灰暗起來。

兩個人魚相互對望一眼,然後同時朝塞壬撲了過去。

佛羅倫長老頓時大叫不好,伸手去攔。你們這些愚蠢的家夥,知不知道自己在飛蛾撲火。

可惜已經太晚了。

因為那兩條人魚的動作就好像是吹響了衝鋒號一樣,所有的人魚同時都開始發起攻擊。

他們從弗洛倫長老的手邊撲過,五顏六色光芒過後,這些幻化成人形的人魚,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各式高大強壯的人魚裂開獠牙,伸著銳利細長的指甲,迅速扭動身體,巨大的魚尾揮向塞壬。

一擊之下,房內的桌椅碗碟全部破碎。

然而當人魚的巨尾掃到塞壬時,一個巨大的水盾卻憑空出現。不但擋下了所有的攻擊,而且還好像浸滿了快幹膠水的棉花一樣,黏住了那些尾巴。

尾巴受控,那些人魚竟然就沒轍了。他們好像被丟到岸上的魚一樣,慌亂地撲騰起來。

戰鬥開始得很突然,但結束得更快。

當特裏同舉起手中盾牌的時候,那些不可一世的跋扈人魚們就非常搞笑地騰空而起。好像被黏在蒼蠅拍上的蒼蠅,真是有夠難看的。

唯獨始終沒有發起攻擊的弗洛倫長老雙腳著地。目前看來,唯一還有攻擊力的竟然就隻剩這個老頭兒了。

他一臉呆滯,顯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失敗。又或者,他不敢相信失敗得如此迅速。他無法抑製地雙股顫顫。

塞壬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背叛了。”

在我所架構的這個故事裏,不是隨便一個路過打醬油的,都能抽出一根魔杖大喊“Avada Kedavra”。

大部分的人都和我們一樣,是很普通的人類。既不能飛簷走壁身懷輕功,也不會身上插滿了劍喊了十分鍾的遺言還沒死。尤其到幾千年後野狼所生活的時代,法術更是稀罕到與□□享受同等地位。總之人人都會魔法,滿天都是掃帚,那魔法就變成大白菜了。大白菜很好吃,可是我這一部隻想寫稀罕的羚羊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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