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5

PART 35

寧川和姐姐寧姍在家等著爸爸,卻等到了一張黑白的靈照,他問姐姐,“爸爸呢?爸爸呢?”

姐姐攬著他,對他說,“小川,爸爸不會再回來了。”

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父親消失了,平時總來他家的那些親戚朋友也不再來了,連平時出門見到鄰居,也會被人當作空氣般忽略。

一個大年夜,一家三口人,坐在桌子前,聽著窗外的歡笑聲,鞭炮聲,哭著抱在了一起。

新學期開學,寧川在學校裏開始承受著那份本不該屬於他的指責了,“你看,那就是寧川!”

“他爸原來當大官的那個?”

“可不是?原來是個貪汙犯!”

“聽說他成績不錯?”

“成績好又如何,長大以後,和他爸一樣,都是貪官!”

晚上,寧川和寧姍都躺在漆黑的房間裏,望著天花板,久久不能睡去,隔了許久,寧姍在上鋪堅定的說,“我會出人頭地的,我不要做被人看不起的人!”

她說完,探頭對著下麵的寧川說,“小川,你也要爭氣,你要努力,像爸爸一樣了不起!”

“恩。”寧川咬著牙關,淚水在他的眼眶裏打轉,“姐姐,我要堅強!”

“要堅強!”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說道。

可是他們努力學著堅強,卻沒想到,生活要他們所承受和麵對的,卻越來越多。為了父親的事,母親一直在四下奔走,可是卻每每申訴無門,她開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見人,不吃飯,整日神神叨叨,自言自語。

寧川和寧姍每天早早就起床,做好飯菜,送去喂她,她就傻傻的看和姐弟倆,“呀,怎麽你們兩個孩子做飯?媽媽呢?”

“媽……”寧姍叫了她一聲,她卻反倒瞪了他們一眼,“我是你爸爸啊!”

“……”寧川傻了眼,就看見自己的母親自說自話道,“我現在進了組織部,工作可忙了,好多人都想給我送紅包,可是我是不會開後門的!你叔叔前些日子還找我呢,自家兄弟也不能徇私!”

“媽!”寧姍眼裏含著淚水,叫了一聲,可是她卻依舊沒有回過神來,還是繼續說,“你們的媽媽也說我太死腦筋了。可是公事就是公事,但我是不是太死腦筋了?所以才會有人害我?我是不是應該給上麵的人送點禮啊,都說現在這個時代了,我這樣的人吃不開!可是老林頭兒都退二線了,我應該送給誰呢?這樣他們就會把我放了吧,放我回家,我還有孩子呢!寧姍身體雖然沒什麽大問題,可還是不如其他孩子健康啊,小川膽子也不大,整天跟著姐姐……”

她這樣絮絮叨叨的說著,身旁的兩個孩子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

終於在春天這個給人以希望的季節裏,寧媽媽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家裏沒有什麽積蓄,兩個孩子要上學,母親要治病,社區委員會就把兩姐弟送到了叔叔嬸嬸家裏,把原本家裏的房子出租,收來的房租作為撫養費。

在醫院裏,寧媽媽不肯吃飯,哪個護士喂她,她就咬人,像是發了瘋,醫院管不了,隻能打電話通知寧川和寧姍,姐弟倆在每天吃飯的時候,從學校跑去醫院,喂她吃飯,求她吃飯。

而母親就像是一個固執的孩子,明明肚子餓得直叫,卻還是緊閉著嘴,就是不肯張開,兩個孩子一邊哭著一邊喂圍著她打轉,一圈一圈繞著病床跑,從那個時候起,明明很餓,卻故意不吃飯這件事對寧川就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和蘇天天在一起的時候,隻要她不吃飯,寧川就害怕了。

聽到這裏,蘇天天恍然大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原來是這樣……”是啊,原來是這樣,她把這個當作一個很有趣的把柄,卻不曾想過這其實是寧川心中的一道傷痕。

“其實……”寧姍眨巴了一下眼睛,“這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一開始我們還沒適應,後來,這樣一直喂了她六年,也就習慣了,後來不用喂她了,反倒不習慣了……”

母親得了精神病,叔叔就成了他倆的監護人,可是叔叔記恨當初自己懇請哥哥幫忙把自己弄出政府部門工作遭到拒絕,所以對他們並不好,既然他表明了態度,嬸嬸對他們就更不會多好了。

可是不管多不好,日子總是要這樣過下去。轉眼六年過去了,又是在這樣一個春天,寧川和姐姐拎著飯盒去給母親送飯,她最近的情況好了一些,偶爾會記得自己是誰,過去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一想起來情緒就特別激動。

不過寧川和寧姍還是覺得高興的,寧姍年前才考上了大學,是全額獎學金生,即使嬸嬸對她一直念書頗有微詞,但是也無話可說。

這一年,寧川和寧姍似乎看見了屬於他們的新生活,隻要姐姐大學畢業,找到一份好的工作,那時候寧川也上大學了,隻要他和姐姐一樣,拿到獎學金,這樣姐姐的工資就可以負擔起母親的醫藥費,他們就可以搬回自己家的房子,如果母親的病繼續好轉,那一切就更好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那天的中午,陽光暖暖的曬在每個人的身上,姐弟倆走進醫院的大門,就聽見有人大喊——“有人要跳樓了!”

下意識的,他倆加快了腳步,走到母親住的那棟樓前時,仰頭看去,陽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逆光隻看見一個被耀眼的陽光籠罩著的人影,她說,“我沒瘋,我丈夫是被冤枉的!”

她叫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當她話音一落,身子就輕飄飄的倒了下去,一陣風吹過,她就如同一片落葉一樣從樓頂掃落,那樣悠悠的,慢慢的,在寧川和寧姍的視線裏直線落下,最後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像是錘子砸在厚厚的冰塊上,聲音被無數的裂痕帶走,低沉又清脆。

“媽!!!!”

她的手裏,拿著一張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似乎她的記憶也停留在過去的那個時間上。等她被送進搶救室時,她已經垂危的隻有一口氣,但她的思緒卻徹底的清晰了,醫生把姐弟倆叫了進去。

她接著氧氣,嘴角的血滴凝固了,艱難的說道,“小川,我們家,全靠你了……小姍,你、你要照顧弟弟……”

“媽媽、媽媽……”寧川和姐姐一聲聲的呼喊,實在是無法麵對生活給他們帶來的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媽媽沒用……”她輕聲說道,聲音在氧氣罩裏嗬出了一片白霧,那麽朦朧飄渺,然後霧氣散去,留給寧川和寧姍一個清晰而殘酷的現實。

母親去世後,他們徹底成了孤兒,好在寧川還可以繼續在叔叔家生活,隻要她畢業了找到工作就可以了。可是沒想到的是,嬸嬸說家裏沒錢供應寧川和自己的兒子兩個孩子上學,非要寧川休學。而作為他們的監護人的叔叔告訴他們,早幾年為了負擔寧媽媽的醫藥費,他們家的房子早就賣掉了,錢也花完了,失去了父母也徹底失去了所有。

叔叔拿出一疊不知道從哪來的欠條,細數著這些年在他們倆姐弟身上花費的巨額費用,加上寧川已經快要上完九年義務教育了,這個學期念完,就不要上高中了。

已經半工半讀的姐姐寧姍聽到了消息,立刻退學,自己打工,把寧川接出了嬸嬸家,開始了兩姐弟相依為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