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漢苑風煙吹客夢(一)

第四十二章 漢苑風煙吹客夢(一)

當郭嗣之從霍去病處回來,迎接他的卻是人去樓空,很快他就從呂掌櫃的口中得到了陳嬌留給他的信息。隻是,陳嬌憑什麽這麽肯定她一個廚子的身份能在侯府留宿。進入侯府後,郭嗣之很輕易就找到了陳嬌住宿的地方,因為幾乎全部的奴婢的注意力都放在這個東側的院子裏。

陳嬌並沒有蒙麵,郭嗣之也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臉,稍稍為她的美貌驚訝了下,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說道:“小姐,你和大長公主?”方才他在外麵清楚地聽到了大長公主對她的關切,那個大長公主,怎麽會如此熱情地對待一個陌生人。

“她是我的母親。”陳嬌定定的看著郭嗣之說道。

“什麽?”即使一直十分鎮定的郭嗣之也為這個答案感到驚愕。館陶大長公主隻有一個女兒,便是金屋藏嬌之嬌,這一點天下皆知,大長公主是陳嬌的母親,也就是說,陳嬌就是當今皇上劉徹的廢後。

“元光五年,今上降旨,皇後陳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郭嗣之跟著自己的師傅,對天下大事也有幾分了解,不覺如此說到。

“居長門宮!”陳嬌接口道。這可是她在這個世界接到的第一份聖旨,可以說,印象深刻。

“為什麽?”

“誰說他要我待在長門宮,我就必須乖乖在那裏受死的?”陳嬌對著郭嗣之挑了挑眉毛,說道,“我離開了長門宮,創建了彭城煤行,也許你也知道,我還去過遼東,遷到茂陵則是因為主父偃所獻的遷徙令。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全部人生。我並不打算回宮,去長門宮當那個廢後,我會離開的。我知道,你師傅的死,即使你如今已經不再恨,但是想來也很難和漢武,不,是皇上,相安無事。”

郭嗣之聽著陳嬌訴說著,沒有插嘴。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給你選擇的機會。如果不願意留下來,服侍你所仇恨的人的前妻,你可以走。”

話音停落,整個室內,默默無聲。過了好一會兒,郭嗣之才蹦出一句話,說道:“師傅讓我來找你。”

陳嬌聽到這個答案,臉上露出了微笑。雖然說,失去郭嗣之對她來說,會有些麻煩,不過幸好,自己沒有看錯。俠者,重然諾,輕死生。

“既然如此,你現在替我去做一件事好嗎?”陳嬌抬頭對郭嗣之笑了笑,示意他附耳過來。

紙糊的窗子上映照出兩個長長的影子。

“皇上,您又要出宮嗎?”一個嬌媚的女子輕輕為劉徹穿上外衣,臉上略帶抱怨地說道。

“你管得太多了。”劉徹聽到她這句話,立刻冷冷的回道,全無剛才的溫情。

在他麵前的,正是他近來寵愛的王夫人,一個宮女出身的女子,一個比衛子夫年輕,比衛子夫更千嬌百媚的女人。

“臣妾知錯。”王夫人立刻垂下臉,恭敬的道歉道。

“朕走了。”劉徹看了她一眼,毫不留言的轉身離去,留下一室的淒寂。

“夫人,為什麽不告訴陛下啊?”過了一會兒進來的宮女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夫人,趕緊將她扶起來,問道。

“再過一段時間,等確定了再說。”王夫人對那個宮女笑了笑,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腹部說道,“我一定要萬無一失,要生下皇子。”

此時的劉徹卻對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策馬狂奔,前往自己的姐姐,陽信長公主府。

漢武帝劉徹的母親,王皇太後王娡一共為漢景帝生了四個孩子,分別是陽信公主、南宮公主、林慮公主以及漢武帝劉徹。其中陽信公主嫁給了漢初丞相曹參的曾孫,平陽侯曹壽,因而世稱坪陽公主。劉徹和這個姐姐的感情最佳,並且衛子夫和衛青原本都是這位公主的家奴,兩人也都是因為平陽公主的引薦才會進入劉徹的視線中。

“開門!開門!”劉徹身旁的侍衛早他一些到達平陽侯府,指使著侯府的仆人們趕緊開門。大門被推開的那一刹那,劉徹躍馬而入。

“籲~~~”劉徹狠狠地一拉韁繩,順勢止住馬的腳步,利落的翻身下馬。

“公主呢?”劉徹看了眼恭候在一旁的侯府管家,問道。

“回陛下,已經派人去請了。陛下到廳裏稍等會兒。”管家跟在劉徹身邊,亦步亦趨。

沒有讓劉徹等太久,平陽公主劉婧很快出現在他麵前。此時的劉婧已經年近四十,近來又因為丈夫的病情反複,人顯得有些憔悴。

“皇上,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劉婧看著弟弟笑道,打從竇太皇太後死去,劉徹正式掌握政權,這個弟弟已經很少再來她這兒混日子了。

“皇姐,”劉徹看著笑吟吟坐在自己麵前的姐姐,臉上的冰雪立刻消融,語中略帶懊惱的喊了聲。

“最近又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嗎?”劉婧親自給劉徹倒了杯茶,問道。

“皇姐,”劉徹拿起茶杯,欲言又止。

“什麽事情這麽難以啟齒嗎?”劉婧奇怪的看著一貫果決的弟弟竟然在猶豫。難道他還沒有想清楚是否要對她傾訴,人就跑來了?

“能讓你這樣分寸大亂啊?很難得啊。”劉婧邊給自己倒茶,邊想了想近來似乎沒有什麽煩人的軍國大事,那麽劉徹所煩惱的應該是其他的事情,不由得對他煩惱的理由十分好奇。

“皇姐,阿嬌回來了。”劉徹終於說道。

“呀!”正給自己倒茶的劉婧一聽到這句話,手腳一亂,竟然將茶水濺到了手上,不由得一陣驚呼。

“皇姐。”劉徹忙伸手接過茶壺,對著外麵喊道,“來人呐,拿藥來。”

手忙腳亂的處理好燙傷,待得奴婢們全部退下,劉婧才從劉徹帶來的這個震撼中清醒過來。

“她,回來了?”劉婧略帶懷疑的問道。

阿嬌和劉婧是表姐妹的關係,年少時她們的感情一度非常的好。劉婧從小就在母親的示意下刻意討好這個表妹,沒什麽心機的阿嬌自然被她哄得開開心心的。後來因為劉婧介紹衛子夫給劉徹,阿嬌和她是鬧過一陣別扭,但是因為劉徹帶回了衛子夫後,立刻聽話的把人打入了冷宮,阿嬌的脾氣並沒有鬧多久。到了劉徹親政之後,衛子夫日漸受寵,她和陳嬌之間的關係也在那幾年裏完全惡化了,在阿嬌被廢之前,可以說是完全決裂了。阿嬌離宮之事,她自然知道,本以為這個嬌縱的表妹會從此消失,現在居然回來了?

“她,現在在哪裏?”劉婧皺眉問道。阿嬌的歸來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劉婧和自己的弟弟一樣,從來不願意逃避事實。

“在茂陵邑。”劉徹回答道,腦中回想起自己和她的那次見麵,以及她眼中的陌生。

“茂陵邑。”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邊劉徹的話,劉婧尋思了一番,終於開口問道,“難道這兩年多來,她一直在那裏嗎?”

“不,她應該是初春時,隨著遷徙令遷入的。”劉徹搖了搖頭。

“初春?那時,應該隻有來自各地的豪門富室啊?難道……”劉婧初時還略帶疑惑,稍後立刻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驚叫起來。

“是的。她一個人,在宮外,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業,大到讓她被列入遷徙的名單上。她現在是彭城煤行的主事人,而且連那個遼東城的創建都少不了她的份。”劉徹幾乎是半帶著冷笑,如此說道。

“皇上,打算怎麽辦?”劉婧看著很是鎮定的劉徹問道。這個弟弟的想法她一貫都是知道的,阿嬌的不合上意,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脾氣,更因為她的身世,所以如今即使她變了,變得能幹,變得聰明甚至變得溫順了,也不會改變什麽。因為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朕,還不打算殺她。”劉徹的回答卻出乎劉婧的意料。

“為什麽?”無關其他的利害考量,劉婧因為純粹的驚訝,如此說道。

“皇姐,你可還記得餘明?”劉徹淡淡地說道。

“自然記得啊。怎麽忽然提起他了。”劉婧顯得有些不自然。

餘明,他們的母親王娡唯一真心愛過的那個男人。劉婧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後的如今,才明白當初母親私下默默流的眼淚,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還記得餘明說過的話?”劉徹雙手交握,抵在下巴上,眼神深沉的說道,“他說母後會成為一國之母,說朕會成為千古一帝,如今都一一驗印。”

“餘明的相人之術,一貫很準的。你不是知道的嗎?”劉婧不自在的用左手握緊受傷的右臂。

“是啊。他相人一貫很準,皇姐你從前和他最是親密,後來給朕推薦的衛家這兩姐弟都很有靈氣,不知道是不是從他那學到了這相術呢。”劉徹似是無意地說道。

“怎麽會呢。餘明已經死了,他生前並未收徒,天下不會再有一個餘明了。”劉婧試著將話題轉開,說道,“我們不是說阿嬌嗎?怎麽說到他這個都已經故去好些年了的人頭上來了。”

“因為和阿嬌有關,朕才說。”劉徹說道,“餘明活著的時候,沒有收徒。可是,朕記得他說過的一句話,他所知的一切,都是從他的主人那裏學來的,而他的主人能力是他的百倍。”

“他何時如此說過?”劉婧從來不曾聽餘明講過這樣的話,頓時一愣。

“何時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口中的那個主人身後,還有繼承之人呢?”

“這……”

“皇姐覺得,遼東城所獻的玻璃,像不像從前被朕不小心打破的那個杯子呢?”劉徹問道,隨即自己回答道,“那時,我年紀尚小,不過姐姐應該比我更有印象一些吧。”

“這……”劉婧想了想,說道,“是有些像,不過餘明不是說過,那杯子是天山上來的水晶礦所製的嗎?”

“朕以前一直相信他的解釋。看到玻璃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那時,騙了我們。”劉徹說道,“玻璃,是墨門在阿嬌的指引下,做出來的。”

“朕也招墨門中人來對答過,關於天地,關於風雷雨電,他們給出的答案和餘明說的一模一樣。”劉徹說道,“但是,朕再深入問,他們便無從回答,隻能推說是,先師所傳。墨子若曾留下那樣的學說,何以舉世無聞?”

“難道,你的意思是,阿嬌她,出宮後另有奇遇,成了餘明主人的繼承人嗎?”劉婧聽到此處,已經略略明白了劉徹的意思。

“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即使阿嬌隻有餘明十分之一的能耐,朕也不想錯失。”劉徹臉色有點陰沉,說道,“所以,皇姐,朕需要你幫忙。”

“你說吧。”沒有更多考慮,劉婧立刻說道。

廳外,楊得意無聊的守候著,望著萬裏晴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春天就要過去了。

堂邑侯府大門口

“嬌嬌,你放心吧,那個別莊,都是我們自家人在守著,絕對不會隨意讓外人進出。至於那個王贄,娘會替你去和說清楚。”劉嫖溫和的對陳嬌說道,“怎麽說,我都是大長公主,他會乖乖閉嘴的。”

“謝謝娘親,給您添麻煩了。”陳嬌仍舊蒙著麵,她向館陶點了點頭,便向馬車上走去。

看著馬車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漸漸遠去,劉嫖對著身邊的董偃說道,“馬車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不過,宮裏來報說,皇上今天一早就去了平陽侯府,您此去怕會撲空啊。”董偃恭敬地說道。

“誰說,我是去見皇上?”劉嫖笑了笑,然後說道,“皇太後纏綿病榻多時,我和她交情不薄,自然要去看看她。”

“皇太後?”董偃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頓時愕然。

“我說了,姑姑不在。”劉徽臣皺眉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說道。

“她去哪裏了?”韓墨不相信地問道。

“我怎麽知道。”劉徽臣歎了口氣,說道,“你在這裏再等也沒有,我真的不知道。”

“徽臣,下人們都準備好了。我們走吧。”寧釋之從門外探過頭來,說道。

“好,馬上就來。”劉徽臣應了一聲,對韓墨說道,“姑姑說了,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就是在這裏待上十天半個月也是沒用的。”

“那你們,去哪裏?”韓墨皺眉問道。

“春去夏將來,我們不過是最後一次踏春,欣賞殘春景色罷了。”劉徽臣回道,飛快的跑出門。

“等等,你們哪來的文書?奉令遷來的人,是不可以隨便離開的。”韓墨追在後麵問道。

“山人自有妙計,凡人何必多擾!”劉徽臣登上馬車,回頭說道,留下一串清脆的笑聲,離開。

“等一下。”韓墨的聲音自然沒有留住劉徽臣離去的腳步,最後空留下他一人,傻傻的站在陳府門前,仿佛被天地所遺棄。

“小姐,到了。”馬車夫的聲音提醒著陳嬌,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陳嬌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看了看東南麵,聳立著的山和高高立起的石碑,微微有些驚歎,對身邊的婢女說道:“那就是盛德園嗎?”

“是的,小姐。”那婢女是劉嫖送給她的,說是陳家收養的死忠奴婢,名喚飄兒,才17歲,卻十分伶俐聰明。

盛德園,漢文帝灞陵的陵園。西漢的帝王陵墓中,目前為止唯一一座坐落在長安城東南的陵墓。因為古代的昭穆製度[注],既不能歸入穆位亦不能歸入昭位的灞陵隻得另辟陵區。其東北是竇太後的陵寢。因為館陶公主早已決定要陪葬灞陵,因而在灞陵附近蓋有別莊。

當陳嬌步入這座她母親精心修築的別莊,才真正感受到古人對死後生活的重視,為了便於監管陪陵的修建,這座別莊的規模相當之大,並不是陳嬌想象中的那種蘇州園林式的小莊園。

“小姐,這是你的房間。”別莊的管家早已收到了館陶公主的指示,恭恭敬敬的將陳嬌領到了她的房間裏。

“你們退下吧。”陳嬌看了看四周,對飄兒和管家點了點頭。待到所有人都離去之後,她推開窗子看著外麵,心道,徽臣,你現在到哪裏了呢?

“徽臣,我們就這樣走了,沒關係嗎?”寧釋之問道。

“你不是一貫討厭我姑姑嗎?”劉徽臣看著寧釋之擔憂的神色,取笑道,“怎麽現在也會擔心她了?”

“誰說我擔心她?我是擔心我師兄。”寧釋之一聽到這句立馬翻臉。

“放心,對姑姑來說,我們走的遠遠的,比較好。”劉徽臣說道,腦中想起父親的話。

“你們要好好記住,皇上,你們的皇叔,他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千萬不是試圖去挑戰他的權威。”

姑姑,你現在做的這一切,皇叔如果知道了,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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