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鳳巢西隔九重門

第三十九章 鳳巢西隔九重門

“去病,前麵就是你家了,我就不過去了。”郭嗣之將霍去病送至離陳府僅有幾步之遙的一個巷子裏,對身高還僅到自己胸口的霍去病說道。

“郭大哥要回去了嗎?”霍去病顯然有點舍不得,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麽若無其事,但是,那雙黑亮的眼睛卻出賣了他。對於這個在過去半個月裏,一直和他接觸且武功高強的郭大哥,他的確產生了一種崇拜。

“嗯,小姐讓我送完你就回去。”郭嗣之說道。

“郭大哥武功這麽高強,何必屈居在那個女人之下呢。等我舅舅回來,我推薦你到他軍中,建功立業,戎馬萬裏,才是大丈夫所為。”霍去病對於那個下令擄走自己,導致自己不能追上舅父的所謂小姐,沒有一點點的好感。

“人各有誌。”郭嗣之淡淡的笑了笑,自從經曆過師傅的事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的那種少年銳氣,心情淡泊之後,很多事情也看得比以前透徹了。功名利祿,對他來說,真的太遙遠太遙遠了。

“好吧,不過,郭大哥,以後我還是可以去找你玩吧。”霍去病和郭嗣之相處了半月,已經知道他的脾氣,不喜多言,性格堅毅,也就不再浪費口舌勸說他。

“小姐並不希望和官家人打交道,你若要來,須得瞞著家裏人。”郭嗣之警告道。

“知道了。”霍去病又是眉頭一皺,想他生來還沒有這麽委屈過自己去和人交往呢。

“就此別過了。”

“郭大哥,走好。”霍去病點了點頭,看著郭嗣之的身影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屋簷間,方才轉身回家。

陳府門口的家丁立刻眼尖的發現了這個自己家失蹤了半個月的小少爺。

“少爺,你回來了。”

“少爺,這半個月你去哪裏了?夫人擔心死了。”

霍去病可沒心情理會他們,不耐煩的甩開他們的手,向大門走去。

“去病,你回來了。”衛少兒聽到下人稟報,匆匆從房中走出,向自己的兒子撲去。

“回來了。”霍去病看到自己仍然年輕美貌的母親,並沒有任何開心的表現,他冷冷的說了聲,“我回房去了。”

“你去哪裏了?”衛少兒習慣了兒子的冷淡,還是緊緊的跟隨在兒子身後。打從發現霍去病失蹤,後來又是馬回人不回,可把她給嚇得不輕。頭幾天,她是不斷的進宮向自己那個皇後妹妹哭訴,讓官家發令尋找,把京城弄得風風雨雨。沒幾天,就收到了自己兒子讓乞丐送來的一封信,也不說自己在哪,隻說讓家人勿念,半月內一定回家。

“不幹你的事,別跟著我。”霍去病瞪著自己的母親,看著她哭哭啼啼的臉,心中不爽,小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起來。

“哎,去病,你出來啊。你和娘說說,你這幾天去哪裏了。”衛少兒拍好一會兒的房門,可霍去病就是不理,她沒辦法,隻能對家人吩咐道:“你去宮裏告訴老爺,說小少爺回來了。還有,讓他給皇後娘娘捎個信,讓她別太擔心了。”

“是。”

母親和家丁的聲音從門外飄來,年少的霍去病靠在自己的床上,回想著自己這些天來的遭遇。那天,是他的舅舅衛青奉皇帝姨父的命令出征匈奴的日子,整個長安城都為那盛大的典禮而陷入沸騰。他乘家人不注意,悄悄牽了舅舅從關外帶回送給他的駿馬,等送行的人潮散了之後,再尾隨舅舅而去,同建不世功名。

隻是,這個偉大的計劃,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夭折。在城外碰到的那群人居然毫不畏懼的就這麽把他給擄走了。當然,他也不是會乖乖束手待擒的人,很快的就乘他們不注意,揭開了繩索逃走,為了以防萬一還特意從廚房拿了點東西給馬匹加料,防止被追上。結果在臨出門的那一刻,被糾了回來,而且,那個可惡的女人居然明知道他的身份還敢抓著他不放。

之後,他們定下了君子之約,雖然自己智計百出,但是,不得不說的是,郭大哥的確實力超群,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自己的任何小計策都會被他輕易看破,結果努力了半個月,卻沒能衝破郭大哥設下的牢籠。不過,這半個月到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口福倒是享了不少,很多食物簡直比宮裏的還好吃。開始,霍去病還以為是府裏的廚師手藝高超,還打算請他回自己家去呢,後來才知道那個師傅會的那些東西,都是那個小姐手把手教的。

“不知道郭大哥,為什麽這麽尊敬那個女人啊。”在霍去病的腦子裏還是不能理解,那個一直蒙著麵,神神秘秘的躲在房子裏的女子,憑什麽折服英武的郭大哥的。

“難道是因為她廚藝超群?”霍去病的腦子裏,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隨即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開始哈哈大笑,倒讓屋外的下人們莫名其妙了。

“去病回來了?”劉徹靠在椒房殿的臥榻上,問道。

“正是。”陳掌畢恭畢敬的回答,他沒想到自己來此稟報,居然恰巧碰到了漢武帝。

“回來了就好,明天讓他進宮來玩玩吧。”劉徹對於這個外甥一貫相當的寵愛。霍去病剛出生時,衛少兒帶他入宮覲見,當時劉徹正患病呢。一片安靜中,繈褓中的霍去病忽然大哭,讓劉徹驚出了一身冷汗,病居然好了。因此給當時尚無名字的霍去病取名去病。

“是。”陳掌點頭。

“你下去吧。”劉徹說道。

“去病這孩子,一出去就是半個月,實在是不知輕重。”衛子夫微微皺起眉頭,對這個外甥的任性行徑抱怨道。

“算了,子夫。”劉徹倒魂不在意,反而說道,“我看去病膽識超群,將來說不定又是你們衛家的一個才俊。”

第二日

皇帝既然下令了,那麽衛少兒自然不敢抗命,第二日就領了霍去病進宮。霍去病也不是第一次進宮了,他無聊的坐在椒房殿中,聽著自己母親和姨娘的絮絮叨叨。

“王夫人受聖寵日盛,須防她誕下皇子啊。”

“姐姐,這些事情,不是子夫管得了的。”

“你是皇後,乃後宮之首,怎麽管不得了?”

“姐姐,宮中不比尋常人家,你切莫想這些。不要忘記,前車可鑒。”

“這……”

“母親,姨娘,我到外麵園子裏去走走。”霍去病終於感到不耐了,他十分煩躁的站起身,說道。對於這個年紀的他來說,還不能理解母親和姨娘所擔憂的後宮爭寵其實深刻關係到他們家族的命運。

“姐姐也不要太擔心。據兒還是唯一的皇子,而且,仲卿一直都深受皇上寵信,王夫人得寵就得寵吧。但我們一家須得謹守本分,切莫恃寵而嬌……”

霍去病大腳踏出椒房殿,感覺舒服了許多。他對身邊的小宦官說道:“我們到園子裏去逛逛。”

春日的宮廷,到處都是勃勃的生機,精心護理過的園子裏,說得上是百花齊開了。霍去病伸了伸懶腰,對著小太監說道:“你去侍衛那裏要些弓箭來,我們玩玩。”

“是,霍公子。”小太監乖巧的聽話離去,對於公眾的禁令隻字未提。霍去病不是第一次進宮,當然也不是第一次借用侍衛的弓箭,因為衛青曾經是建章監,宮中侍衛多與他相熟,甚至很多還是他當年的下屬,再加上現今衛家聖眷正隆,多數的侍衛對霍去病的要求都是有求必應的。

霍去病一人無事,便在花園中閑逛著,打發時間。走了一會兒就聽到不遠處有笑聲傳來,他便走上前去,看到一群宮女圍著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開心的蕩著秋千。霍去病當然立刻認出了那三個女孩的身份,正是自己姨娘所生的三位公主,十歲的衛長公主,八歲陽石公主以及三歲的諸邑公主。

霍去病入宮次數頻繁,自然也和三個表妹十分熟悉,隻是對於心中滿是英雄夢的他來說,這三個隻知道在宮廷中笑鬧的表妹實在是個麻煩,雖然還不至於討厭,卻實在是懶得應對。他一看到三人,立刻輕手輕腳的轉身,打算離開。

“誰在那邊?”可惜,正當這個時候,卻有人開口阻止了他的離去。

“看到公主在這裏,還不過來見禮。”

霍去病知道自己這下可逃不了了,隻能轉身上前,向三人行禮:“霍去病參見三位公主。”

“是去病哥哥。”年紀還小的諸邑公主一看霍去病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臉,跌跌撞撞的跑上去,拽著霍去病的衣角。

“公主。”霍去病小心的扶住幾乎跌倒的諸邑公主。

“去病哥哥,你剛進宮的嗎?”衛長和陽石的年紀相對大些,自然不能像諸邑那樣明顯的表現出自己的歡喜,但是兩人臉上的歡興卻騙不了人。由於劉徹的子息不多,宮中與她們年紀相仿的孩子完全沒有,隻有姨娘家偶爾進宮的幾個表哥還算親近。相比起大姨娘家嬌縱的公孫敬聲,二姨娘家的霍去病表哥雖然冷著一張臉,卻明顯更得她們姐妹的喜歡。

“嗯。”霍去病抱起諸邑公主,將她交到一個宮女手中,冷冷的回答。

“去病哥哥,你來吃這個。”衛長公主從秋千上下來,指使著宮女端上一盤蒸餅。

“謝公主。”霍去病雖然嘴上這麽說,手裏的動作卻不太客氣,伸手取了幾個來,張口就咬,但是隨即卻馬上皺起了眉頭。這個印象中十分美味的蒸餅,似乎不似從前那麽好吃了。

“去病哥哥不喜歡?”陽石馬上發現了霍去病的異常,開口問道。

“嗯,沒以前好吃了。”

“咦?”衛長聽他這麽說,感到十分奇怪,忙伸手取了一塊吃,“和以前一樣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霍去病又咬了幾口,細細品味,“嗯,真的沒以前好吃了。大概是我在那裏吃慣了吧。”

“那裏?”三張好奇的小臉。

“啊,就是……”霍去病正打算開口解釋,忽然聽到一陣叫喊聲。

“霍公子,霍公子。”

“這裏!”霍去病匆忙放下手中的蒸餅,向衛長和陽石作了個告罪的手勢,忙向叫喊聲的方向跑去。

“公子,皇上宣你呢。”小太監們看到霍去病,如獲至寶,連忙跑上來說道。

“皇上?”霍去病說道,“知道了,帶路吧。”

劉徹讓人立好箭靶,笑著對霍去病說道:“去病,我一貫聽你母親說你武藝了得,今天表演一番給朕看看吧。”

“是。”霍去病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的騎射功夫,自然不會裝什麽謙虛,直接拿了弓箭就走上前,“噌!噌!噌!”三箭皆中紅心,頓時贏得了滿堂喝彩。

“好,好箭法!”劉徹見霍去病小小年紀便能做到三箭皆中紅心,不由得心中讚賞。

“謝陛下誇獎。”霍去病聽到誇獎,神采飛揚的回身謝道。

“嗬嗬,去病,我聽你母親說,你這十多日都不見人影,跑哪裏去了?”劉徹招了招手,讓霍去病走到自己近前,問道。

“去病那日出城,本想去追舅舅,後來遇到了些意外,耽擱了許多時間。”霍去病答道。

“追你舅舅?”

“嗯。去病想和舅舅一起,為陛下掃平匈奴。”

“掃平匈奴?”劉徹看著眼前這個俊秀的少年,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說道,“好誌向,好誌向。”

“陛下也覺得是好誌向嗎?”霍去病立刻打蛇上棍,說道,“既然如此,明年就讓去病入舅舅軍中,出關作戰吧。”

“你怎知明年必有征戰啊?”劉徹笑眯眯的問道,霍去病讓他憶起了自己年少時所擁有的那種滿腔熱情,可惜身為帝王的他注定不可能征戰沙場,隻能讓自己日複一日的冷靜自持,製定對匈奴的大政方針。

“縱使明年沒有,後年也會有的。”霍去病答道,“請陛下答應,霍去病定可以斬得單於首級,獻給陛下。”

“好,你有這份誌向,很好。”劉徹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說道,“不過你年紀尚幼,再過幾年,等你身體長成,弓馬嫻熟,朕答應你,定讓你獨領一軍,出征塞外。”

“陛下能說話算話嗎?”霍去病一聽,精神立刻上來了。

“君無戲言。”劉徹點了點頭。

“好,一言為定!”霍去病一時興奮之下,竟然忘記了身份尊卑,伸手要和劉徹擊掌為誓。麵對霍去病的小手,劉徹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毫不介意的和霍去病擊掌明誓。在劉徹看來,這個偶爾忘記尊卑的後輩待他才是真心實意的。

與此同時,在茂陵邑,陳府

“姑娘是說,這所有生意所得,你我六四分層?”一個身著樸素青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陳嬌的麵前如是問道。

“不錯!”陳嬌點了點頭。

“姑娘所說的這些生意,自然都是能賺大錢的買賣。隻是,為何挑中我?”那青年男子不解的問道。

“因為這個!”陳嬌指了指一邊打開的四大箱黃銅,說道:“酒業經營沒有大投資和很強的能力,一般人是很難做到你這份上的,這說明你為人精細,善於經營。如此財物卻不動心,能夠安心送還,說明你知恩圖報,性情寬厚。這兩點,就是我選你的原因。”

“謝小姐賞識!”那青年男子聽完後,向陳嬌深深地鞠了一躬,稱呼上的轉變,表現出了他的意向。

“不客氣。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今日出了這房門,我將再也不會和你聯係,你也不許和任何人說出,我的存在。可以做到嗎?”陳嬌起身上前去扶起他,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

“請小姐放心。”青年男子爭中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嗣之,你送賈先生出去。”陳嬌對立在一邊的郭嗣之吩咐道。

待得那兩人走遠,劉徽臣方從後麵走出,對陳嬌說道:“徽臣真沒想到,近年來風靡天下的新豐白酒,竟然是姑姑的傑作,世人都道是賈杜康得杜康神入夢授法才有這番成就呢。”

陳嬌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兩年前,有過一麵之緣罷了。”

方才出去的青年男子,正是兩年前,陳嬌在新豐所遇到的那個店小二。此人自從得到了蒸餾酒的做法,雖然知道偷師經營是受人鄙視之舉,但是等了幾個月卻仍不見有哪家店鋪開始販賣這種酒,不由得起了一種悲憫之心,感歎絕世好酒就此被埋沒,便開始自己製取少許,在街邊販賣。蒸餾出來酒露同其他酒混合,使得他的酒所含的酒精度數高於其他商家所賣的酒,不多時便開始受到一些人的歡迎,而單純的白酒也甚得一些軍士及遊俠的歡心。新豐白酒的名聲很快便被傳揚了出去,經過這小二一番經營,新豐白酒已然列入了上貢名單,而世人也開始稱呼這個沒名沒姓的小二為杜康,像店小二這樣身份的人,本是沒有什麽名姓的,但是聽任稱呼他為杜康,又覺得是對酒神的一種不敬,再加上自己的配方還是偷自他人,便給自己加了一個姓為賈,從此賈杜康之名傳揚開來了。

陳嬌自從在馬通府中看到了白酒之後,就記起了當年唯一知道白酒釀法的那個店小二,派郭嗣之就近到新豐查過之後,便確定了賈杜康的身份。經過觀察,發現此人並非奸詐之輩,當郭嗣之前去聯係他的時候,他甚至立刻拿出了自己兩年來的經營所得,四大箱黃銅,奉送給陳嬌。要知道,當時人都稱黃銅為金,是相當昂貴的一種金屬,賈杜康卻如此輕易顯出。

“我正想找個合適的人選,幫我經營一些產業,以備將來,他的性格忠厚卻不乏精明,的確是個好人選。”陳嬌輕輕啐了一口清茶,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