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死胖紙二

那個死胖紙(二)

細細媽眼淚朦朧間,對上的是細細一雙圓眼睛,眨巴眨巴,“媽媽……”

驚嚇和驚喜怎麽都來得這麽忽然。

細細媽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她怒吼一聲,扯掉細細蓋著的被單,狠狠在她頭上拍了一下,才轉過身擦掉眼角嘩啦啦往下流的淚。

細細吐完之後舒服很多,她無視那些正在清理衣服褲子的醫生們,隻顧著閉目養神。隻聽細細媽精準地找到這群醫生中的關鍵人物江醉墨,上前問道:“醫生,我女兒她怎麽了?”

“她是很典型的……”江醉墨停頓了一下,把細細勾得豎起了耳朵,朝他看去,“吃多了撐的。”

細細媽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始數落細細,卻不想,這年頭醫生都喜歡說那兩個字——

“但是……”

細細坐了起來,要殺要剮來個狠話,一波三折這算個什麽促銷法!

江醉墨低頭看病曆,臉上一點戲謔之情都沒有,“從目前檢查的結果上看,這位患者存在急性胃炎症狀。”這句,是對細細母女倆說話,下一句,開始轉向他帶的實習生們,“排除急性糜爛出血性胃炎,未做胃鏡和幽門螺杆菌檢查之前,尚不能判定患者屬於急性幽門螺杆菌感染或是除幽門螺杆菌之外的病原體感染及其毒素對胃黏膜損害引起的急性胃炎……”

胡細細聽得雲裏霧裏,最後總算聽懂了他的意思——她得住院觀察幾天。

幾頓火鍋,吃到住院。這種經曆在胡細細的吃貨生涯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消化內科住院病房裏躺著的胡細細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慰問,她的先進事跡還被放在報社微博上大肆宣傳,報社分管生活版塊的大主編對她的英勇行為下了“吃到爆肚混不覺,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評論,胡細細渾身湧動著一股暖流,恨不能馬上出院,向天再借五百年,旌旗十萬吃翻天。

再壯烈的女英雄不化妝的話也是蓬頭垢麵的,經過了一夜混亂的睡眠,細細醒來時睡眼惺忪麵容憔悴,孤苦伶仃躺在床上十分落魄。這時正是八點半,恰是醫生巡房時間,家屬是不能探望的。細細老遠就看見幾個實習生和主治醫生隨著江醉墨而來,他依舊還是那樣的風姿卓越,一絲不苟的軍裝襯衫外,一套平整得似乎找不到褶子的白大褂。

江醉墨走到每一個病床邊,看病曆記錄,看用藥單,詢問病人起居,然後微微側身跟身後的實習醫生說些什麽,那些菜鳥醫生埋頭狂記錄,還一個勁兒點頭。終於,他向胡細細走來,見了她,站定,看了大約五六秒才微微揚一揚唇角,算是無聲地打招呼。

胡細細這才驚覺,這家夥似乎不怎麽愛笑,不像別的言情小說中描寫的腹黑男,動不動就半眯著狹長得如同東非大裂穀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能當副主任醫師,怎麽地也三四十歲了,是殘酷無情的歲月讓他看破紅塵於是這般嚴肅麽?

江醉墨瞥了一眼病床上貼著的病人名牌上胡細細用美圖秀秀、光影魔術手、PS等等你能想到的一切處理照片的手段弄出來的“證件照”,看似隨意地說,“證件照那麽漂亮,你父母認得出你麽。”

連基礎保濕都沒得做,蓬頭垢麵且極度素顏的胡細細宣布:“我隻調了光線!”

江醉墨抬頭檢查一邊架子上的點滴瓶子時,從細細這個角度看過去,竟然有光影魔術手中柔光的效果,他整個人仿佛被一層輕柔的白光籠罩,垂下眼睫時,睫毛在眼底形成扇形的陰影,自高挺的鼻梁開始到起伏的喉結,那完美而誘人的曲線,隱沒在風紀扣鎖住的脖頸最下方,淡綠色的軍裝襯衫,墨綠的領帶,象征嚴肅、紀律、禁.欲……叫人根本把持不住。

胡細細忽然想起好友蘇紫安婚禮前跟她說的一番話:“細細,也許你氣我為什麽執意嫁給鷺洋,盡管他忘不了初戀女友且背叛我一次又一次,但當你真的全身心愛上一個男人,不管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對你好或壞,你內心將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你不能放他走。”

繼而,細細又想起她的好基友兼前男友簡崎在分手時詛咒她的話:“你個死胖子,老子知道你根本不愛我,但老子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如同我愛你一樣愛上一個男人,而他就好像你不愛我一般不愛你,把你狠狠虐死!”

細細收回黏在江醉墨身上的目光,心想,因為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而心甘情願被虐死,哼,這種事隻有你倆大傻逼幹得出來。

“排除急性幽門螺杆菌感染,判定為暴飲暴食後免疫力下降導致的其他細菌侵入引發的急性胃炎。繼續給她服用顛茄片與黃連素,葡萄糖生理鹽水靜脈輸液。”江醉墨說完,看向細細,“今明兩天之內病情不反複的話,後天可以出院,開三天的消炎藥,第四天來拿下個療程的藥。”細細回看他,隻聽他補充道:“總之,藥不能停。”

我不會放棄治療滴,我一定要比你多活一百歲!細細用鼻子哼氣,別開頭不看他。

這人啊,是經不起念叨的,細細吃了點米湯,迷糊地睡了一小會兒後,忽然聞到一陣奇香,根據她多年混跡美食界的經驗,這種奇香來自南後街有無大排檔的招牌名菜——五香勁辣小龍蝦。

這是誰呀!!細細如同闖進鴻門宴營救劉邦的樊噲一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繼而看見捧著一盒五香勁辣小龍蝦坐在她病床邊靠背椅上的簡崎。

細細虎著臉,“你不知道我現在不能吃這種刺激性的事物嗎?”

“我知道啊。”簡崎一笑,那一口小牙,白森森的。

“那你還送過來給我吃!”

“你誤會了,這個是我帶來當零食順便觀看你悲慘下場的。”簡崎說著,帶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隻小龍蝦,熟練地剝起來,不到十五秒,香噴噴又Q彈Q彈的蝦肉被他塞進嘴裏。

不愧是傳說中萬惡的前男友,以前愛她愛得天崩地裂,現如今陰她也陰得如此五內俱焚。

簡崎沒有開玩笑,細細一聲不吭瞪著他的這幾分鍾裏,他身邊的桌子上已經堆起了起碼五六個小龍蝦的盔甲,他手上還沾著深色的湯汁,他唇邊還留著紅色的辣油,他身邊飄散著小龍蝦特有的鮮香。細細深知,這個時候買有無大排檔的五香勁辣小龍蝦需要排至少半小時的隊,簡崎究竟是多麽處心積慮臥薪嚐膽才想到這麽一個毒辣的招兒來報複他的前女友,也就是自己啊。

“給我吃一個!!”細細垂死病中驚坐起,向簡崎伸出友誼之手。

“把持住,細細。”簡崎從一旁的塑料袋中拿起一罐啤酒,開了之後痛飲一口,叫了一聲“爽!”,然後繼續剝小龍蝦,“我今天來,主要是探望探望你,順便跟你嘮嘮嗑,沒別的意思。”

“吃小龍蝦也就罷了,你連啤酒都帶了,還說沒別的意思。”細細咬牙,“我的慘象你也看到了,連皮帶肉給我滾。”

“別這樣,好歹我們愛過,都是彼此的初戀,在那終將逝去的青春裏,而且我愛你,愛了整整一個曾經。”簡崎帶著一種美食節目主持人誇張的表情吃著小龍蝦,吧唧吧唧的,天雷狗血的台詞說得麻溜麻溜兒的,“我來呢,頭等大事肯定是看你笑話,其次呢……這麽跟你說吧,紫安說她要離婚了。”

有人掀開窗簾,溫暖而刺眼的陽光忽然照在細細臉上,閃得她眼前一片白茫茫,好像蘇紫安結婚時她長長的婚紗下擺,華貴而蒼白。窗簾又被拉好,細細眨眨眼,“她結婚才多久,怎麽就要離……”

“當初是誰哭得比她媽媽還傷心,盼著紫安早點認清人狗之分趁著年輕離婚的?”簡崎斜睨她,舔著手上的湯汁,“你們女人最虛偽,人家沒結婚吧,勸人家分手,結了婚吧,就算知道人嫁了個禽獸,也勸人家別胡思亂想湊乎過吧,還能離咋地。”

“我要給紫安打電話!”細細一陣**,四下尋找剛才不知道塞哪裏去了的手機。

“別介妹妹,人家坐月子呢,你一叨逼叨起來沒完沒了,給人孩子一個吃奶的機會行嗎。”簡崎說罷,咕嘟咕嘟灌著啤酒,一副大排檔裏和哥們喝酒跨劃拳的浪蕩樣,誰能想到這家夥平日裏恰是所有政府機關辦公室裏最正正經經的公務員一枚,上個月還因為一篇《我的祖國我的黨》的詩歌勇奪N市國慶征文比賽一等獎。

胡細細眼巴巴看著簡崎在她午餐喝白稀飯時大快朵頤小龍蝦,自己別說吃了,舔都舔不到一下。簡崎吃飽喝足,拍拍肚子,最後看了一眼落魄的胡細細,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車鑰匙,放在細細被子上。

“這不是我的嗎?”細細握緊自己比亞迪F0的鑰匙,不解地問。

“你爸媽叫我把車開過來,叫你明後天出院後自己開回家,他們不來接你了。”

“為什麽!”胡細細義憤填膺,難道我就這麽失道者寡助以至於眾叛親離?

簡崎忽然用一種萬分同情的目光看著她,搖搖頭,“他們去武漢旅遊了。”

胡細細耷拉著腦袋,表示再也不願多看著無情的世界哪怕一眼。

簡崎走了沒一會兒,樓下停車場的保安就找上來了,“哪個是胡細細同誌?”

“我是。”

“那輛F0是你的嗎?”

“是呀,怎麽啦?”

“哦,剛才那個男的開過來的時候說要過夜,我們這兒規定過夜要多交五塊錢的。”保安帶著無比堅定的目光,捍衛著單位的根本利益。

“你怎麽當時不問他要錢?”

“他說要不要過夜還得問問你,叫我上來跟你確認。”

病房裏其他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胡細細。

敏感的細細馬上發覺了中文的博大精深,“大叔,請你說完整,不是那個男的要來過夜,是我的車要在你們停車場過夜。”

“是是是,是你的車,一輛F0還炫什麽富。”保安幾步過來,伸手要錢。

胡細細交了停車費,心想這日子過的,太鬧心了。

謝謝提拉米蘇~亭亭 的一枚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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