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沉，人靜，蟲不鳴。?

蘇葉熙卻聽得屋頂瓦片上有人走過的聲音，一時警惕起來。還沒警惕多久，頭頂上方的屋瓦就被揭去了一塊，蘇葉熙抬頭，看見了芷煙笑眯眯的一張臉。?

他翻出窗外，幾個縱身上了房頂，芷煙已經蓋好了瓦片坐在那裏招呼他：“我睡不著，過來陪我看會兒月亮吧。”?

蘇葉熙抬頭看了看被濃雲遮蔽的月亮點了點頭：“好。”?

月光透過濃雲似有似無地傾瀉在他們身上，芷煙抱著膝蓋聽蘇葉熙講他下山後的見聞，一樁事一樁事的，果然比自己的經曆更為豐富，看來俠客和吃貨之間還是有質的區別的。?

她聽蘇葉熙說著他在哪裏哪裏懲治了惡人，在哪裏哪裏又教訓了地方上的貪官，實在是忍不住了，滿臉羨慕地說：“你運氣真好，我出來這麽久都沒碰上些什麽事情好讓我動動手的。”?

蘇葉熙：“……”這有什麽很值得可惜的嗎？?

芷煙捏起拳頭：“要是讓我碰上那些壞蛋啊，哼哼，一定折騰得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半死不活，半活不死，活著巴不得去死，死了巴不得……啊我不會把人弄死……”?

蘇葉熙及時打斷她：“好了是我錯了，不該跟你講這些事情的。”?

……?

良久無言。?

……?

“我覺得這裏跟我原來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樣，但這兒的風景也很漂亮，我也很喜歡。?

“你原來，生活的地方是什麽樣的？”?

“嗯，跟這兒不一樣就是了，嗯，就是……算了，反正你也肯定沒去過。”?

“那還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下山是尋天幕山救你師叔的嗎？怎麽還有空陪我去？”?

“那等我辦完了事情就陪你去。”?

“好啊。”心裏卻暗自想道，等他辦完事情估計就知道她的身份了，那她還能在他身邊嗎？她也不知道。?

“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去看比這兒還漂亮的風景。”?

“好。”?

說話間有些倦意不自覺地冒了出來，芷煙歪了歪頭把腦袋靠在蘇葉熙肩膀上，忽然就有點兒傷感。?

“蘇葉熙，你說你要護著我的，這個，絕對不能說話不算話，就算、就算是我有自保能力，你也要護著我。”?

蘇葉熙伸出胳膊搭在她肩上攬住她：“當然，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護著你，我保證過。”?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的，從來沒有。就算我能夠保護自己，可是蘇葉熙，你說，有誰是喜歡自立自強不想被人保護著的呢？”?

“我小時候也常會害怕啊什麽的，長大之後就得學著去收斂有的情緒了，長大真不好啊。?

“我從來不懂這些什麽情啊愛的，也沒人教過我什麽是喜歡不喜歡的，可是我怎麽就喜歡你了呢……”?

“我原本也沒想到我會喜歡你，我原來覺得，喜歡上一個人對我來說是一件比讓我放棄吃油酥餅還要難的事呢。”?

“月歌當時說我早晚有一天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呢，你說，我現在喜歡你，算不算了知道了啊？喜歡一個人跟愛一個人之間有很大差麽？你是喜歡我還是愛我啊？”?

“反正我覺得我又喜歡你又愛你……”?

“蘇葉熙，蘇葉熙，葉熙……”?

蘇葉熙一直都沒說話，隻是把芷煙圈得更緊了些，側過臉去臉頰抵在了她的頭頂，輕輕摩挲著她柔順的發絲。?

他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芷煙的情景。?

那天他在街上茶棚休息順便喝了兩口茶，就看到遠處走來個姑娘，一身淡粉的衣裙飄逸靈動，在滿街人來人往中格外引人注目，很出挑。她滿滿足足地啃著手裏的餅，眉眼間透出的笑意告訴他這姑娘現在很是悠閑自得。?

他看著那樣無憂無慮的笑意，忽然想好好看看這個姑娘，結果這姑娘還沒走到他跟前，邊上就竄出個賊人搶了她手裏的東西就跑。?

他下意識地站起身準備去追，沒想到那個姑娘被搶了東西也是隻愣了一霎，轉瞬彎起的眉眼就豎了起來了比他還快地追了過去。?

他也不知為什麽就一路跟了過去，一路過去好幾條街，他覺得這個姑娘的耐心和毅力不可謂不一般。?

他隱在一群人中看著那姑娘豎著柳眉教訓那小賊，讓他不可思議的不僅是這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教訓起人來卻毫不含糊，還有就是她這麽心急如焚鍥而不舍，追了這麽遠這麽久，為的隻是一袋子吃的。?

被揍的那個小賊看上去也很委屈，又跑得沒了什麽還手之力，直到她拳打腳踢得過了癮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

她站起來時陽光恰從她的側麵斜照下來，柔柔地鋪在她的麵上。那張稱得上顏如舜華的一張臉上滿是狡黠與得意，看得他挪不開眼。她拍了拍手，旁若無人地從人群中分出的道中走了。?

他看著她邁著細碎輕盈的步子走過來，漂亮的臉上一派無辜之色。單看那雙澄澈的眼睛，的確半點都看不到剛才揍人的那股勁兒。?

他勾起唇輕笑了兩聲，原以為她是含苞在內未吐蕾的菡萏，看清楚了才知道她是灼灼絕豔出綠波的芙蕖。?

讓他沒想到的是，才過了幾天，他就又見到了她。?

隻是這次兩人的角色倒了一倒。?

他自下山以後對這種事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下山之前師父就跟他說過江湖上想鏟除青雲山的不在少數，讓他時刻要小心。好在他的本事擺在那兒，對付這種場麵都不用廢什麽吹灰之力。?

但他卻在這場合中看到了靠邊站著的她，他分神去看她，卻見她像是在看戲似的看得饒有興趣。?

他一時提起了興致。?

打鬥中有個找死的衝她一劍過去，他當時明知道這應該對她構不成威脅，但還是下意識立馬地過去解決了那個殺手。?

之後他看她在自己跟她說是她的救命恩人後那一臉的驚訝及欲言又止，明明想駁回卻不知如何反駁氣鼓鼓的樣子，越發覺得心情舒暢。?

她的名字很好聽，簡簡單單兩個字芷煙，就像從外表上看她給人的第一感覺一樣，很清爽很清淡。?

雖然，他早就徹底看透她隱在外表下的內心絕不是那樣的清清淡淡。非但不清淡而且還很絢爛。他眼前常會晃過她的笑臉，他想，白日裏的陽光都比不上她的笑臉燦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記下了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眉一眼，不自覺得就這麽放在了心底。一日無意開啟心門時，就發現滿心滿眼都是她。?

微風拂過帶了些許涼意，身邊的人畏寒似的往他這邊縮了縮。?

蘇葉熙收起回憶，側身看著偎在他懷裏熟睡的芷煙姑娘，漂亮的臉上一派淡然之色，半點看不出平日裏活蹦亂跳時的影子。他想，果然，她還是睡覺的時候更加乖巧一些。?

蘇葉熙把芷煙送回房間安置妥當後，剛要離開，芷煙就在床榻上打了個滾，絲被滑下來一半。他皺著眉頭把被子拾起來重新給她蓋好，不由得想起來那唯一一次跟她住一間房，她偷偷跑下床給他蓋被子的過程。想起她又是別扭又是小心翼翼怕給他發現的樣子，不由抿嘴笑了。?

坐在床邊上又守了她一會兒，看她像是老實了才俯身過去，薄唇吻上她的額心，對熟睡的她輕道一聲：“晚安。”?

出去後幫芷煙輕掩上房門，蘇葉熙仰頭對著濃雲蔽月的黯淡夜空輕歎一句：“今晚的月色，還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