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美

救美

這侯三素日在城裏坑蒙拐騙,偷奸耍滑。其中最臭名昭著的是他謀殺親娘一案。

侯三的娘小時因大火中毀了容,把一張臉燒得隻剩下紅皮翻翻的五個窟窿。因為相貌極其醜陋嚇人,三十過了才嫁人。嫁個雙目盲瞎的農民,生了一兒一女。侯三成年後,本來家境就貧寒,屋裏又蹲著一個麵目可憎的老娘,所以講了好幾個媳婦都沒成。

他光棍做久了,心生怨恨。一日騙了他生病的老母,說帶她看大夫去。叫老娘用布蒙了麵,也別言語,不然驚了大夫可了不得。老娘以為兒子孝順,感激涕零地爬到板車躺下,用布蒙了頭。結果被侯三一路拉到了野郊的火化場。

在當時,朝廷不準子民火葬去世的親人,對火葬采取嚴厲處罰措施,規定對違反規定實行火葬者,實行“仗一百”、“仗一百、流三千裏”甚至“斬首”等刑罰。巧因那年瘟疫流行,遠郊處臨時設了一個焚屍坑,因疫病死去的人被拉到一處集體焚燒。

當日火化的死人多,排著隊被口鼻蒙了布的專人推落入深坑裏。大坑裏澆了油,燃得“劈啪”巨響,焦臭難忍。眾多家屬遠遠望著,哭聲震天。

侯三突然肚子絞得痛,就去遠處拉了一泡屎。等他一身輕鬆地回來,發現老娘坐在板車上大哭。事情敗露了!

本來他老娘一直很聽話地躺在布下麵,一聲不吭。可是她被蒙在布下,雖然不知身在何處,但是聽外麵的動靜,怎麽揣摩也不像個看病的地方呀?老娘心裏摸不著底,便開口叫兒子。低聲叫沒人應,就大聲叫了起來。拖拉屍首的不曾想到布下麵的死人突然開口,尿都快嚇出來了!還以為光天化日之下挺屍了。

一旁慟哭的眾人也圍了過來。老娘死死拽著布,不讓別人揭開,說自己麵相可怕,擔心嚇到旁人。眾人再三勸說,她又叫周圍膽小的人走開,不要看她。這才慢慢揭了布。她這麽一說,反而激起了圍觀的人更稀奇,非要看個一清二白才甘心,所以都目不轉睛地等著。結果數九寒天裏,硬是嚇得出了一身汗,還以為大白天撞鬼了。

侯三為此挨了一百大棍,被杖得皮開肉綻,打得斷了一條腿骨。心慈的老娘還去衙門求情,又因人沒被害死,這才坐了六年大牢。老娘覺得自己拖累害了兒子,整日憂愁,不久就病逝了。

所以此時慧珍看見是這個人在鬧,就先慌了陣腳。

侯三正鬧得口水翻天,眼尖得發現正主到來。他兩隻鼠目發亮,朝慧珍撲將過來,一雙醃臢的黑手扯住了慧珍的裙擺。慧珍身後的兩個男家丁忙去拖扯他。這潑皮拽得死死的,竟然揪住不放,眼看著要把那薄裙撕裂了。

忽然,圍觀的人群被分開,一個威猛的身形快速移了過來。隻見他一掀衣衫角,飛起一腳,正中那侯三的下巴,把那無賴踢飛三丈遠,疼得在地上打滾。

這個兩肋插刀的人正是隨後跟來的二少爺蘭軒。

慧珍見他摻和進來,不知是禍是福?但這一踢,顯然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反而鬧大了。果然侯三淌著眼淚,一翻身爬起來,吐一口帶血的碎牙,含混地狂哭叫起來。他張牙舞爪,悲嚎道:“四方鄉鄰啊,要為我做主呀!惡人要殺人滅口了呀!

慧珍心火竄起,還未來得及對二少爺發作。又見他幾大步跨過去。他從懷裏摸了一張東西,摔到侯三的臉上,原來是一張銀票。他冷冷道:“閉上你的狗嘴,這錢就賞了你去補牙。”

說著他手一揮,又一個人走了進來。是跟著他來的樂仁堂的老中醫王大夫。

隻見白胡子王大夫從身上取下攜帶著的一個針囊,湊到垂死的婦人麵前。他仔細觀其臉色,查其舌苔,又把了脈搏。然後就麻利果斷地抽出一根根銀光閃閃的細針,“嗖嗖嗖”地□□婦人的陽陵泉、中渚穴、少澤穴。眾人聚精會神地望著他施針,不肯放過一個動作。

一盞茶的功夫,那個婦人痛苦地扭動起來,最後掙紮著半俯身子,“哇哇哇”一陣幹嘔,就吐出一灘汙物。圍觀人群看得這裏,皆驚訝不已,還有人鼓了掌,叫起好來。

二少爺蘭軒又一聲大喝:“王二實!你小子不想活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來咧!來咧!”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兒高聲答著,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瞎老頭進了來。那個當年報火警的王二實已經儼然成了二少爺的親信。

白發老頭是侯三的親爹。他囉囉嗦嗦地道出真相來:原來侯三的婆娘打針回去後,並沒有什麽不適。晌午煮飯的時候,那婆娘見旁邊小樹林裏生了些白花花的蘑菇出來,眼饞得很,就采了回去煮了。因為她一貫自私霸道,自己一人獨吞了。結果片刻之後便胸悶頭昏,不省人事。侯三見她難救活,就想了這個損招,妄圖趁機敲詐一筆銀子,就拖了半死的婆娘到醫院來鬧。

大家聽完白發老爹的一番說道,唏噓不已。歎這一對男女,貪的貪,狠得很,竟是不要命了。

真相大白!那侯三眼見漏了陷,想悄悄溜走,早給王二實拿住,交給了趕來的官差。醫生們也趕緊把那貪嘴的婆娘攙扶進屋,給她洗了腸子。

醫院裏被砸得亂糟糟的,也是那侯三所為。慧珍一行人忙著清理。王二實也跑前跑後地幫著,卻不見了蘭軒的影子。

春巧好奇二少爺為什麽那樣神通廣大,揭穿了潑皮侯三的陰謀。她就挨挨擦擦地靠攏王二實,撿起地上灑落的東西遞過去,又擰了濕帕子交給他。順口就稱讚他剛剛好神勇!王二實撓撓後腦瓜,一張黑紅黑紅的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接下來也就沒有拒絕春巧的詢問。

原來二少爺從山莊回來路過濟世醫院時,侯三才剛剛鬧起來。他是何等人物?見是侯三在鬧,先就心裏打了幾個問號。於是他立即派王二實快馬去侯三家查探,另派一個手下去自己的樂仁堂請老大夫,自己則奔至梅園通報慧珍。望著慧珍一行人出發了,就在後麵緊跟著。等王二實飛跑來告明事情緣由後,他就令二實再返侯家接老頭,自己則“鏘鏘鏘”登場了。

慧珍不明白蘭軒為何此次轉性,反過來幫著自己。難道他要化幹戈為玉帛,不再對付自己?不管怎樣,這回二房的確欠了二少爺一個大人情!慧珍不願對他有所虧欠。她急於找到二少爺,要正正式式地答謝他!

可是,二少爺蘭軒過著他行蹤不定的日子,多半又跑到林城那邊的山莊去了。慧珍找他不著,心裏麵如有所失!

每次經過蘭園時,慧珍都不由放慢腳步,悄悄往裏麵張望。隻見蘭園裏麵窗明幾淨,整整齊齊,但卻是樹影寂寞,圍欄孤獨。自從佩雲走後,園裏就剩一個老媽子和粗使丫頭蘭香了。二少爺因為常常不著家,已遣了幾個走。現在園子裏一片清風雅靜,隻有風掃枯枝落葉的噪聲。比起原先的熱鬧,讓人不由一陣莫名惆悵,心情低落。

日子一天天在張望中走過去,在期盼中走過去了,在失落中走過去!

慧珍每每這樣舉動著,不自覺中,她日日都要想起二少爺幾遍。她竟是有些想念二少爺,期望能在蘭園中看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形!哪怕他還要露出那樣可怕的邪笑,對她講難堪的言語!

春巧發現小姐有些不對勁!她還是那樣忙忙碌碌,幹勁十足。但是有些時候,她忙著忙著就楞在那兒,眼神不知瞟到什麽地方?魂都好像不在身上了!小聲喚慧珍,她聽不見;嗓門一高,又要把她嚇得一抖擻。接下來,就低頭微紅著臉找借口溜掉。春巧迷糊了,不知道是哪股水衝了哪座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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