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裏的約請
黑夜裏的約請
時間匆匆流走著,從腳步下,從談話間,從每朝的睜眼到每夜的合眼之間。
蔣鴻龍已經一歲多了。在三奶奶的悉心照料下健康成長起來。
三奶奶好蓮自己沒有生育,自從帶上小鴻龍後,母愛泛濫,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小孩身上去了。每天對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娃娃,樂得合不攏嘴。前半生的奔波勞累讓她心神疲倦,大、二少爺之間的事也管不了。好蓮索性收手享福,把自己和三少爺的產業都交予蘭軒打點了。
因秋天雨水漸少,天氣逐漸幹燥。小鴻龍被秋燥傷了津液,發熱咳嗽。服了好一陣子藥湯,才見好。白天倒是不喘了,總是在夜裏要幹咳那麽幾回,咳得撕心裂肺的,睡覺也不安穩。
小娃娃也被藥喂膩了,加了幾大勺糖到藥裏也能聞到那一股苦味。看著那邊把藥碗一端起,這邊就開始扭糖似地掙著哭鬧。
好蓮心疼,想起平時慧珍做的藥粥,可口又治病,就急急地令人傳話給慧珍,叫她趕緊做了來。
慧珍把那酒米、薏米並幾顆甜甜的大棗細細熬了來。小鴻龍幾口就吞了。抓舞著小手還要。
下一頓又送來了蜂蜜蘿卜。慧珍把白皮大蘿卜當中挖了一個洞,納入蜂蜜後再封緊,置大碗內隔水蒸熟。小鴻龍也是吃了幹的,連一口湯也不剩。
接下來又是玉竹瘦肉湯。慧珍把玉竹和豬肉剁成醬,用小火稍炒後,用高湯煨著,再以武火燒湯,肉熟後調入粗鹽即成。小鴻龍也喜愛得緊,帶著連米飯也多吃了一小碗。
慧珍每天變著花樣弄,盡是治那陰液傷耗之心煩口渴的,具有潤肺止咳、安心寧神功效的美食。六日過去,小鴻龍竟好了!三奶奶好蓮開心得很,連連稱讚慧珍手藝出眾,還能救人了!
過了幾日,梅紅也來請求大少奶奶,說她爹也是久咳不止,而且脾胃虛寒,吃多了藥就要嘔出來。想試一試大少奶奶的食療。
慧珍腦海裏忽地一下閃出了一個念頭:何不做那養生治病的美食,形成自己的特色招牌?她內心激動萬分,說幹就幹,轉過頭就去請教丈夫梅鑫。梅鑫左右一尋思,覺得值得一試。他也有勁起來,立即著手書寫,把那些適合做成食材的藥一一列出:什麽功效、性寒或性溫、有什麽搭配忌諱等,林林總總,熬更守夜地記了一大本。
兩口子同心協力地搞出了一係列美味食療菜譜:二烏當歸湯、四味蘆根茶、燉龍眼黨參鴿肉湯、杜仲腰花、荷葉荔枝鴨、玫瑰烤羊心……琳琅滿目,勾人胃口。根據一年四季,二十四個節氣,遵循天人合一的養生觀,利用“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鹹入腎、甘入脾”的原理,來行那“春保肝、夏護心、秋養肺、冬強腎”的保養。
這些菜品在客喜酒樓大張旗鼓地擺開了。來嚐鮮的食客擠得水泄不通,對菜的味道讚不絕口,對菜的功效則是將信將疑。不管怎麽說,客喜酒樓這幾日的生意是紅紅火火,一掃先前的蕭索。
慧珍還特地去了山莊一次。她此去囑咐藥農們,下一季就別種原先那些草藥了,反正價低,也賺不了幾個錢。從此就做客喜酒樓的食材供給,種一些酒樓需要的藥材。
另外,慧珍發現最近菜市裏出現了幾種新奇的蔬菜,特別是有一種菜葉子,顏色新綠,折之脆嫩,層層疊疊,長得花一樣地好看。雖然要價較高,但城裏人都覺得新鮮,味道也美,所以十分受歡迎。而且來酒樓的食客更是點著名要。以後山莊就試著種植這些新品種,既滿足了酒樓的自供,也可以賣到市場上去。凡是搶先種植成功的藥農,就把當年他自己種植收益的一成當成花紅作為獎賞。如此一來,大大激發了藥農的積極性。一年之內,他們就成功種植了三、四種新菜。
客喜酒樓有著自己養生的招牌,而且還常常推陳出新一些新奇菜品。生意好得不得了。
慧珍接著又推出了一些美容養顏的湯菜:改善粗糙皮膚的薏仁小米粥、烏發的四黑粥、美白的三仁甜羹湯等,深受奶奶、小姐們的青睞。有些女子大大方方地進酒樓來享用,害臊的則悄悄托了姐妹、丈夫帶回去。可見,無論在任何年代,女人對於美都會一窩蜂地去追捧。
慧珍初次嚐到了成功的滋味,心裏自然得意。走路時,人都比原先高了一截。她以往因為戰戰兢兢,所以有些含胸駝背。現下背挺直了,自然看著就高了。
與二少爺較了快一年的勁了,她緊沉著的臉像桃花一樣地鮮豔地綻放開了。
一日,蘿儀山莊的管事來稟,說種植的茯苓染病了,來勢洶湧,有點難以遏製,弄不好會影響秋季的收成。所以慌兔一樣地來請大少奶奶前去拿主意。
這茯苓全身都是寶,從皮到跟都是藥,它能健脾益胃、寧心安神,還能養顏抗老。慧珍用它做了酒樓裏美顏的重頭菜——首烏茯苓白術雞湯,每日的售賣列在前三。所以她不敢輕視這個事,趕快套了馬車,趕去雍山。
慧珍一行人趕到山莊,發現情形果然較危急。因為種茯苓這片地土質板結,排水不暢。所以那東西有些開始腐爛了。好些都逐漸萎縮,並且流出黃色粘液。雇用的藥農們全在此盡力搶救。其中一個大個子在當中吆喝指揮,也使得眾人忙而不亂。那人卻不是別人,是慧珍老躲著的二少爺蘭軒。
隻見烈日下,他戴著一頂竹鬥笠,袖子挽得老高。平日拈花沾粉的手糊滿了黑泥。那張英俊迫人的臉也飛上了幾點汙泥,顯得有些滑稽。
那邊的見了這行來人,便停了下來,再吩咐一陣,也沒向這邊招呼一聲,便返身徑直回了山莊。
慧珍和春巧在大廳等了良久,蘭軒才搖著扇子晃了出來,他沐浴過了,全身透著清爽,著一件薄薄的皺絲蛋青色長袍,更顯得人又結實又飄逸。
這次他坐得離慧珍遠遠的,帶著慣常的冷淡表情,說:“無礙,多掏了些水溝,長得差不多大就采了。不過有的不能用了,都燒掉了。”
慧珍一時語塞,其實她心底正盤算著別的小九九。她在懷疑蘭軒!他為何也在這裏?他為何顯得是要幫著她?他又在搗什麽鬼,使什麽壞?
蘭軒在等待她的回應,就像做了乖事的小孩,等著吃獎賞的糖果。
慧珍被他的目光逼得忙亂,便說:“慧珍謝過二少爺。”蘭軒聽後,斜嘴一笑,慧珍渾身即刻起了雞皮疙瘩。
“蘭軒眼光甚高,但也滿心歡喜地期待大少奶奶的報答。不過蘭軒心癢難耐,嫂嫂能否先透露如何謝我?”又開始了,每次他都這樣,一副輕浮的語調讓人受不了!“今日大少奶奶是回不去了。天黑路難行,可別便宜了那劫財劫色之人。春巧你去整理好房間,伺候你家小姐早些歇著。”
晚飯眾人並沒在一塊兒用。各自傳到了房間裏。
慧珍在床上輾轉難眠,忽聽窗戶有叩擊之聲。驚訝一瞧,那高大的身形分明是蘭軒。慧珍把頭藏到被子裏,不聽。敲門聲執意地進行著,把慧珍絞著的神經都快敲斷了。旁邊的春巧也被吵醒,張了嘴吃驚地瞪著窗外。
“快開門!不然我要叫了!”他開始威脅。慧珍不得不答道:“你要作甚?”窗外的人不答,卻大咳了一聲,好像在清嗓子,準備叫出聲。慧珍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她趕快叫道:“等等!我們還沒有——還沒有穿好衣服。”外麵的人不動了,似乎又在笑。
慧珍主仆二人慌裏慌張地穿戴整齊,這才秉了燭,開了門。
蘭軒兀立在門外,道:“也太早休息了!真是糟蹋了這如洗的月光!在這樓欣賞月色,角度更妙!”其餘二人一臉不思議地瞪圓了眼。這瘋子是吵醒她們看月亮嗎?卻聽蘭軒正經道:“請大少奶奶隨我去一個地方!”
慧珍兩手抓緊門框,除非她瘋了,否則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這個房間半步的。
慧珍邁著小碎步,幾乎用小跑的,才跟得上蘭軒的長腳大步。她的雙手被他死死地攥著,疼死了!他粗魯地拖著她,下樓又上樓,一直把她拖到他住的左樓三層門前才放手。春巧氣喘籲籲,驚慌失色地追爬上來,也不顧自己的膝蓋被木梯撞得烏青,趕緊上前來抓住小姐。
蘭軒一雙鷹目凶光畢露,狠狠令道:“乖乖跟我進去,我不會動你半根汗毛。如若要逃,我就把你衣服脫光,從這三樓扔下去。”
慧珍軟成一灘,靠在春巧的身上,絕望地仰望著這個凶神惡煞一般的男人。
蘭軒說完就亮了燭,拉了慧珍進屋。春巧沒法,隻得等在外麵。
屋裏是依稀的月光和昏暗飄搖的燭光。看不清哪兒是哪兒。不知蘭軒到底要幹什麽,慧珍抖成一團,站立不住。
蘭軒又點亮了數盞燭台,屋裏明亮了很多。
他放開慧珍,走到牆邊一副畫像前,低聲說道:“這是我的生母。”
慧珍一眼望去,見畫上亭亭玉立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她立在一片繁花盛葉裏,漠然地望著畫外的人。她有著傾城的美貌,但眉宇間浮現著深深的哀愁。她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和蘭軒如出一轍。
“她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蘭軒的語氣帶著一絲哀愁,忽而他全身的肌肉一緊,脖子僵僵地折回來,出其不意地拋過來一句話:“是你丈夫的母親害死了她!”
慧珍隻覺頭裏麵“嗡”地一下,他也知道的!他知道自己的娘是被別人害死的。殺母之仇當是必報的深仇大恨!怪不得他對二房步步緊逼,他一定是鐵了心腸要二房家破人亡,才消他心頭的大恨。
現下家裏的狀況,自己區區一弱女子如何跟他抗衡得了?慧珍的心情一下變得異常沉重。
慧珍猜得不錯!那蘭軒如何得知他生母被人陷害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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