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有約

佳人有約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蘭軒見下人抵死不認,也知一時半會沒有結果,便遣散了眾人。幾個牌友約著在茶樓切磋呢。蘭姿另尋了一塊雙魚墨玉佩與他掛上。這時,蘭香在門外知會了一聲,掀簾進了來。她手裏拿著一把扇子,稟道:“二少爺,梅園的春巧丫頭把扇子還了回來。說大少爺已經幫爺畫好了。”蘭軒一怔,他幾時拿了扇子過梅園的?他何需向大少爺討畫!

二少爺按住心中的疑問,宣道:“拿過來。”蘭香雙手呈上。

蘭軒展開手中的檀香扇,上麵的確畫有朵朵臘梅,似乎是大少爺的手筆。但是占主要位置的是幾行字,字跡娟秀婀娜,應是出自女人之手。蘭軒腦子裏不知怎麽的回閃了一下老爺大壽時的那副百壽圖,覺得有些眼熟。他的心沒來由地停跳了一下。他示意蘭姿、蘭香兩個出屋外,自己坐在椅子上細細端詳起扇子來。

扇麵上寫了八行字:

明月清輝照,

午夜冷襟夢。

三秋空巢留,

時待故人回。

殘風碎霧傲,

雲濃月隱深。

亭亭波心立,

見君不識妙!

她是何意?蘭軒一隻大手捂上自己的口鼻,深沉地凝視著。他挨個挨個地打量著這些字,好像每一個後麵都隱隱晃動著一個女人精致的臉龐。這字裏行間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和曖昧,著實讓人臉紅心跳。蘭軒不知不覺把拇指放置到上下牙間,緩緩卻又用力地咬著。一絲輕微的疼痛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些。扇麵上的字依然個個直立,承著他激蕩的目光一遍遍的撫摸。這並不是做夢。

可以肯定這是慧珍寫給自己的,因為送扇來的是春巧而不是梅紅。突然,蘭軒兩眼微合,視線反而更為銳利,一道耀眼的光芒似乎要劃破扇紙。

這八行字是一首藏頭詩:“明—午—三—時—殘—雲—亭—見”!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要約自己見麵!二少爺蘭軒一顆堅硬冰凍的心竟然久違地歡跳起來。

他忽而站起來,又轉而坐下去,心中有滿滿的激情在衝刷,又不能述說出來。他恨不得飛上天,把太陽一把揪下來,埋到山溝裏,再刨出來,重新扔回去,立刻就是明日下午三時了。

這一來,他便沒了心情打牌,就爽了約。可是想到長夜難熬,他又反悔,重新邀約了牌友。一直打到半夜三更,牌友都樂得合不攏嘴。因為二少爺今晚牌技大壞,獻了白花花的成堆銀子出來,幾個人連前三月的舊帳都扳了回去。

五更,二少爺蘭軒才昏昏沉沉地回蘭園,倒頭入睡。

第二日早,慧珍已到老爺房裏請了安,和春巧折回梅園。過橋的時候,正好從湖麵上掠過一道涼風,帶來了花香。慧珍趁機大大地吐了一口悶氣,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兩手把住白色石欄,臨風而立。

水麵微漾著波光粼粼的細紋,三三兩兩的金色小魚在荷間嬉戲追逐。簇簇的荷葉亭亭玉立著,隨風輕擺著起伏美妙的裙邊。纖細的杆上挑著粉嫩的花苞,含羞地半藏在寬大飄逸的荷葉後,遲遲不願敞開心門。

慧珍有些三心二意,春巧看出來了,扶住她的膀子,湊到耳根邊輕輕詢問:“小姐想好了?真的要去?”

慧珍毛躁地撓撓鬢發,愁道:“想了一夜,沒有其他法子了。”她扭轉身,對著春巧道:“就這一回,你可不要因此看低我了!”

“哪會呢?小姐做什麽春巧都支持。”

“好吧!”慧珍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今日我們就去把這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走!”說著,她挺起了腰杆,小腳快快地往前蹬了去。

進了梅園,梅紅正在給大少爺打辮子。洗過臉的水還放在一旁,春巧趕緊端了出去倒掉。慧珍問:“爺,這就給您傳飯去?今早有蓮子紅棗粥、銀耳枸杞湯,還有珍珠魚丸子和蘑菇雞肉小蒸包,每樣都給你盛一點吧。”

大少爺懶懶地回道:“你多早就起床弄的?我哪裏吃得了那麽多!就來碗粥吧。才剛起來,沒有胃口。”

“湯是昨兒晚就熬上的,炭火慢慢燉了一夜呢。包子是趙媽現蒸的。餡兒肉少,沒有多少油葷氣。一會把藥喝了,還是吃幾個吧!”

梅鑫沒有回答,頭發編好了,他接過梅紅遞來的沾上青鹽的布,往牙齒上來回抹。等他把漱口水吐進痰盂時,發現慧珍並沒有去廚房,還候在一旁,便問:“怎麽,有事?”

慧珍低聲道:“上回娘來時,說爹的腿疼病又犯了,有些嚴重,下床走路都不行……我想去看看。”

“即是這樣,就去吧。實在病重,就帶他到濟世堂去。找那裏有經驗的老大夫給瞧瞧。”梅鑫答應得爽快,慧珍心裏也高興。不料他又補了一句:“你把梅紅帶上吧,看著點時辰,差不多就回了。”

慧珍暗暗叫不好,推脫道:“春巧……也想去看看爹。往常爹都把她當親閨女看待。”

“那就兩個丫頭一並帶上。梅紅對濟世堂熟悉些,帶上也省些麻煩。”

梅鑫一點都不退讓。慧珍再想要辯,隻恐丈夫多疑,就打住了。

午時,二少爺方迷迷瞪瞪地醒轉過來,又拿起枕邊的香扇,看了又看。睡了一覺,他的頭此時比較清醒,便不再像一個心慌的小毛猴了,他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和從容。

她怎麽會約自己見麵,是為何事?她一貫唯唯諾諾、低眉順眼的,時刻都做出一副千古罪人的卑微樣子,怎會一出手就如此驚人?難道是再也無法掩蓋對自己的仰慕?

蘭軒不由得起身湊到鏡子前。裏麵的人睡眼惺忪,腮幫子密密麻麻地一層短茬胡子,一會得刮刮。可是這樣一副頹唐萎靡的俊臉,卻更添上了一種慵懶迷人的風采,恐怕那些女人會見一個,倒一個。

蘭軒風采出眾,鶴立雞群,懵懂年紀就習慣了女人投向他的驚豔和傾慕目光,被寵壞了!

思索片刻,他喚了蘭姿過來,吩咐了幾句,蘭姿領命出去了。

她走得並不急,低著頭,在路上、草叢間細細尋著。昨日二少爺遣散眾人後,她就一個人悄悄地把蘭園到梅園的路上來回幾番搜索,可惜沒有找到。那塊玉仿佛化為煙氣,消失得全無蹤跡。蘭姿隻有自認倒黴,把秘密嚼爛了吞進肚子。可她又是一個裝不住事的直腸子,這下可把她憋壞了。

此時,她的眼珠子都快要瞪掉了。可綠的是草,黃的是土,其間一絲白白的顏色也沒有晃進眼簾。蘭姿灰心失意地走進梅園的院子,見一個老媽子正在掃地,就問道:“趙媽,大少爺在麽?”

老媽子忙傳了話,蘭姿有些奇怪,梅紅丫頭跑哪裏去了,也不在大少爺跟前。可是她有些生那丫頭的氣。昨天要不是為了跟那丫頭杠上,她也不至於把玉掉了。所以她也沒有多問,直接進了大少爺的書房。

大少爺正在磨墨,桌前鋪了一張白紙,正要寫字。

蘭姿上前屈身道:“蘭姿見過大少爺!”

梅鑫斜睨著她,二少爺的貼身丫鬟跑來這兒幹啥?

“什麽事?”

“二少爺想要討百壽圖的樣稿,請借用一下。”

一聽是跟慧珍有關,梅鑫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要那東西有何用?”

“因二少爺朋友的爹要過六十大壽了,二少爺看大少奶奶上回獻給老爺的百壽圖很是體麵,就想討要過去,照著寫一幅做禮物。寫好了就還回來。”蘭姿口齒還比較伶俐,把主子交代的話告清楚了。

“二少爺什麽新奇昂貴的壽禮沒有,偏偏要獻這個?”大少爺沒好氣地說。蘭姿啞了口,為什麽要這個主子可沒有說,她如何得知主子的想法?大少爺梅鑫轉眼間也覺察到自己有些過了,居然在一個下人麵前發牢騷,就接著說道:“樣稿是大少奶奶收著的,不知道放哪兒了。”

“煩請大少奶奶給找找,蘭姿候著就是。”

“大少奶奶不在。”

“蘭姿等等就是,拿不回去,我們爺可要罵。”丫鬟還挺擰,簡直跟她主子一個樣。

梅鑫“啪”地一下把磨石丟進硯裏,黑墨飛濺了幾點到白紙上。他不耐煩地嚷起來:“說了大少奶奶不在!她一早就回娘家了。你要等,就等到太陽落山吧!”說完,他兩手抄在背後,氣呼呼地離開了書房,撇下蘭姿一人在屋。

蘭姿躬身低頭,小心地退出了屋子。走到院門的時候,大少爺卻又趕了出來,叫道:“大少奶奶回來後,我自會派丫頭送取,轉告二少爺,就不要再費心了。”

蘭姿回道:“是,大少爺。蘭姿這就回園子告訴二少爺。”

二少爺等了半個時辰,蘭姿回來了,回道:“大少爺說那稿子是大少奶奶收著的,他一概不知。偏巧大少奶奶才出府了,所以不能順了爺的心意。”

蘭軒聽蘭姿如此答話,滿意地“嗯”了一聲,說:“我要出門,一邊候著。”

二少爺曉得慧珍的確出府了,便收拾妥當,駕了一匹馬,向西山殘雲亭奔去。路上,他順便進了一個鋪子,拜托一個朋友,幫忙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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