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初露鋒芒下

042 初露鋒芒(下)

042初露鋒芒(下)

一夜不眠,牽掛著紅旗隊共育室烘稻穀的效果,早早起床跑進食堂,炊事員的早粥還沒煮好,聽炊事員說,他去的東風大隊昨天下午也火急火燎地開始行動,反映這個方法可行,積極性很高。梅姐進來:“小李,你的眼睛都腫了。”

“沒中,昨晚沒有睡好,我要再去紅旗隊了解一下效果。”

“整天雨裏來,雨裏去,自己身體小心。”梅姐關切地說。

“我會注意的,隻是心裏有事睡不著。”

“你怎麽不穿雨鞋?”梅姐見我一雙光著的腳問。

“雨鞋濕透了,穿著重,赤腳在爛泥路上走去來方便,還不易滑倒。”其實幾天來腳趾都磨破了皮已經有點發炎,穿著雨鞋疼得走不動路,現在急於去紅旗隊了解效果,也顧不了這麽多。

狼吞虎咽,喝了一碗熱粥,滿頭大汗,手一抹,高高挽起褲管,撐起雨傘,打著赤腳走進蒙蒙的雨幕,看著眼前雨傘上滴下的雨珠,仿佛是農民為辛辛苦苦三個多月本該收獲的稻穀在黴爛而哭泣的眼淚,在泥濘的鄉間道上,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加快了步伐。

透過層層雨簾,看見隊長一個人蹲在共育室走廊裏埋頭抽煙,我心涼了一截,走近:“隊長,怎麽樣?”

“噢,李專管員,我依照你的方法,咬了一夜的稻穀,除了極個別的,幾科都還是粘牙的。”隊長有點喪氣。

我走進熱氣騰騰的室內,走走、看看、咬咬,安慰隊長也是安慰自己:“隊長,特別幹的稻穀咬起來有響聲了,應該說比你用鐵鍋炒效果和效率都好得多。”

“但這樣下去,再過一晝夜這一屋子稻穀還輪換不出去,讓人糾心。”

我一籌莫展,看著社員們一個個光著上身不知疲倦地在翻動、輪換稻穀的位置,二十四小時過去了,沒有一點收獲的成果,我的內心其實比他們有過至無不及,緊鎖眉頭,無計可施,充斥著同情和迷茫。兜著一圈又一圈的圈子,抓起一把又一把稻穀,拾起手掌裏一顆又一顆稻穀往嘴裏拋,一次又一次比較著同在地火龍上麵與柴灶遠與近、地火龍上麵與兩邊,處在不同位置稻穀水分的差異。

沉悶中為自己想到了改進的方式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驚呼:“隊長,可以出成果了。”

“出什麽成果?”

我來到靠近柴灶的地火龍上麵抓一把暖暖的稻穀,攜著隊長來到門口放在水泥地皮上涼一下,然後一邊往自己嘴裏拋,一邊讓隊長咬,隊長用手指撿起一顆塞到嘴裏一咬:“就地火龍上麵這一點點不粘牙,能解決什麽問題?

“怎麽不能解決問題?積少成多,你從現在開始,組織社員改進一下操作方式,每隔一段時間,同時看好時鍾,掌握規律,從牆壁的柴灶處延伸,專咬地火龍上麵,不粘牙了就裝籮筐收起,然後將邊上的輪換上去,騰出的空地方搬進其它需要烘幹的濕穀,這樣不是出成果了,一天下來我估計也有好幾千斤。”

“嗨,我們弄泥塊的農民,怎麽就這麽笨,想不到呢?”

圍上來的一位社員接著說:“農民,農民,就會‘弄命’。”

大家竟然開心地笑了。

外麵傳來大隊長的聲音:“稻穀幹了?大家笑得這麽開心。”

隊長迎上去:“大隊長,你來了,李專管員又為我們想出好招。”

“什麽好招?”

隊長把我說的複述一遍。

“我正愁不好交待呢,這下可放心了。我是來通知你,下午縣長要來,在這裏開全縣的現場會。”

“有多少人?”

“社長關照約五十個左右。”

“這麽多人,哪有地方騰出來開會?”

“社長說了,不管縣長、鎮長、社長、局長,現場會統統站著開,這走廊裏站五十來個人沒問題,你就把家家戶戶的熱水瓶給我統統借來,多燒幾鍋開水,其它的不用你管,等會書記帶著縣裏、公社裏的秘書會再來具體布置的。”

隊長點頭稱是。大隊長見圍觀的社員都傻呼呼地站著,“還不快按照李專管員說的去幹,下午也好給縣長看看我們的成果,越多越好。”

我拉著隊長走到一邊輕聲提醒:“不要貪多,否則一番活,兩番,勞命傷財。”

隊長點點頭。

我要到其他小隊了解一下,順便也通知他們改進的方式,與隊長他們道別又走進了雨中。

又走了三個小隊,人疲勞不堪,提前回站。兩天不見的姚站長劈頭一句:“小李,你在紅旗隊這麽大的動作也不回報,功勞被紅衛大隊一家搶去了。”

我蒙了,感到無限委屈,前天晚上我回來這麽晚,你早已回家,又沒關照同事讓我向你匯報工作,昨天中午回來,一個下午不見你的影子,站裏也沒有你一個電話,今天一早我離站,你還沒來,我怎麽向你匯報?工作還沒做好有什麽功勞好邀?可我嘴裏又不好這樣對姚站長說,不過也怪自己腦子裏缺少這根弦。

姚站長見我不回答,接著說:“我到昨天下午去參加現場會才知道這件事,以後要注意,下鄉回來要及時找我匯報。”

我點點頭,顧不得濕透的衣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聽著姚站長:“剛才所裏來電話,中午局長要趕到所裏聽匯報,下午局長要參加縣裏的現場會,你詳細匯報一下經過和現在的進度情況。”

我看到自己空空的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梅姐的杯子咕、咕、咕喝個底朝天,然後一五一十將三天來的經過和今天的成果向姚站長作了匯報。

姚站長合上筆記本留下一句:“我所裏匯報工作去了”就匆忙離開糧站。

我一遍迷茫、落寞地坐著,還是梅姐喊我去換衣服,我才回過神來。

晚上又從有線廣播裏聽到縣新聞節目頭條:“抗災救糧,縣長親臨第一線;現場辦公,古鎮召開現場會。”

雨又下了一個星期,終於停了,久別的太陽給農民帶來了新的希望,轟轟烈烈的抗災救糧從室內移到了室外。

又過一個星期,縣有線廣播裏傳來“全縣搞災救糧的總結表彰大會”實況,紅衛大隊的書記作為先進集體、先進個人雙料代表在大會上作了發言。

再一個星期後,梅姐遞給我隔天的地區小報說:“這下你這無名英雄終算出名了。”

我一看頭版一整幅刊登了我縣抗災救糧的長篇通訊,其中有一節提到了我“中專生獻妙計,地火龍烘稻穀”,我淡淡一笑回應梅姐:“也未人來采訪過我,不知是誰提供的材料。”

驗貨員說:“縣裏表彰大會領獎台上應該有你一份。”

我無言,心裏自問:我做的時候,難道有想到要去領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