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事件

曙光事件

蕭疏桐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胡子,大氣不敢出一聲,規規矩矩地正襟危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扔出車窗外去了。

“這麽說,老不死還是在那大學裏教書?”

蕭疏桐忙點頭。

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蕭疏桐,問道,“大幾了?”

蕭疏桐鬱卒,咧咧嘴,“再過兩年博士畢業了。”

“博士?”胡子有些吃驚,又瞪了一眼蕭疏桐。後者縮縮脖子,思量著要不要發個SOS給敬愛的錢教授。放煙花?霰彈?千裏傳音?飛鴿傳書?嗯,飛鴿來不及了……

“研究什麽的?”胡子又發話了。

“曆史,天平天國。”

胡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蕭疏桐又開始抹汗。老家夥就是個刺頭,他的對頭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不禁難過的想到,為什麽世界上的燈就屬他是省油的,其他的一個比一個厲害,也忒不環保忒不低碳了。

遇人不淑……

鬱悶了半天,突然想起來還沒問胡子是誰。此刻氣氛很凝重,胡子氣鼓鼓的樣子也很瘮人。除了他們兩個,其他人都閉著嘴,養神的養神,眺望的眺望,安靜得詭異。這個時候問,不知道算不算一個打破僵局的好問題。

蕭疏桐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問,起碼知道名諱後,將來老家夥為自己報仇(?)也有尋路。

胡子聽了他問,眉毛一挑,“你不知道我是誰?”

廢話!知道我還問?蕭疏桐乖乖地搖頭。

“回去問老不死!問他還記不記得當年孟縣的胡四爺!”

啥?蕭疏桐傻眼,眼前恍然出現了奄奄一息的大眼睛,指著黃袍問,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江湖啊,總是愛恨情仇一場空。老東西和胡子竟是蘆葦磐石……呸!這個想法太驚悚了,蕭疏桐立馬否定了自己。

當然還有更驚悚的,就是胡子竟然真姓胡!

“小子,以後橫行也要看對象。憑你的修行,打群架都不夠湊數!”胡子很不客氣地教訓道。

蕭疏桐一邊點頭一邊委屈。我哪裏橫行啦!再說,哪個膽肥的敢和盟主我打架,笑話!

胡子便也不再開口,仿佛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想著那年相見之時,煙雨蒙蒙,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蕭疏桐惡寒了一把,也樂得不開口。一天下來,他早就累散架了。

一路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蕭疏桐怎麽也坐不住,主動去找錢教授,完成滄海還珠的任務。隻可惜,難得蕭疏桐這麽主動一次,人不在。

找了一圈愣是沒看到人。蕭疏桐打了趙磊的手機,趙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說老頭進醫院了。

蕭疏桐頭嗡嗡響,拔腿就跑到了附屬醫院,直接上了七樓。看著門上“腫瘤科蘇徽醫師醫療室”的銘牌,蕭疏桐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還沒整理好心情,門呼啦一聲從裏麵推開了,一個年紀輕輕高瘦淨麵的男子被扔出了門外,直接砸在了蕭疏桐身上。

“找死也不用找得這麽積極。往樓上走,看見嚴謹攀爬的標誌繞過去,縱身一躍,我保證立竿見影!”力的發出者,醫學院的偶像兼病患的噩夢蘇徽大醫生堵在門口,冷冷地說道。

力的受方站起身,笑嘻嘻地拍了拍衣服,不折不撓地問道,“那能被送到你的治療室嗎?”

蘇徽瞪眼,“本人擅長開膛破肚,不會接骨整容,更不會治療神經錯亂!請另謀高人吧!”

年輕人仍舊是笑,拍著胸口說道,“你不是說頭疼腦熱盡管上你這兒來嗎?你什麽都能治,這種心病又算什麽!”

碰的一聲,門被狠狠地關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蕭疏桐覺得自己隔著門板仍能聽見蘇醫生咬牙切齒的聲音。他不禁多看了兩眼這個把曙光逼到如此田地的神人,眼裏滿是敬佩之情。

神人回頭,才發現受撞擊後仍未恢複的蕭某人甚是可憐地趴在地上,呈海龜孵蛋狀。他哈哈大笑,一把把人拉起來,連聲道歉,“抱歉抱歉,蘇徽總是太熱情,我都沒法招架,你受累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傳到屋裏。

“陸覺非,你給我滾!”曙光居然爆發了!

蕭疏桐膜拜之情更甚,差點要跪地叩首三聲,喊一聲前輩了。這招隔山打虎使得真是爐火純青啊。

“蘇徽,”神人朝屋裏喊道,“不要這麽激動。劇烈運動之後不適合大幅度的感情波動,你這麽熱情雖然我很高興,但是我更牽掛你的身體……”

話音還沒落,門又被碰的一聲扯開了,蘇徽的臉死灰死灰的,手裏亮晃晃地擒著一支針筒。曙光看著神人,突然牽唇一笑,露出慘白的牙。他柔聲喚道,一字一頓,“陸——覺——非——”

神人一個激靈,閃身躲到了蕭疏桐的背後,同時還大無畏地加了一句,“都說不用送了,用不著依依惜別,我還會再來的。”

剛剛從大地的擁抱中回過神來的蕭疏桐一抬眼發現自己處在了風尖浪口。一麵暗罵神人的不知死活,一麵哀歎自己的生不逢時,一麵還要討好地擠出甜美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蘇師兄。

蘇徽這才注意到蕭疏桐的存在,抖了抖眉,“來看錢老師的?”

蕭疏桐趕忙點了點頭。

“在住院區,603。”

蕭疏桐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老師,他怎麽了?”

蘇徽冷笑,“我的病人你說能怎麽了?腫瘤細胞侵蝕抗原體,聚集成塊,內髒壞死,等著割皮劃肉,一把掏出來,切幹淨了再塞回去,撐個三五年……”

蕭疏桐一身冷汗。

“還不快去?”蘇徽見他還不挪開,冷聲喝道。他和蕭疏桐雖然不是師出同門,但曙光既然一向尊錢教授為恩師,自然對蕭疏桐有師兄之權。“見一眼少一眼了。”

蕭疏桐腦袋一片空白,拔腿就要跑,被神人一把抱住。“同學,我不認路,帶我一程吧。”手死死拽住任蕭疏桐如何使勁也不鬆開。

現在才後悔,晚了!

蕭疏桐想要掙開,無奈神人的力氣實在有夠大的,兩人好是糾結了一番。正鬧不清時,聽得蘇徽幽幽地說了一句話,倆人當場定住了。

“陸覺非,在我眼皮底下調戲我的師弟,你真的是找死很積極啊。”

神人顯然被嚇到了,兩隻手更是像抓救命草似的不肯放了,起碼有個人擋著還能撐個一時半會兒的。蕭疏桐更委屈,明明沒他什麽事,就算是調戲他也是被害人,此刻卻覺得蘇徽的眼神要把自己千刀萬剮了。

三個人僵持著。

就在這時,天使姐姐又發善心了,派了趙磊出場。趙磊也不含糊,一上場見了蕭疏桐,也不管場麵是什麽詭異狀況,扯開嗓子就喊,“蕭師兄,原來你在這裏啊!老板吵著要見你呢!”

蕭疏桐聞言,集中發力,把膏藥甩開了,一溜煙拉著趙磊就跑,連頭都不敢回。

背後傳來慘絕人寰的哀號聲,聞者動容,聽者寒心,連久經沙場的護士長都不禁抖了三抖。

這是哪路神仙又得罪了咱們蘇大醫師?

蕭疏桐馬不停蹄爬到了六樓,敲開了錢老頭的病房,看見一臉病容,眼神哀傷的某老頭,居然有一種想要衝上去抱住的衝動。

老師,蘇師兄可凶可凶的,嚇死人了~~~~

這種幻象沒持續兩秒鍾,錢老頭衝著蕭疏桐奸邪一笑,徹底讓蕭疏桐清醒了。

完了,才出狼窩又入虎口,吾命休矣!

“小桐啊,過來過來,給我削個蘋果。”錢老笑得要多和藹有多和藹。蕭疏桐頭皮一麻,挪著腳步蹭了過去。

趙磊撇嘴。老頭子,我都削了半天了,半個沒吃,太偏心眼了!

蕭疏桐拿著刀,擦了一把汗,有模有樣地削了起來,一刀下去就見了核。錢老頭看著他顫抖的手隻是笑。蕭疏桐心慌,差點沒把手剁下去。

“小桐啊,”錢老哀歎,“人老了,果然是不服都不行啊。”

蕭疏桐心裏一驚,蘋果掉地了。他抬頭看著老師,喉嚨口堵得慌。

“不過也許醫院反而好呢。起碼比家裏還熱鬧。有你還有小徽(哦,不要詫異,小徽就是曙光)陪著,也算是頤養天年了……”

難得見老頭這麽正兒八經地感傷,蕭疏桐心裏難受得就跟挨了罵似的。

趙磊痛哭,我成什麽了我成什麽了?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老師……”

“我總覺得自己庸碌無為,無所建樹,沒能在有生之年為國家多做一點貢獻,死後見了□(?)也是無言以對的。”

“老師為國樹人,怎麽能說是無所建樹呢?”蕭疏桐寬慰道。

“樹人?”錢老頭哀歎,“慚愧慚愧!”

那一臉悲戚看得蕭疏桐羞愧不已,當下悔不當初,發誓奮起圖強,力爭成為史學界一大能者方能對得起恩師諄諄之情。

蕭疏桐,“老師……”

錢教授,“小桐……”

趙磊,“蒼天……”

一間屋子,三個人,各個一臉哭相,換藥水的小護士進門後嚇了一大跳。她撇撇嘴,走過去,很不客氣地數落起老頭。

“我說錢教授,您老有空也別常來我們醫院串門啊。都說了闌尾炎手術不用住院……”

蕭疏桐嘴角抽搐,“闌尾炎……”

“唉……”錢教授長歎,“老了老了,還晚節不保,這個盲腸也太對不起人民群眾了。”

蕭疏桐當下想要昏死過去,被老頭的話又驚醒了。

“小桐啊,既然你已有悔意,還是要拿出實際行動來的。利用這個暑假,好好研究一下史學本質,回頭給我寫個論文,深入地談一下你的想法啊。時間很充裕,一點都不急,要精要到位,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蕭疏桐目光呆滯,趙磊喜極而泣。被忽略也有被忽略的幸福,平凡才是生活本質啊!

小護士又發話了,“蘇醫生說了,您老別老是霸占著床鋪,一會兒他來查房,要是見您還在,就要收繳違禁物品。”

錢老頭一哆嗦,將裝煙酒的包袱往懷裏一抱,拖著兩個徒弟火速辦好了出院手續。

蕭疏桐那裏正水深火熱,閔老板也沒有閑著。稍稍動了點關係,閔榛以很厚道的價格入手了一輛新車。

寶馬哀歎,隻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我哭我哭~~~~

才上路,碰上了從某大附屬醫院逃竄回來驚魂未定的某人。

“什麽?你小子又換車了!這回也太炫富了吧!”陸覺非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阿斯頓馬丁V12,頻頻搖頭,“做人還是要厚道一點。在這種寸土寸金交通擁擠可堪京式雜醬麵的地方買跑車,典型的燒錢!記住,你現在是人人喊打的房地產商,不要激起公憤!”

“沒有辦法。”閔榛很無奈地搖頭,“這款車能比較完美地綜合駕駛感官和乘坐舒適度,而隻有跑車能充分發揮敞篷的妙處。”

“敞篷?乘坐舒適度?”陸覺非疑惑,“你什麽時候關心起這種東西了?”

閔榛更是無奈,歎了好幾聲氣。陸覺非覺得奇怪,忽然又想起林謙的八卦消息來,一臉嬉皮地湊上去,“新夫人姓甚名誰啊?”

閔榛搖頭,正色道,“我從來隻有一位夫人,還沒過門,何來新夫人之說?”

陸覺非詫異,“閔先生要改性了?稀奇,稀奇……”說罷,搖頭歎息,“可惜,可惜啊!多好的一個遊戲人間淺嚐輒止,到頭來還是被束縛了。”

閔榛好笑,“你也別胡鬧了。前次見了你家老頭子,在我麵前拚命數落你,說什麽老大不小了還不正經找個人定下來。小心遺囑沒有你的名字。”

“我有心向歸人,怎奈歸人是過客啊!良人何時回~~~”陸覺非依依呀呀唱了起來,笑著岔開了話題。

閔榛也就不去管他了。剛開始認識陸覺非,典型的富二代,心想真是沒見過這麽沒心沒肺的人。後來時間長了,也就釋然了,想著終有一天遇上個厲聲厲色的人教訓教訓這個沒臉沒皮的小子,也算是蒼天開眼了。

蒼天歎氣,我老人家很辛苦啊,整天淨忙著開眼了。再說這不是月老那老小子的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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