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一

32、蜜月(一)

近年來的金融危機很是惱人啊,遍看神州大地,到處都是抽抽淒淒,慘不忍睹的職場小職員們。UC小說網:Http://BBS上我的老板是資本主義周扒皮這樣的帖子持續飄紅。其實,前景慘淡的小公司是不太明朗,一些有模有樣的大公司也同樣危機四伏。不信,請看某某房地產小職員的職場血淚史。

【倫家不活鳥~~~~吸血鬼BOSS走了,偶卻悲催了~~~~】

嗚嗚嗚~~~~偶素平凡的職場小馬甲一枚,幹的是房地產。我們家BOSS是遠近馳名的超級無敵鑽石哥哥。想當年,偶在麵試的時候,驚鴻一瞥看見了偶們BOSS哥哥驚為天人的側影,當時小心肝那叫一個撲通啊~~~~

而如今,BOSS哥哥還是那個哥哥,卻盡顯惡魔本質。我們已經加了一個星期的班了,夜夜不眠不休,偶早上起來買豆漿,豆漿西施大嬸看見就誇,嘖嘖,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那什麽煙熏妝,眼圈都快趕上眼珠子了……嗚嗚,倫家那是黑眼圈啦~~~~

最恐怖的是BOSS哥哥居然也一起加班,好像是機器人一樣,搞得我們想偷個懶什麽的都提醒吊膽。BOSS雖然平時不怎麽愛說笑,但絕對輕易不發火,本質上來說還不是有意刁難的老板,隻是那個眼神啊,看得你風中淩亂,連以死謝罪的心都有了……偶現在嚴重懷疑他是吸血鬼,不然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精力,把幾個星期的工作量壓縮到五天。悲愴~~~~

昨天BOSS終於大發良心休假去了。嗚嗚嗚~~~~原來以為曙光就要到來了,沒想到頂替的副總經理居然更變態,把“爭分奪秒”這樣的標語都掛牆上了。嗚嗚,明明長得那麽帥的人,整起來居然這麽不留情麵。難怪我們BOSS走的時候一臉不懷好意。

BOSS在的時候,累是累,但是老大是大拿,我們一幹小蝦米總能跟著喝湯。可是現在……嗚嗚,BOSS,你快回來吧,我們快扛不住了~~~~神情呼喚老大一萬遍啊一萬遍~~~~

一樓回複:LZ,天下的BOSS都是一樣滴。。PS:此乃沙發!!!

二樓回複:嘻嘻,恭喜LZ,乃穿越了……乃BOSS不是吸血鬼,而是大業未興的康家老四啊……

三樓回複:握爪,激動啊,見到組織了,我也是加班加了兩星期了,我家孩子都快不認識我了……

……

十六樓回複:此乃經濟危機之下,天國皇朝畢竟之路啊。同是天涯淪落人……

十七樓回複:經濟危機的本質是社會製度和現有經濟形勢不調和的產物,小裏頭講……大裏頭講……我國目前的經濟形勢……

十八樓回複:囧,又見磚家。。。

十九樓回複:呃,醬油黨飄過~

……

三十六樓回複:紅果果的好奇之,LZ的BOSS真的很帥麽?口水……羨慕啊,比我那長得比鍋底還得瑟的周扒皮好千萬啊~~~

三十七樓回複:+1

三十八樓回複:同好奇~~呼喚LZ,求真相咩~~

……

N樓回複:此樓已水,鑒定完畢!

……

總結陳詞,經濟危機不僅僅是對國家應對能力和綜合實力的考量,更是對一代四無青年——即無房子無車子無票子無靠山老子的無產階級孩子——的嚴峻挑戰。試想,老板可以說加班就加班,將一幹小嘍嘍折磨得精神分裂之後,說休假就休假,開開心心地追小情兒去了,留下勞心勞力的革命同誌們繼續奮鬥在爭當眾奴的一線,叫人如何不思量啊!

BOSS,順便問一句,您去哪兒度假啊?

西安好啊,西安是個好地方。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很少有地方能像西安一樣,吸一口就是前朝的記憶;走一遭就染上盛世絲綢的塵埃;揮一揮衣袖,也許就沾上了兵馬俑凝結千年的悲涼。

軒轅黃帝上古源頭,玄奘法師大雁塔下點經成典,大明宮外燈舞不再,法門寺內釋伽牟尼佛指舍利佛光依舊。談笑間,千年指間沙,武帝太宗,女皇能臣,古今朝野,多少英雄已逝,徒留扼腕。

西安文物甲天下,對於任何一個曆史文物的研究者而言,西安都是朝聖地一般的存在。蕭疏桐也不例外。隻可惜,這一次,蕭疏桐依舊是身不由己。

從火車上下來那一刻,蕭疏桐幾乎以為自己要羽化成仙了立地成佛了。那是一種多麽幸福的實在感啊。隻是,還是很痛……

偏偏這種痛是說不得講不開的,蕭疏桐悶悶地自己扛了兩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買了止痛藥和消炎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灌了下去。痛,好像是有些止住了,發炎的情況也逐漸控製了,隻是從那開始,身上的低燒就一直不退。整個人昏昏沉沉,每天都如墜雲間,踩下去的步子都是虛的。

蕭疏桐沒有經驗,也不知道怎麽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閔榛的電話是不敢接了,上一次他的語氣陰得差點讓蕭疏桐以為自己要被生吞了。雖然皮肉傷痛是時有發生的事,但像這種由內至外,鈍鈍的痛感,反反複複噬人心性,蕭疏桐還是頭一次嚐到,味道……不怎麽樣。

到了研究所,第一眼見到的人甚是眼熟,蕭疏桐瞪著那人想了半天,突然驚呼,呀,是胡子!

胡四一臉黑色,心想老不死的徒弟也忒不把自己當專家了吧,見了幾麵還是記不住自己的名字。做人失敗呐……

心中鬱悶,臉上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胡四沉著聲問道,你師父呢?

蕭疏桐一哽,教授住院了。

胡四有些詫異,你說的那個錢直方和我認識的錢直方是同一個人麽?我怎麽記得他是鐵打的銅鑄的,五雷轟頂下來也毫發無損的?

蕭疏桐有些汗顏,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

胡四沉默了良久,末了長歎了一聲,“終歸還是時不我待,歲月不饒啊!”

蕭疏桐心下有些難受,低聲問,“您和教授很早就認識了?”

胡四微微一笑,“認識太久了,反倒不覺得是熟識。”

故事其實很簡單。兩個誌在千裏的年輕人,在上山下鄉的熱潮中被踢到了同一個生產隊。當時條件艱辛,任何學術的東西都難以生存。秉著一腔熱血和誌同道合的鬥誌,倆人一邊上工一邊就著當地的古山古水開始研究起來。孟縣乃韓昌黎故裏,人傑地靈,雖算不得曆史名城,倒也是文化寶地。也是倆人的運氣好,在偷地瓜時無意中挖出了一件難得的人俑彩釉陶,不僅完好無損,連色彩條紋都清晰可見。唐三彩在當時雖然沒有像今日一般被人重視,到底也是珍寶。倆人不眠不休,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出一個穩妥的保存方法,約定禁錮解除之後就將寶貝報送國家,以饗史學。

胡四一心一意地盼著寶貝重見天日的那一刻,不料返鄉前夜,錢直方背著胡四將人俑賣給了日本人,得了一大筆錢,逃到了某市,上了大學,當了教授,博得了一個文物名人的聲名。而胡四因為怒氣攻心,大病了一場,卻了當年的高考,一直到幾年後才真正投身考古事業,發誓此生絕不再讓這種盜賣文物,賣國求榮的事情發生。

胡四和錢老爺子的梁子也是那時候結下的。

“可是,”蕭疏桐有些疑惑,“老師已經把那尊人俑獻給文物局了,現在就在市博物館裏啊!”當年獻出文物的時候據說場麵轟動一時,錢直方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贏得了泰鬥之譽。蕭疏桐雖然並未輕言所見,但是從師兄老師的口中聽說的多了,半點不疑。若是賣給了日本人,當年的那尊人俑又是怎麽回事兒?

胡四哼笑,“要不怎麽說錢直方是隻狐狸呢?我也是幾年之後才知道的,當年賣給日本人的那尊人俑是錢直方做的一個贗品。正品一直藏在他手上,後來不過是借花獻佛,博一個清譽,倒是方便了他日後的勾當,一石二鳥啊。”

關於錢直方教授私售文物的傳聞蕭疏桐也不是沒有聽過,但是空口無憑,蕭疏桐向來是尊師重道的,聽到這裏難免有些不平之色。胡四也不惱,嗤嗤笑了笑,“我問你,你當真認為你的老師是學術泰山,師品高尚麽?”

“您這樣當著徒弟的麵詆毀師傅不大厚道吧!”蕭疏桐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憤。

“厚道?唉……”胡四長歎一聲,“所以年輕真好啊!曾幾何時,我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以為學術研究是世界上最純潔不過的東西,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力挽腐朽之狂瀾,還曆史一片清明。到頭來不過就是一句,莫要執著。”

蕭疏桐有些愣住了。

“你以為,學術研究,最重要的什麽?”

蕭疏桐凝神想了想,緩緩答道,“誠信,無愧於心。”

胡四略帶讚賞地看了一眼蕭疏桐,“難得你能看到這一點。隻可惜,能真正做到無愧於心的又有幾人?你老師不能,我自然也不能。也許現在的你可以,但是將來呢?後來的人呢?”

蕭疏桐沒有說話。

“考古熱遍布全國,古墓頻頻被開,曆史名人,管他是忠臣梟雄,美人才子,統統被挖了一個遍。名人故裏,祖籍歸處,真的那麽重要麽?背後不過就是一個名利二字。真正拋來這些東西才有可能返璞歸真。隻是談何容易。人非完人,亦不可不食人間煙火。有欲就必有心機和鬥爭。誰不知道對於文物最大的保護就是不開采;而開采就要真正有所作為。可惜啊可惜……”

閔榛曾經說過,潔身自好並不是不好,隻不過這樣的人終歸活不久,起碼活不好。所以,物競天擇,隻要適合這個法則的人才可能笑到最後。其他的,不過是空談而已。

蕭疏桐當時嘴上不服,心裏卻是隱隱覺得悲涼。誠然,世道如此,你倒是要飲露食華,不染一絲塵埃,但凡塵之所以為凡塵,就是因為它滿目瘡痍,塵埃重重,教人無法清高自詡。

現在看來,象牙塔從來都不是白色的。

如果閔榛在這,他一定會笑著罵一聲“傻瓜”。

胡四又道,“你以為我怨恨老不死是因為當年他的欺瞞和求榮嗎?”他無奈搖了搖頭,“現在的我又能好得了多少。我看不順眼他,不過就是看不順眼現在的自己罷了。一個人,總歸是要明白自己可以把自己捧得多高的,不然,摔下來那一刻就是粉身碎骨。這些東西,我早就忘了,今天卻和你這個小娃娃說了這麽多,看來我也終於還是老了。”

兩個摯友,成為死敵。互看不順,其實隻不過是因為另一個是一麵鏡子,那樣清明,讓內心的麵目無處可藏。這是一種多麽可恨的誠實與直白,又是一種多麽難得的良知的掙紮。

隻有良知未泯,才識鏡中物。

蕭疏桐本來就覺得腦門發熱,渾身不適,被此番話語一陣撩撥,更覺頭昏腦脹,鬱鬱難歡。

不過,蕭疏桐是個好學生,務實肯吃苦,就算難受,還是一聲不吭,跟著團隊做了一個星期的項目,一天都沒有落下。幾天下來,何教授對於錢教授的兩個徒弟基本還是滿意的。蕭疏桐雖然算不得一個聰慧靈敏的學生,但勝在勤懇踏實。其實有很多事情並不是聰明就可以解決的。有些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倒是像蕭疏桐這樣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並無慧根,因此腳踏實地,專心致誌,更能攀枝折桂。

就是這孩子經常皺眉鎖顏,一臉鬱色,不知道是生性陰沉還是體質孱弱,總之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何教授也是憐香惜玉之人,看交流項目做得差不多了,特意囑咐蕭疏桐留在旅店裏休息,帶著其他人熱熱鬧鬧遊西安去了,鬧得蕭疏桐那叫一個憋屈啊!西安美食名譽天下,如今城在腳下卻踏不得,怎麽教他不哀嚎?

趙磊倒是很體貼地拍拍蕭疏桐的肩,“師兄,你放心,我一回來就看你,讓你聞聞我的飽嗝是什麽味兒,也好了了你的心願。”

蕭疏桐埋頭,努力控製自己不要把趙磊一掌拍死。

這種抑鬱在喝了旅館提供的一碗白粥吐了兩小時之後更甚。跟服務台要了些藥,蕭疏桐扶著牆角,一點一點挪回房間。就在氣若遊絲,體力不支的關鍵時刻,背後一人一記青龍探爪,蕭疏桐差點沒趴下去。

正要回頭怒視來人,隻聽見背後一聲驚叫,“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