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

30、吃(一)

錢教授生有一子兩女,皆在國外。UC 小說網:蕭疏桐和趙磊火急火燎地倒著時差聯絡到人後,得到的消息都是不急不緩的“我先把這裏的事情安排安排……”。至於應該安排到什麽地步,什麽時候能好,從來沒有一個準信兒。

蕭疏桐掛了電話,咬了咬下嘴唇。

毛主席說的話真是一點沒錯,資本主義是腐蝕人心的禍害,要根除,要革?命。

倒是烏鴉嘴蘇徽在接到電話後的次日,就坐著紅眼航班急吼吼地衝進了醫院,兩眼通紅,滿是倦色,絲毫沒了往日的神采。

錢教授的病情穩定下來了,從手術台上爬下來,人沒瘦反倒腫了一圈,從氣管裏傳來的喘氣聲猶如抽風機,聽得蕭疏桐膽戰心驚。

他把削好的蘋果心遞給老師,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人入老年,會有一種奇怪的直覺,總是能清楚地知道身體裏那些微妙的反應。蕭疏桐知道瞞不住,卻不忍心直言不諱。

蘇徽推門走了進來。恢複了昔日的精煉,還是那一身熟悉的白大褂,臉上帶著永遠不變的略有戲謔的笑容。

“老師,我有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更壞的消息,今天好禮大放送,給你個砸金蛋的機會。你要先聽哪個?”

蕭疏桐暗暗抹了一把汗。

錢教授搖頭晃腦,沉吟片刻,“我要那個更壞的蛋。”

蘇徽輕笑,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更壞的消息麽就是我已經說服院方同意讓我協助你的治療康複計劃了,這就意味著以後老師的飲食起居都由我說了算。那些違禁物品啊,有礙和諧觀瞻的東西,統統不可以出現在您方圓50米內,否則別怪我翻起臉來不是人,您聽明白了麽?”

錢教授緩緩看向窗外,風雨飄搖,淚流滿麵,以至於蘇徽說壞消息就是病情不容樂觀,需要悉心調養時他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麽悲傷。

蘇徽,果然是頭號噩耗。

蕭疏桐回去和閔榛這麽說了。閔榛微笑,揉揉他的頭,“你師兄既然這樣說了,就說明仍有餘地。不要太擔心了。”

蕭疏桐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眯眼挑眉,“把東西交出來!”

閔榛睜大眼睛,不解,什麽?

蕭疏桐道,別裝,把榛子交出來。

鬼才信你隻做了一個梧桐子。

閔榛哈哈大笑,手中突然變出了一個精致的榛子模樣的翡翠。和梧桐子那個是同等成色一般大,兩個小東西托在手心裏甚是可愛。

“喏,”蕭疏桐將梧桐子放在閔榛手中,自己拿起榛子,“這個東西是要交換帶的吧。”

閔榛噙笑不語,湊上去親了親蕭疏桐的臉頰。蕭疏桐頓時被點燃,燒得一路通紅,耳尖滴著血。閔榛頓覺心情大好,繼續深入,在那雙微紅的嘴唇上,輕柔卻肯定地烙下一個唇印。

大多數人在成年後就很少被人親了。小時候父母疼爹娘愛,搓著揉著叫寶貝。長大以後,犯的錯越來越多,形象和父母的預期越來越遠,挨罵的機會自然也越多。當發現自己勉強隻是個合格品後,那種淡淡的,有些受傷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每個初為成人的孩子。

長大了,就不能隨意索要疼愛了;長大了,就該學會和人保持距離。

所以,蕭疏桐在嘴唇觸碰的一瞬間,第一個感覺就是酥麻,胳膊上起了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陌生而奇異的感覺。那裏從來沒有人觸碰過,在此之前,是被忽視的荒涼之地。如今,就像是被開發,一種全新的強勢的氣息襲來,不容反駁地開拓疆土,讓人頭皮發麻,卻意外地覺得舒服。

閔榛鬆開手,看了蕭疏桐半天,撲哧一笑,“呼氣!”

蕭疏桐大呼一口氣,一下沒穩住,大聲咳了起來。閔榛哈哈大笑,給他順氣。

梧桐子熟了,光可鑒人,連指甲蓋都通紅通紅的。

閔榛捏了捏他的臉,嘖嘖讚道:“嗯,片一片就可以出盤了,上好的豬頭肉。”

蕭疏桐狠狠瞪了他一眼,紅著眼不知是怒還是羞。

閔榛忍笑,“好了,我不笑了,咳咳,不笑了。今晚想吃什麽?”

“榛子!”蕭疏桐惡狠狠地說道,一陣磨牙聲。

“好!”閔先生答得倒是爽快,讓蕭疏桐有種踩到了什麽的錯覺。

喂喂,你,沒錯,就是你,擦擦口水……閔先生家的晚飯問題,我們就不好意思多探究了。來來,我們回頭說說錢教授的病情。

錢教授,咳咳,雖然是個配角(教授,你表打,我發誓,我是無辜的……),但鑒於他每每推波助瀾的功效,人民群眾都不願意輕鬆風格的故事出現一個死於非命(?)的角色,於是他的健康問題也就不日提上了議程。

蘇徽將錢教授的病因歸為垃圾生活品質和無視人民的天使——醫生的忠告的結果,而蕭疏桐則認為老師是缺乏鍛煉,生理機能都退化了。鑒於蘇大醫生最近不知道是被什麽纏身,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他的意見的影響力逐漸減弱,蕭疏桐也就義不容辭地擔當起了錢教授的康複大使。

蕭疏桐的辦法隻有一個——太極拳……

“太極講究陰陽之道,集天地之精華,是武學之意宗也,老師你知不知道?”

錢教授拚命撐著頭,努力讓自己看上不是在夢遊。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這麽早,鳥兒都不稀罕吃蟲的時間把人挖起來運氣啊?錢教授有些悲鳴。

太極者,無極而生。動亦之機,陰陽之母,陰不離陽,陽不離陰,陰陽相亦,皆及神鳴。心靜身正,亦氣運行,開和虛實,內外合一,運柔成鋼,鋼柔並用,靜發自如。

為了積極配合錢教授的康複大計,蕭疏桐一改平日荒廢武藝,日曬三竿的生活方式,以足以讓蕭老爺子感動的熱忱,投入到了練拳的偉大行業中去了。

他一襲白衣,動如鬆間風石上泉,靜若雲中月花頭露。行雲流水,踏雪無痕。一套拳法下來,看得整棟樓瞠目結舌,崇拜不已。

“師傅——”胖三兒抱神腿。

“大師兄——”李群扯衣裳。

秦禮言上前一腳一個踢開,回頭拍了拍蕭疏桐的肩膀,“副盟主武藝精進不少,戒驕戒躁,剿滅魔教,一統江湖,指日可待啊。”

張程偷偷摸摸地拖住蕭疏桐咬耳朵,“聽說練了這個就能健步如飛,飛簷走壁,一日千裏,誰都追不上?”

蕭疏桐汗了一把,“你說的那是會淩波微步的千裏汗血寶馬吧。”

張程歎氣,“我就是想問問我能不能練,天天東躲西藏,體力消耗太大了。要真是能淩波微步,小生也就圓滿了。”

蕭疏桐安慰他,“楚教授也沒那麽厲害,你隻要能過一千米的測試,就能甩掉他了。”

張程怒視,轉而抹淚委屈,“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給我躲幾天試試?我這些天都快露宿街頭,亡命天涯了,你還在那裏說風涼話。”

秦禮言聞言竄了過來,“張程同誌,作為盟主,作為你的上級,我有必要說幾點組織上的意見。老總總結得很好嘛,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麵對強大的敵人,我們要的就是地道戰的精神地雷戰的體質。不正麵衝突以卵擊石是明智的,但是你犯了右?傾?錯誤。很明顯嘛,在你的方針裏,隻剩下了敵進我退,其他的進攻統統都沒有了,這樣怎麽能行,這樣農奴何時能夠翻身做主人呢?小同誌,做人不可以太保守的。”

張程翻了一個大白眼,“說的簡單,怎麽沒見你反擊成功過?”

領導紅了一把老臉,捂住頭哀痛道,“唉,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精神上達到了那樣的高度,在物質上卻不能滿足,這是什麽?這就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矛盾的本質啊?國情如此,叫我如何發展生產力啊!”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默契的轉過頭,對蕭疏桐怒目而視。蕭疏桐本來聽書聽得熱鬧,突然腦門一陣風涼,發現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幹笑著說,“領導有何指示?”

秦禮言正色,“張程同誌犯的是右?傾?錯誤,而你,蕭疏桐同誌,你犯的是敵我分析不足的錯誤。擁有這麽好的物質力量卻放棄了放抗鬥爭,你是在姑息養奸!”

張程亦沉痛,“沒錯!抗戰大業中將毀於你這樣不抵抗的將領手中!”

啥?

“我問你,單挑閔榛能挑得過你嗎?”

蕭疏桐一怔,認真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應該不能吧。”

秦禮言痛心疾首,“那你就應該掌握生殺大權,爭取主動。要知道,得武力者得天下,吃不吃,怎麽吃你說了算啊!”

蕭疏桐疑惑,“吃的問題向來都是他說了算的啊。”

張程怒其不爭,“這個吃和那個吃能一樣嗎?吃素和吃肉能相提並論嗎?要以武力征服他!”

蕭疏桐不甚理解,但看秦禮言喝張程兩人一臉嚴肅,於是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回頭就出賣了革命同誌,將此事告訴給了閔榛。

閔榛麵上笑得溫和,循循善誘,“小桐,家庭治理是不是不應該以武力來解決不和諧事件?”

小桐想了想,有道理,點了點頭。

閔榛滿意,“所以說,打架是不對的,家庭暴力是可恥的,動不動用拳頭說話的行為是原始的。當社會已經進步到不以性別生產力來作為衡量家庭美滿的指標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摒棄這樣野蠻的決定方式,采用更文明,更符合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本質的方法呢?”

小桐……點了點頭。(你知道什麽啊你就瞎點?)

閔榛笑,“所以,吃不吃這樣的難題,還是交給我來解決就好了。”

小桐……點……頭……

“乖。”心滿意足地摸摸他的頭,以資鼓勵。心裏將秦禮言痛斥一萬遍。嗯,方錚馳怎麽還沒把家裏的小朋友拴好?這樣隨便放出來,多有礙社會安全?

還有,吃和不吃,這,是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但是怎麽吃才能萬無一失,這個……

月黑風高殺人夜,先下手為強,以免夜長夢多。

魔教教主兼國民匪軍閔先生獨立高處,背景一片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