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水金玉話音剛落,鐵心之就氣急敗壞地扭過頭吼道:

“何人敢與我鐵大少爺搶房住?!”

後麵一個身量稍矮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的富家公子模樣的人被他嚇得抖了一下,惴惴不安地看了眼身後的另一個人。

與他相比,那個人更高挑一些,黑黃臉膛,留著一撇小胡子,穿著深灰色的布衫,頭戴著一頂同色布帽,肩上挎著一個大木箱,畢恭畢敬地垂首立在富家公子的身後,形容卑順。

看上去二人像是主仆,可那仆人雖然恭卑,平淡無奇的臉上卻流露出一股傲慢和冷漠之氣,令人很不舒服。

“少爺,這是最後一家客棧了,如果不住下,您今夜就得露宿街頭了。”

他不急不緩地說,抬眼盯著富家公子,不經意間,眼中掠過一絲淩厲:

“不住,可不行。”

命令的口吻。

似乎很怕他,富家公子連忙轉過頭,佝僂起腰背上前,結結巴巴對鐵心之說:

“這,這位公子。。。老,老板娘的話您聽,聽清了吧?上房是給我們的。。。”

說完他不安地略略側身,毫無底氣地叫了聲:

“小,小三子,拿,拿銀兩來!”

“是,少爺。”

叫小三子的仆人從懷裏掏出一錠紋銀上前撂在櫃台上:

“老板娘,這是一錠紋銀,房錢、押金應該足夠,請與我主人開房吧。”

“夥計,給這位公子開那間上房!”水金玉疑惑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喊道,又低聲問:“你們主仆二人要睡在一間麽?”

“是!”還未等主子發話,小三子先搶著說。

水金玉嫌惡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也不行啊,沒多餘的房間了。先上樓,過會兒會有夥計給兩位客官送熱水和毛巾,餐食一樓大堂有供應,餐費另付。夥計——”

“唉——”

“送客人上樓,上字第五號!”

“好咧——”

水金玉吆喝著,目送他們跟著夥計上了樓,兩彎柳眉緊鎖著。

“喂我說大姐!明明是我先來的,你卻把房間讓給後來的,你這客棧還有沒有規矩?”鐵心之眼巴巴地瞅著上房被別人搶去,心有不甘,迫不及待地嚷嚷開了。

水金玉轉過臉莞爾一笑,和顏悅色地說:

“這是我的客棧,我願意給誰住就給誰住,這就是我的規矩,客官如果不喜歡,可以住到別的地方去啊,何必守在這裏不走?”

“你~!”鐵心之氣得咬牙切齒,眉目一轉,忽地又笑了出來,搖了搖手中的玉簪:

“那麽這個簪子我看也不必為誰留著了,大不了我把它賣了去住更高級的旅店,沒有旅店住,妓院也不錯啊,有吃有樂還有姑娘□□,豈不更逍遙快活,哈哈哈!”

“你敢!”水金玉一聽他要賣玉簪,臉色鐵青,“要住店是吧,好啊,那就睡柴房吧!”然後出其不意地一把將他拎了過來,甩到一旁:

“小二,帶他去後院柴房住!”

“是!”小二連忙應聲,做了個請的姿勢:“鐵公子請!”

“水金玉!今日你這麽對我,將來本少爺把你討回家往死裏整治!”鐵心之不甘心不住。

“那你住是不住?”

“。。。住!”

“住就少廢話!”

鐵心之哇啦哇啦大叫了兩聲,暫且忍氣吞聲跟隨小二去了。

“哼,跟我鬥?”

望著他的背影,水金玉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

鬧了一晚,一切終歸於暗淡了。

深夜,住客們都進入了沉沉的夢鄉,榮門客棧四周一片肅靜,偶爾隻聽到池塘裏的幾聲蛙鳴,和槐樹下的幾聲蛐蛐叫,在這個並不算太平的夜晚裏顯得有點煩躁。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無法入睡。

隔壁傳來江小仙輕微的鼾聲,不禁羨慕,孩子就是孩子,經曆了再多的變故,當疲憊不堪時,還是能很快入夢。自從江府那夜大火,我就再不能輕易入睡了,陷入了失眠之苦。

我披上衣服悄聲下了床,從櫃子裏翻出包裹取出那包在江府後山搜集而來的米囊花果的種子,吃了幾粒下去,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回原處躺回床上。

種子有鎮靜安神功效,我以為像往常一樣會自行睡去,哪知神智卻越來越清醒,直到三更竟空無一絲睡意。於是索性翻身下床來到江小仙的床前,為他蓋好踢開的被子,正要推門到院子裏的池塘邊坐坐。

“嗵——”

這時,一聲異響響起,緊接著,隱隱從院外傳來打鬥聲,似乎在某個角落,又好像在房屋簷頂,過一會兒卻又傳到了更遠處。

我連忙推開門跑到院子裏,四周重歸靜謐,什麽也聽不到了。

忽然想起白日水金玉的那個警告好奇心陡起,無奈膽量又不夠,隻得四處轉了轉,除了無意間踩到一隻野貓的尾巴之外,再沒看到什麽異象。

難道是我聽錯了?

正要轉身回房,突然間——

“啊——”

一聲低沉而壓抑的慘叫聲從客棧二樓東南角一隅傳來,那聲音短促而無力,似乎剛發出來就被捂住了一樣,如果不是因為環境太過安靜,我又在努力搜尋異響,根本就不會留意。

抬頭看了看那裏,窗口黝黑並不見燈光,聲音應該就是從某間客房裏發出的。

我在原地鬥爭了良久,要上去一探究竟,還是聽從水金玉的勸告不要管閑事。

“啊——”

慘叫聲再度響起,比剛才那一次更淒厲,但也更短促,我再無猶豫,大起膽子朝客棧後門快速上了樓。

我踮起腳,盡量不讓木樓梯發出咯吱的響聲。因為入了夜,夥計隻在走廊一側的牆壁上留了幾盞蠟燭,以供起夜的住客點燃了好尋路。

我不敢點蠟燭,弓下腰貼著牆壁一點點蹭到最裏邊的那間房間,心跳得越來也越厲害。借著昏暗的月光,看到門牌上寫著:上五。因為是最裏一間,就斷定這就是水金玉說的最後一間上房。

裏邊住著白天那對奇怪的主仆。

輕微的低語聲隔著門板傳了出來:

“。。。不聽話的話。。。我就。。。你。。。”

因為交談聲太輕,隻聽得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咬重的字節,整段話的意思卻無法得知。

我換了個位置,把耳朵貼在門板相接的夾縫上,仍然是不連貫的:

“。。。不是你。。。他就。。。報應。。。”

“。。。當年。。。玉素。。。雲。。。”

。。。。。。

“玉素”!

我險些驚叫起來,這兩個人果然也跟玉素山莊有關,而且很確定,最後那個字,是“雲”。。。難道雲字,代表著陸祈雲!?

和雲相關的詞語有很多,白雲,浮雲,陰雲,人雲亦雲。。。可是我偏偏隻想到了陸祈雲,也許是神經太敏感,因為跟了江臨風多日,對陸祈雲這個名字傾注了太多的關注和好奇,所以才固執認為,那個雲代表的就是陸祈雲,這對主仆一定也是和他有關的人。

我大膽站了起來,把身體緊緊貼在與房門垂直的牆壁上,此時房間內也亮了燈光,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我掏出江臨風送給我的小刀劃破了門紙向裏望去,差點驚叫了出來——

白天看到的那位富家公子此時雙手正被麻繩緊縛吊在房梁上,上身□□,下身也隻穿了一條單薄的睡褲,耷拉著腦袋,嘴裏塞著布,神情委頓。

更驚人的是,在燭光下,斑斑駁駁可見他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疤痕,像荊棘一般叢布在前胸、腹部、手臂上,而那位叫小三子的仆人正手持一把利刃在舊痕上狠狠地劃,一邊割,還一邊還拿著蘸水的布往傷口上按。

一定很疼,被割開的傷口,再淋上水,如果是鹽水,蟄疼的感覺甚至更勝刀傷。

富公子嘴巴被堵無法發出叫聲,隻能聽到喉嚨裏咕嚕咕嚕的□□,每次被劃,都會疼得渾身顫抖。

“說!”

小三子忽然扔掉匕首和抹布,掐住他的咽喉逼問。

“。。。唔。。。。。”

他費力搖了搖頭。

小三子更用力地扳起他憔悴不堪的臉孔,另一隻手奔他下身而去。。。

“唔!——”

兩個人離得很近,光線不好,我無法看清他向他施了怎樣的手法,隻是依稀可見他的身體前後晃動著,小三子右臂擒住他下身某個地方也節奏相同地前後動作著。

富公子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複雜:痛苦,卻又抑製不住地嗚咽著。。。直到,他整個人向後仰去,身體似乎僵直了般直直地挺立了數秒,然後軟綿綿地向前倒去。

仆人一把推開他,把右手插到水盆裏蘸了蘸,然後撿起了地上的刀,凶惡地在他額頭上劃了一刀:

“下一次。。。哼!”

霎那間,一片腥紅。

我拚命地捂住嘴巴,爬在地上簌簌戰抖著。

他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