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心驚
第59章 心驚
許慕晴是晚上九點多才出去的,她在家裏吃了晚飯,陪著孩子玩了會,直等到兩個孩子都睡著了才出去的。小?說?網.
那會兒秦力正在房裏打電話,打完電話出來就隻看到楊阿姨在拖地搞衛生,他以為許慕晴是在裏麵陪著孩子沒出來,於是一個人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轉換著頻道想事情,等得很晚了,楊阿姨事情都忙完了,這位許慕晴家的保姆阿姨才走過來和他說:“秦先生,你現在還不睡麽?”
秦力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楊阿姨就又說:“那好,既然你還沒睡那我就先不反鎖門了,等你去睡的時候要是慕晴還沒回來,就麻煩你幫忙鎖一下啊。”
於是秦力這才知道,原來許慕晴居然出去了。
他想起白天裏蔣開遞上來的那張紙條,還有許慕晴沒有回答的回答,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一下。
他站起來,說:“我也就去睡了。”
然後不等楊阿姨說什麽,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身後楊阿姨在嘀嘀咕咕的:“怎麽一下又要睡了?”
秦力沒有在意,他進屋以後,燈也沒開,就那麽往床上一躺,閉上了眼睛。
隻是怎麽樣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耳朵裏總不由自主地傾聽著外間的動靜,他知道楊阿姨關了走廊上的燈,也聽到了她拖拖遝遝趿著鞋子慢慢回房的聲音,這些之後,整個屋裏就陷入了一片凝滯的安靜,一如他住在這裏的許許多多個其他的夜晚。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這樣的凝滯沒有再被打破,有幾度,秦力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麽,結果仔細去聽,卻還是寂寂無聲。
他以為他聽不到是因為房間的隔音太好,想了想,又爬起來將門打開了一道細細的縫。
這樣不管是聲音還是燈光,她一回來,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一直沒有等到有燈光或者開門的聲音漏進來,她一直都沒有回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從十點到十一點到十二點,秦力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在等她,但他確實沒有睡著,心裏麵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像是燒燃了一團火,燒得他心和肺都要痛了起來。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去想些別的,比如,和那個女人的恩恩怨怨,比如,那個人二審也該要判下來了,還比如,他也該回歸自己的世界,過他該過的日子了。
但不管是什麽事,總是才想了一個開頭,許慕晴那張溫婉柔媚的臉孔就蹦了出來,一點一點,許慕晴的麵孔轉換成了另一張臉,那張臉比她的要蒼老,要糜豔,他似乎看到她坐在鏡子麵前,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拿梳子拍打著妝台喊:“秦昊琛!秦昊琛!”
秦昊琛,是的,他原來叫作秦昊琛。
昊是大,琛是寶,外婆還在世的時候常常抱著他,這樣把他的名字解釋給他聽,告訴他說:“昊琛昊琛,就是大大的寶貝的意思。”
其實騙誰呢,他隻不過是個沒有人要的可憐的孩子罷了。
生下來就被父親拋棄,然後被母親丟到外公外婆家裏,外婆去世後,舅舅和舅媽跟自己母親也生了嫌隙,他就回到了母親身邊,但是,還是被嫌棄。
她不願意帶他,因為他會防礙到他,防礙到她和那些男人們的約會,也防礙她做事賺大錢。其實和防礙也沒多大關係,事實上,哪怕他什麽都不做,隻要看到他那張臉,她就恨死了,她經常會掐著他的耳朵說:“秦昊琛,你怎麽長得和他那麽像?討厭死你這張臉了,看到就煩透了,真的煩透了!”
她掐他耳朵時用的力道很大很大,指甲甚至都摳進了他肉裏麵,等到她越摳越深的時候,她的情緒也就越來越失控,她會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說:“秦昊琛,你要記得是誰拋棄了我們,是誰讓我們過這樣的苦日子,你長大了要記得給我們報仇,要把他今時今日給我們的苦難,都一點一滴全部都還回給他,還給他,還給他!”
她要他喊秦常彥的名字,要他詛咒他不得好死:“秦常彥是個王八蛋,就是他讓我們兩個連家也沒有的,秦昊琛你要記住了。”
秦力並不怨恨那些責打和咒罵,比起責打和咒罵,讓他更難堪的還是那些不時出入在他家裏的男人們,他們高矮胖瘦各有不同,麵目也多不一樣,他們進出他的家裏,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
每每這個時候,就是他最難熬的時候,他走出去,會有人笑著問他:“秦常昊,你家野爸爸又來了啊?”
小孩子們也會毫無顧忌地取笑他:“秦常昊,你是個野孩子。”
野孩子,他其實就是個野孩子罷了,什麽大大的寶貝,騙誰呢?
認識許慕晴以後,他以為她是不一樣的,他覺得,他不過是運氣不好,遇到了最壞的那一個。
但現在,他覺得他還是看錯了她,這個女人,其實和她也是一樣的。
一樣一樣的,不管她們表麵上看起來,對被人拋棄這樣的事,是平靜還是憤怒,私底下都假借著生存的名義,做一些肮髒的事情,還美其名曰是世道所逼。
世道所逼。
秦力忍不住再次笑了,他一把拖過被子,將自己蒙頭蒙腦蓋了起來,他沒有動,也沒有再去聽外間的動靜,他就那麽靜靜地躺著,憤怒著,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房間裏,一邊聽著隔壁那些汙穢而肮髒的響動,一邊假裝自己其實早已經死過去了。
死過去了,所以他什麽也不知道,他什麽也沒有聽到。
在秦力陷入過去浮沉糾結的時候,被他以為,應該躺在蔣開房裏的許慕晴卻正被劉維銘搞得頭大如鬥。
他喝醉了,而且還正在發酒瘋,九點多的時候,她才將將出門就先後接到了劉維銘和程國興兩人的電話,一個是要她現在就過去和他們一起玩兒,一個則略有些無奈地告訴她說劉維銘喝醉了,讓她過來幫忙勸一下。
那電話如果單單隻是劉維銘打的,許慕晴大概是連理都不會理一下,都這點了,她一個女人還跟他們玩什麽玩啊?
但因為程國興的話,所以許慕晴就趕了過來。
她到的那會兒劉維銘還沒有這麽醉,至少人還是清醒的,曉得自己不能夠失禮,還特別吩咐許慕晴說:“慕晴,我今天大概是不行了,你要幫我好好招待招待程總他們,程總真的夠義氣,看,這是他給我找的好夥伴兒,特別特別的牛……牛逼。”
許慕晴聽得滿頭黑線,什麽叫他不行了?什麽叫程總夠義氣?人比他年紀都快大一輪了,他還要跟他稱兄道弟麽?
而所謂的好夥伴就是程國興答應幫忙給他介紹的店長,叫作範凱,約摸三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兒,今天和他們一起吃飯的還有幾個同是恒信的同事,應該也是程國興就職時帶過來的人馬。
飯局其實到這點兒就可以散場了,結果劉維銘偏不肯,還硬要去哪裏哪裏接著續一攤,這也是程國興叫她過來的原因,酒鬼難纏,尤其還是劉維銘這樣熱情的酒鬼,拉著他們硬是不撒手,你又能奈他何?
許慕晴也勸不到他,最終還是被他拉去了錢櫃k歌,k歌就好好k歌吧,他還喊了一溜七八個小姐進來,將包廂裏搞得烏煙瘴氣的。偏偏因為有程國興在,除了借酒發瘋的劉維銘外,其他人都有些拘束,不說其他人,就是程國興都不自在得很,那眉頭都皺得要夾死蒼蠅了,後來還是許慕晴看不過眼去,就單把他請了出來,兩人就在近邊另外找了家咖啡廳喝茶聊天,想著等他們玩得差不多了,再去把人拎出來散場也就行了。
結果等他們再過去的時候,包廂裏的人差不多都倒完了,劉維銘就更是稀裏糊塗的,抓著一個小姐的手在那裏又哭又笑,問她:“我說你怎麽就那麽狠呢,嗯,這麽快就想著跟別的男人結婚了,你倒是等我一等啊,你也等我把這口氣緩過去行不行?”
捶胸頓足的,弄得人小姐簡直尷尬得要死,看到許慕晴他們進來鬆了老大一口氣,忙不迭地找理由閃人了。
許慕晴也覺得丟臉得要死,好在程國興倒還挺理解的,笑著和她說:“沒事沒事,年輕嘛,至情至性是好事。”
兩人張羅著請了服務員,把這幾個喝酒喝到沒分寸的家夥都送去了樓上酒店,其他人都安安份份的,醉了就老老實實回房睡覺,隻有劉維銘不省心,一個錯眼,人就不見了。
許慕晴聽到人說他一個人踉踉蹌蹌著出去了簡直要瘋掉,和程國興兩人趕緊追出去,結果隻來得及看到一輛絕塵而去的,出租車的尾巴。
於是又急急忙忙開車追他,果然看他一路坐著車徑直來了貓貓家樓下,還好許慕晴如今開車的技術水平提高了一大截,所以追過來的時候,將將好攔住了他。
因為已經很晚了,貓貓家這一片都安靜得很,稍微一點點動靜弄得都像是驚天動地一樣,更何況,劉維銘還真就瘋了一樣,他們攔著他不準他上樓,他就在樓底下扯著脖子喊:“苗蘭,你下來,苗蘭,苗蘭!”
跟負了傷的野獸似的,怎麽聽怎麽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