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恥

第15章 無恥

許慕晴是個什麽樣的人,認識這麽多年,蕭方舟還是很清楚的。

一般的時候,她就是個溫婉的小妻子,有著大多數中國妻子傳統的美德,柔順、體貼、圓潤、寬容,以夫為榮,也甘願以家為天。

可她不是隻受氣沒有脾性的包子,她也會有她的堅持,而且一旦下了決心,便很難改變得了她的決定。

一如她當初不顧全家人反對要嫁給他,一如她不顧旁人眼光掏出所有支持他創業,她難得堅持什麽,但她的堅持一定會成功,不管為此付出什麽代價。

此時她說要離婚,那就是真的一定會離的,如果不離,她有的是辦法弄得這日子再也過不下去,最後還是不得不離。

她如今還能拿著離婚協議來好好和他商量要他簽字,無非也就是希望雙方能保有顏麵,散也散得好看一些罷了。

老實講,做妻子,蕭方舟並非是非她不可,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麽?

他隻是舍不得她這個好拍檔,許慕晴這個人,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或許是侄女隨姑,她很像她那個姑姑,有足夠的生意頭腦,也有優秀的商業天份,又足夠的忠誠可靠。有她幫著他坐鎮後方,蕭方舟幾乎可以拋卻一切後顧之憂,隻專注於開疆拓土。

不能否認,在她因為懷孕退離公司的兩年時間裏,他都有些捉襟見肘了。

人才難得,尤其是在擁有過許慕晴這樣的人才之後,蕭方舟不管再聘還是再挖什麽樣的人回來幫他管理那一塊,和許慕晴一比,都覺得有所欠缺。

而且他對陳雅,的確如他自己所說,並沒有多深的感情,無非是玩個新鮮稀奇罷了,看到她無所不用其極地討他歡心,取悅他,他會生出一股子驕傲的虛榮心還有滿足感!他也喜歡她身上的年輕鮮活,喜歡她的那種學生氣質,這兩樣東西,恰恰都是他和許慕晴很早就喪失了,但同時又是他渴望擁有的。

隻不過他沒想到陳雅的野心會那麽大,居然敢瞞著他,偷偷地把事情捅到了許慕晴這裏。

事後該如何選擇,蕭方舟幾乎不用費什麽思量,但很顯然,不管他如何做,下了決心的許慕晴根本就不願意給他那個選擇的機會。

意識到這一點,蕭方舟慢慢地放開了許慕晴。

他問她,有些絕望地:“不離不行麽?”

許慕晴沒說話,隻是傾身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再一次遞到他麵前,說,“好合好散。”

說完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許慕晴離開家,就去了樓下遊樂場找楊阿姨和孩子。

雖然離婚的決心下得堅決,但許慕晴心裏卻並不痛快,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堵住的水籠頭,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毀滅的衝動。

她隻能苦笑著想,原來自己也是個暴戾氣息濃厚的人,這時候,她倒也能理解她哥哥了,因為有時候言語實在太過蒼白,遠不如行動那麽有效。

總覺得,若不毀天滅地,實在是難以填平心裏那股子噴湧而出的鬱憤和傷心。

她很努力地壓抑著內心湧動的情緒,不過她紅紅的眼眶還是讓楊阿姨看出了端倪,這個善良的女人,有些笨拙地安慰她:“那什麽,其實蕭方舟還是挺好的。”

她以為是她回去在蕭母和陳雅那裏吃了虧,卻不知道,許慕晴吃得最大的虧,恰恰是“挺好的”蕭方舟給她的。

她無意多說,隻擺了擺手,接過孩子,帶著他一起玩去了。

雋東年紀小,卻活潑好動得不得了,而且膽子奇大,越危險的動作他越是做得開心。

他最喜歡做的事是從跳床那兒蹦下來,然後落到大人們驚慌失措的懷抱裏。

他個子高,體重也重,砸下來的時候許慕晴還不太抱得動他,每每母子兩個摔倒一處,他也不怕,還笑嗬嗬地,膩在她懷裏不停地蹭。

聽著兒子清脆天真的笑聲,看著他笑得紅的小臉,許慕晴方才覺得,自己所有的隱忍都是值得的。

玩夠了,她讓楊阿姨先回家,自己帶著雋東去了父母那裏。

既已下了決心,她不以為蕭方舟還會幫她隱瞞什麽,更何況,還有蕭母那個大嘴巴在。

所幸許慕明搬了新家,他的手機摔了後他也沒有就買新的,蕭母就算是想找她父母告狀,和他們吵架,也找不到人。

但她還是去得遲了,她父母已然接到了消息——哦,她忘了,年初許父生日的時候她給許父買了一個手機,這個號碼,蕭母不知道,蕭方舟卻是知道的。

見她去而複返,哪怕是帶來了他們疼愛的小外孫,許父許母的臉色也沒有多好看,隻是盯著許慕晴,問她:“你要和蕭方舟鬧離婚?”

許父脾氣躁,當場就拍起了桌子:“當初那麽和你說,不要和他結婚,不要和他結婚,現在是怎麽的?要離婚?我跟你講,再過不下去你也給我受著!”

雋東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嚇得哇啦啦大哭了起來。

老人家對兒女不滿意,對孫子孫女還是很疼惜的,當下許母也顧不得教訓許慕晴,推著老伴:“你聲音小一點。”又說,“你帶孩子去外麵玩,我和她說。”

許父氣哼哼地抱著孩子走了,許慕晴站在一邊,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這會兒,卻也不得不抱歉地看著他們。

不過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的,原本她很擔心自己父母會受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但現在看起來,他們還好。

許父帶著孩子離開後,許母看著麵前的女兒,又傷心又難過的模樣:“蕭方舟說,是你堅持要離的,是不是?”

許慕晴點頭,默默地從包裏掏出手機,把陳雅給她的短信打開來遞給她看。

許母負氣推開:“別給我看,我不認識字。”又望著她,苦口婆心地勸,“人在這世上,有誰不會犯一點錯?犯錯了改正不就好了嗎?你氣性怎麽就要那麽大?他都要回頭了你還把他往外麵推,你當你這些年陪著他吃的苦都是假的麽?”

許母說著說著就流下了淚,“我這是做的什麽孽,一個兩個的這樣不省心,這是嫌我命太長了是不是?那我就早些死了算了,也省得看著你們這樣子沒日子過。”

她這話說得決絕,許慕晴也不禁有些難過,忍不住伏過去,抱住她的腿,可憐兮兮地喊了聲:“媽。”

“別喊我媽,你有把我當你媽嗎?當年要你別嫁給他,你死活要嫁,現在,我隻問你,我要你別和他離婚,你能同意嗎?”

許慕晴哭著搖頭,也是淚流滿麵:“媽,我不是不同意,我也想同意,可是我過不得,我真的是沒辦法過下去啊。媽你知道嗎?我曉得他做了那些事之後,我這心裏,就沒一天好過過,整夜整夜都睡不好,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些事。我那麽全心全意維護那個家,可是他呢?我懷孕懷得那麽辛苦你也知道的,可即便那麽辛苦,我也幫他守完了公司最重要的一個單,結果他在哪呢?他在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雋東生下來以後日夜顛倒,楊阿姨年紀大了帶不起,我怕吵到他,所以整整四個月都是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可他呢?說是上班,其實是跟別的女人逛街、旅遊,哄她開心?我算什麽呢?我他媽的在他眼裏就是個二傻子!他把我哄得團團轉還要我給他甘心情願地當牛做馬,隻要一想起這些,你要我怎麽忍得下去?我又憑什麽要忍下去?”

“怎麽就忍不下去,你怎麽就不能忍不下去呢?”楊母哭著捶了她一下,“就是因為你吃了這麽多苦,才不能這麽便宜了他,好好創出來的家業,要白白送給外麵的賤女人麽?你這樣才叫傻呀女兒啊!而且這世上有那麽多男人背著老婆在外麵亂來的,他們日子不也照樣過下來了嗎?那個誰誰,你也認得的,劉鳳梅,他男人不也在外麵有女人嗎?她不還是忍下來了,這些年,那男的到最後還不是收了心,老老實實守著她,一家人一起也過得好好的。”

可是劉鳳梅自己也忍得老了,都老了,男人收不收心又有什麽意思呢?

許慕晴不想再和母親爭,在這方麵,她們永遠都是沒有共同語言。她明白自己母親的擔心,她也承認在一定程度上,她的擔心很有道理,比如她說她:“真要離了婚,你這年紀也不小了,再嫁有幾個是嫁得好的?你又怎麽能保證,再嫁的男人就一定比蕭方舟好?其他不論,不管怎麽說,蕭方舟現在錢是有了,他自己又願意悔過,就給他一次機會又怎麽了?老古話還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呢……這不還有孩子在,雋東那麽小,你讓他怎麽辦?跟著爸爸,你舍得?跟著你,你以後又拿什麽養活他?你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你想過日子怎麽過嗎?”

許母看她沉默下來,隻當是她被自己勸服了,便放緩語氣又勸了她很久,舉了無數的例子,因為這樣的事離婚的沒離婚的,離婚了過得慘的,沒離婚的過得尚算好的,給她看,就是希望她可以打消這個念頭。

其實許母未必就真的願意女兒忍下這口氣,如果許慕晴軟弱一些,把這事就這麽忍下了,她這個做媽的,說不得還要硬氣一回,出麵去和蕭方舟說道說道。可現在這樣,女兒不聲不響就要離婚了,她這時候,哪還能去推這個火添這把柴?

世人總覺得,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卻沒有想過,被圍困在那種瀕臨破碎婚姻裏的人,又是何等辛苦和煎熬。

許母說得口幹舌燥,好話醜話講盡,拉著許父一起威逼利誘,什麽手段也都用盡了,最後終於換來許慕晴一句話:“現在先不離婚,等緩段時間再看看。”

她這未必就是真的同意不離了,也是權宜之計的意思,但許母總覺得,她能緩一段也是好的,也許緩一緩,就緩過去了,蕭方舟肯回頭,她的氣性也過去了,然後日子又能回到原來的樣子。

隻不過,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是差強人意,甚至充滿了諷刺。

許慕晴答應不現在就急著離婚,蕭家其他人卻先站不住了。蕭母在聽到許慕晴說要和自家兒子離婚後,借著蕭方舟把她趕出來的勢,急吼吼地跑到外頭分別給大兒子二兒子都打了個電話。

蕭老太太這不是著急,而是暗喜!她一直都不喜歡許慕晴這個媳婦兒,主要是,她從來就不討好她,逢年過節的回去,好像她屋裏有針紮一樣,吃餐飯就到娘家去了,連住都在那邊住(也不想想她自己做得有多離譜,他們累死累活趕回家去,結果床上床上亂七八糟堆滿了東西,就連被子床鋪也都是髒兮兮的,讓她怎麽住?),順帶著的,連她自己兒子也看她不起。

他們看不起她,她不覺得是自己有錯,也不認為是兒子故意,隻會覺得,是許慕晴挑唆的,所以兒子既有機會換個媳婦,那不是好事嗎?再說了,她的小兒子有財有貌還年輕,要再娶個什麽樣的娶不著?

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蕭老太太或許連臭皮匠都算不上,但她夠現實,而另外兩個兒子又有足夠的見識,所以,在聽到最有錢的弟弟蕭方舟居然要離婚時,他們也忍不下了。

做律師的大兒先想到:“媽,讓方舟轉移財產,趕緊轉,不然平白讓她分去一半,憑什麽呀?”

所謂的蕭家人,就是有這麽無恥,就是能這麽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