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此處不大,周言若目測也就與前世三四個藍球場相仿,一眼望去僅一處水潭,潭邊立著間石屋。似是因位置奇特氣候溫潤之故,石屋周圍鮮花盛放,其餘穀中空地也都被姿態各異的花枝擠滿,橫斜的枝幹上落英繽紛,飄的滿穀都是,連地下都因為不知多少年沒人來過,被雖死猶豔的花泥染出各種顏色。不知從那裏滲出的小小瀑所擊打潭水音律動人,飛濺的水珠化為剛剛他們在門口看到的氤氳霧氣,花香隨煙霧遍撒全穀。縱觀從局,這裏小雖小,景色卻瑰麗綺異,隱隱讓周言若有種凡塵俗子誤闖入仙境之感。

可此時醉人美景卻不是周言若關注的焦點,目光掠過穀內僅有的一屋,一潭。發現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更明顯物品。他不死心又拔開繁花繞著山壁轉了一圈,直到確定除了兩人進來時洞開的石門,再沒什麽別的出路,周言若不由臉色一暗,整個人灰敗不已。

發現水貂前他已做好了在林中過冬準備,可一但有了希望,他當然也想早點帶著景軒離開,與便宜老哥和小謝阿穎相見,如果越想越覺的出路就在眼前,結果現如今希望破滅,失落之意充溢胸膛,這強烈反差讓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曾說過的……待過了冬,再尋出路不遲。”一直守著他默不作聲的景軒走上來環住周言若。

豹人居然拿以前他勸過它的話來還回給自己,周言若苦笑下略微釋懷。是啊,是他急燥了,他們從進這林子被怪蛇襲擊又缺吃少穿不是照樣一步步走過來了,那時還沒有絕望,現如今更沒理由沮喪。老天爺就算真給他九九八十一難來曆,可隻要景軒在身邊,他相信總有辦法走出去。

感激的回手也用力環住豹人,前世和好兄弟間也常這樣互相打氣,他完全沒注意到古代朋友就算親密亦不會有人像他們這般摟摟抱抱。

許久定下神來,周言若抖抖一會兒就落了滿身的花瓣拉起景軒向穀中石屋走去。剛才隻顧找路,倒沒有細想這絕穀中為何會有間屋子。是誰在屋裏住過?進來時看到的那扇可算是超越時代的機關門又是否就是住在這裏的人做的?這穀裏依舊迷團重重,待他們探索。

石屋簡陋,且大門左右洞開。一眼望去沒幾間房還滿是灰塵,大廳中家什都被土蓋的看不出原形。周言若掩鼻隨手撣了一下石頭做的門,煙塵飛散後,門板上露出些刻像。是許多形態各異的野獸,野獸群當中站立一人,衣帶飛揚,有幾分飄飄欲仙之態,可惜五官模糊不清,隻有高高挑起的唇角可以看出他非常開心。

周言若心中一動,這些動物雕像讓他想起森林外的獸仙廟,近而仙靈山的傳說也躍入腦海。

“真的假的?連住的地方都有,這世上真有仙人?”周言若瞪大雙眼指著雕像對景軒道:“咱們別是到了你老祖宗住過的地方。”

景軒摸了摸石門上的豹子,越過他走進屋內。

大廳灰蒙蒙的實在看不出什麽所以然,它拿起屋正中石桌上放的一個冊子抖了抖。

“景軒,這裏可能是你們,呃……獸仙曾經住過的地方,你一點兒都不激動?”仙人啊!他這個現代人都突然覺的這間石屋和整個山穀看起來似乎和剛進來時不一樣了。周言若對豹人漫不經心抖那本快爛掉書的態度有些無語。

“那又怎麽樣?就算這裏曾經有獸仙住過……”示意周言若看它手上的灰黑土印:“也早已不在,既無法給我們吃的也不能送我們出去。”

它一邊說一邊翻弄著手上的冊子,突然間表情大變,雙手直抖。

周言若正邁步向屋裏來,見它情緒波動之大竟是前所未見,不知冊上寫著什麽驚天大事,讓它這般失態,忙湊上去同看。

這是一本略薄的線裝書,看外表極為普通,周言若定睛讀了兩行,發現這是本類似於手記的東西,語調輕鬆記錄了書主人的日常生活,趣味十足倒能讓觀者不由微笑,可內容鎖碎並無特別,周言若看了兩眉深皺的景軒一眼繼續往下讀,越讀越是驚心。

冊子裏麵的所有東西概括起來其實非常簡單,這上麵寫著仙人與他化身後的獸人朋友朝夕相處、相愛、並懷孕生子之事。從執筆人在手記中數次寫到使用法術或者會見仙友等內容,明顯可以看出這本手記定是屬於傳說中那位獸仙。

周言若邊看邊嘖嘖稱奇,這仙人果與凡夫俗子不同,口味夠重,人獸不說,傳說中他和他的獸人朋友可都是男的啊,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男男生子?怪不得獸人族先天就身賦異能,原來個個都是仙人後嗣。等等,個個都是仙人後嗣,那仙人到底跟多少獸人留下後代……太亂了亂太亂了。

周言若看八卦看的是津津有味瞠目結舌,完全沒發現身邊豹人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幹脆將手記狠狠丟於地上,周言若被激起的塵土嗆的一陣猛咳。

它抓住喘不過氣的周言若搖晃著,語調憤怒:“這到底算什麽……這是錯的……他們不該在一起!人就是人,獸就是獸,他們憑什麽就這樣隨隨便便留下獸人族?留下我們?”

周言若雙肩劇痛,推開有些顛狂的景軒跌在一邊,他覺的仙人寫在紙上的獸人族誕生真相雖然驚世駭俗,但不管怎麽說,沒有這些看似混亂背德之事發生,獸人族也就不會存在。更何況猛然發現自己的種族有仙家血統,景軒就算不欣喜非常起碼也不用這般難過吧?雖然那仙人從冊上看來是有點饑不擇食讓人難於認同,但當事雙方明顯是你情我願,又關豹人什麽事,景軒口口聲聲反對他們在一起,反對他們留下後嗣,那歸究下來不就是否認了自己的存在?

爬起身警惕看被他推倒於一邊的豹人,周言若不確定的想莫不是手冊上被仙人下了什麽法術,如若被人偷窺其中秘密就會使其精神錯亂,可他明明也看了不還是好好的,也沒覺的有什麽不對啊?

景軒卻安靜下來,就著坐在地上的姿勢把頭埋在雙膝中:“我……是黑豹。你可能不知道,豹人族其實都是金色的,很偶爾才會出現像我一樣的顏色。”

“……嗯。”黑豹並非特定物種,而是豹中的黑化個體,周言若點點頭心說我知道的很清楚,不過突然講這個什麽意思?跟仙人寫的東西又有什麽關係?

“我從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可能它們覺的我顏色奇怪看起來很醜,把我丟掉了。”景軒拔弄著腳邊手記緩緩道。越發奇怪它為何突然講起了從不提及的身世,周言若卻不由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雖然族裏大家都不是很喜歡我,可獸人族一向團結,它們……還是把我養大了。”

隻是不很喜歡嗎?孤苦無依又外貌奇特,隻一句話周言若已經可以想像豹人是在什麽條件下長大了。

“我總是一個人,一直都很寂寞。獸人討厭我,人類討厭整個獸人族,我猜這世上恐怕除了單純的野獸,再不會有誰主動靠近我了。”

“我,我就是啊。”周言若慌忙插言,坐在地上以人形抱成一團的脆弱豹人讓他心痛,他走過去,像在前往洛迦路上初次遇到它時一樣,試探著伸手撫摸它黑鴉鴉的長發。

“你不是第一個。”豹人猛抬起頭用金眼凝視周言若,吐出那個他暗暗猜測的名字:“李丹丹,她是最先主動靠近我的人類。我那時候真的很開心,她並沒有嫌棄我獸人族的身份,反而對我很好。她說‘可惜我父親隻是小小師爺,如果他能為一方父母官,我們也可隨父親離開,在外自由自在,強似你和族人一處不開心。’從來沒有人這樣為我著想過,我當時覺的可以為她去死,這點小小的心願當然要幫她實現。我去求了朝中說的上話的同族幫她父親調職,升遷至雅寧城主,她以前一直說這兒很熱鬧。”

周言若腦中閃現在雅寧向他狂拍馬屁的李通,原來是他。怪不得這種人也能當上城主,原來是賣女求榮。這片大陸獸人地位太過低下,說難聽點就是上不得台麵,與之結合的人類,真心者少,為求富貴者多,李丹丹既然能說出那些話,明顯屬於後者。而且看來賣給景軒一次富貴不夠,又打上自己的主意,簡直利欲薰心,狡詐無恥到令人作嘔。

“剛開始我們一直很好,雖然她父親向來不喜歡我,可我相信她不一樣,她和別人都不一樣。”景軒的聲音越來越空曠:“直到那天我不小心聽到她和父親說話,她說,畜生就是畜生。她說,畜生雖然像人一樣,可到底還是不如人聰明,隨便騙騙它就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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