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作

15 作

15 作

“從小到大我的什麽事兒你有像現在這麽上心過啊?你覺不覺得你作啊?”

喬寶霽在我們的新房子裏摔了一跤;說是在儲藏室擱床單的時候搭了個凳子,下來時腳滑了一下,連人帶凳子地就倒在地上了。

喬太太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在外麵跟客戶吃飯,周圍吵吵囔囔。喬太太一聽就說不方便說話吧小陸,反正你盡量快些過來吧,我怕小寶難過。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時間想到很多恐怖畫麵。我一麵往醫院趕一麵跟自己說不會吧,新房子那邊的儲物櫃也不見得多高啊,小寶平時身強體壯活蹦亂跳的,難道還能摔成殘廢?

我趕到醫院時才知道小寶被喬太太弄進了VIP病房,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跟護士說了聲謝謝就往VIP區衝。

然而當我凝重地推開病房門時,小寶正坐在病床上一臉無辜地咬著泡芙扭臉過來看我。

“……小寶?”捏了把冷汗。

“大路……”小寶嘴巴裏還含著半口泡芙,吐字不清。

“你……沒事兒?”我狐疑地走過去看她。

喬太太坐在床邊,帶著些責難看著我:“這麽大的事兒,你們怎麽不告訴家裏?”

“怎麽了?”我隱約覺得不妙。

“打胎的事兒你們怎麽也不跟我們商量一聲兒?好歹也是我們的骨肉啊,你們本來就是要結婚的人了,怎麽就這麽狠心?”喬太太帶著點兒心酸地望著我,“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們還擔心先上車後買票?那可是你們的第一個孩子呀!”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病床上的小寶,腦子轉得飛快。

“這不我剛做完人流麽,這一摔……就,出了點兒血……”小寶心虛地解釋,一邊摁住喬太太,“媽,把孩子拿掉是我自己的主意……我這不是想,嗯,晚點兒再要孩子麽?”

“你剛剛差點兒大出血呀,你想嚇死我啊?”喬太太甩開她的手,“稍微不注意就會終身不孕的啊,你怎麽能隨便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媽,沒事兒,我們還年輕……可以再生的麽。我在一邊別別扭扭地打圓場。

“醫生說再懷孕至少得在一年以後,能不能著床還得看情況——你高興了?”喬太太不理會我,隻去訓斥自己女兒,“萬一懷不上了怎麽辦?怎麽辦啊?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啊?”

我偷偷看了眼小寶,見她也在偷偷瞄我;我們這對兒心懷鬼胎的未婚夫妻此時想的其實是一件事兒。

當初知道小寶懷孕的時候我還設想過,要不就把孩子當成我們倆的骨肉生下來,反正整個婚姻都是假的,我也不在乎戴這個綠帽子。

小寶說我不要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現在親子鑒定技術那麽發達,萬一他長大了發現他不是你親生的怎麽辦,咱們家情況本來就夠複雜的了。

我還樂嗬嗬地說喲看不出來你對我還挺忠貞。

——忠貞你妹啊。

喬太太在床邊絮絮叨叨地把我們倆數落了一頓,又自責剛剛支使小寶去踩凳子放東西;末了千叮嚀萬囑咐小寶這幾天要好好臥床休息,千萬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

喬太太心軟,臨走又寬慰我們說,小寶還年輕呢,沒事兒,以後肯定能再懷上,別擔心……唉,你看你們造的這是什麽孽。

我本來想著,這一茬子終於算是抹平過去了;我剛這麽自我安慰著,喬謙山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媽說小寶打過胎是怎麽回事兒?”他語氣不善,“她懷了你的孩子?”

“不是我的。”我下意識地帶上門,站在病房裏壓低聲音,“……你聽我說。”

“誰啊?”小寶抬頭。

你哥。我用口型跟她解釋。

“電話給我。”小寶口氣不善。

“小寶在你旁邊?”喬謙山語氣強硬,“電話給她我來跟她說話。”

我依言把手機遞給小寶。

“哥,是我,怎麽了?……不是,大路都跟你說了不是,問那麽多幹什麽……沒有,他沒強迫我……跟你說了沒有,什麽呀你瞎想什麽呀……不是,問題是關你什麽事兒啊?有你一毛錢關係麽?……不是,哥我忍你好久了,你這麽不依不饒地是幹什麽呀?從小到大我的什麽事兒你有像現在這麽上心過啊?你覺不覺得你作啊?……沒有,我沒什麽意思……好吧我什麽意思你心裏知道……得了你到底想聽什麽?孩子是陸路的不好麽?這不正合你心意麽?你想哪樣兒啊?……哥,我是你妹,你有什麽事兒別以為我不……哥?哥!……陸路他掛我電話!”

我抿著嘴接過手機,心情複雜地看小寶一眼:

——你少說幾句話會死啊。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麽老端著。

小寶不可遏製地讓我想起我和孔致友之間的那次談話。

孔致友的老婆叫娜娜。娜娜看上去比自家老公要小很多,可是她黑發齊肩,頭發吹得蓬蓬軟軟地堆在頸項兩側,一邊頭頂上還有一個水晶發夾輕輕別著,舉手投足間的風韻很像是三十年代的官太太。

她笑眯眯給我和孔致友端了個茶盤上來,又笑眯眯地帶上門走了。

孔致友端了茶杯在手裏,把玩一下,率先開了口:“我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麵。”

“你老婆知道這事兒麽?”我問他。

“知道,要不今天晚上這麽大陣仗她為什麽還這麽冷靜。”

我回想半天,歎了口氣:“你老婆還真是奇女子。”

“也不是,主要就是她知道我一定不會喜歡男人。”孔致友低眉說道,“倒是娜娜真的比別的女人大度些。這次她肯收留書陽,我確實挺意外。”

我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他一陣奇怪。

“這次要不是你老婆肯收留他,他也不會這麽對快你死心。”我看著他,“錢書陽也不是沒錢住賓館,你老婆很聰明。”

他不由挑了挑眉:“謝謝誇獎。”半晌補充一句,“你也很聰明嘛。”

我嬉皮笑臉:“還是你聰明。”

他笑著低頭去吃水果,不置可否。

而我則思忖著要不要提我跟小寶的事兒,掂量了半天開口:“你跟喬謙山也是老朋友?”

“以前在哥大那邊留學生會遇到的。”他像是也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說法,“也認識好多年了。”說罷他岔了下話題,“說起來你跟喬妹妹的事兒還是我告的密,這倒是真挺對不住你們的,你們的婚紗我一定給打個折。”

“嗐,沒什麽,”我擺擺手,“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我呢,主要是大山的主意,跟你沒關係。”

“謙山他擔心自己妹妹,做事兒是那什麽了點兒,你也別怪他。”孔致友正經地解釋,“喬謙山這人心腸不壞。”

“我知道,他又聰明又能幹,挺好一人。”我邊答話邊琢磨,心說我難得深入喬謙山的交際圈子,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了,這次要是不好好抓住機會,我真的會怨恨死我自己的。“而且……知道我們的事兒後也沒見著他歧視啊反對啊什麽的。”

“戀愛自由麽,隻是取向不同而已,沒有反對的必要。你跟小寶那樣也沒妨礙著誰,各取所需,挺好的。”孔致友喝了口茶,“我跟謙山都在國外待了那麽些年,那邊的同性戀現象比國內要普遍得多,風氣也相對開化些,我覺得他早都該習慣了。”

我低眉笑了下:“我跟他挺少聊到國外的生活,這點我倒不怎麽清楚。一開始我真擔心他反對來著,因為……怎麽說,我們這個圈子裏的人對這個很敏感,誰對你有好感誰對你有敵意一下子啊就感覺出來了。”說著我故意頓了下,“到他身上我還真有點兒吃不準。”

“你這是關心則亂。”他笑了,“他的碩士生導師就是個gay,他們學院的人都知道的,他們倆關係處得挺好;你要是早知道這一茬就不會這麽想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臉上掛著笑,字斟句酌,“說出來你別笑,就當個笑話聽。我那會兒一直吃不準他到底是圈子裏的還是圈子外的人。”

我感覺孔致友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雖然隻有一點點,但已經被我捕捉到了。

“這你就想多了。”他一笑,低頭去刮茶葉梗子,並不跟我目光接觸。

“你也說了,關心則亂麽。”我忽而心情大好,笑著撓撓後腦勺,“我倒是真挺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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