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麵立風
2玉麵立風
【玉麵俊俏,一身的書香氣,看起來家教極好,像是早時候大戶人家滿腹經綸的少爺,隻是這一身的黑衣黑褲,卻陡然多了幾分銳氣。】
一個月前。
某私人別墅。
太陽落山時,B市的潮熱才漸漸褪去,橘紅的落日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卡在孤矮的遠山,不肯入棺。
龍崗中心區是著名的富人區,這裏背山麵水,屬上風上水之地,地處臥龍山龍脈之上,依山禦湖,藏風納氣。很多富人在此買別墅,因東北見山,西南麵水,旺丁旺財。
一棟中式風格的三層別墅內,一間臥室關著門,傳來一個猥瑣的聲音。
“小寶貝兒,眼睛睜不開了吧?這藥性可足了,你就別再掙紮了啊…”
此時,走廊裏走來一名戴眼鏡的男子,正欲敲門,就聽見裏麵的女人迷迷糊糊的罵了一句。
“別他媽碰我…死肥佬…”
眼鏡男子隔著門,還是硬著頭皮敲了敲:“董事長,掌眼的來了。”
所謂“掌眼”,就是做古董鑒定的,是文物圈裏的行話。
門豁然被打開!穀董事長橫眉立目!站在門口,皮帶扣解了一半,在褲腰上懸著,“你他媽的!我看你是沒長眼!沒看老子在這辦事兒呢嗎!”
戴眼鏡的說:“我也不想壞了您的好事,這小模特也不是好不容易才騙來的,可是您現在怕是玩不了了,陸先生正在外麵候著…”
“來的真不是時候!讓他等一會兒!”
戴眼鏡的一聽,眼疾手快的拽住他:“哎呦喂,我的親叔叔叔呦,您這是逗我呢嗎?您讓陸立風等一會兒?陸立風這個人可不好得罪,剛才他那小跟班的說,茶水涼了,我給續了,人家又不喝了,估計是等煩了,要走人呢!他要是走了!您這寶貝就沒人能看出真假了!”
穀董事長一橫:“我穀慶書讓他給看他就得看!來我這兒擺譜兒?老子挖了他的眼!”
戴眼鏡的看看表,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也沒時間跟他墨跡,單說了仨字兒:“陸鐵金。”
穀董事長身形一震:“陸鐵金?他倆啥關係?”
“他可是陸鐵金的親侄子,沒人敢動他一根指頭的我的親叔叔喂,您趕緊的別磨蹭了!”
穀董事長當即就開始整理衣服,一邊扣著褲帶一邊隨著他往出走,表情漸漸的認真起來。
“你這個龜兒子!咋不早說!”
別墅的走廊很長,戴眼鏡的一路走一路簡明扼要的小聲交代:“這位小陸先生別看年紀輕,可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古陶瓷鑒定專家,他爺爺就是大名鼎鼎的陸崇寶老爺子,上世紀就在琉璃廠做學徒,後來開了古董鋪子,解放後在故宮博物院工作,是中國最早的一批古玩鑒定專家。”
兩個人在走廊拐了個彎下樓,穀董事長沉默的聽著,不停的點頭,戴眼鏡的接著說:
“陸鐵金我就不說了,您比我還熟。而陸立風的父母也是文物圈的老行家了,他自小生活的環境和天賦,造就了令人驚歎的好眼力,您收藏的那些個寶貝,可得悠著點拿出來,回頭小陸先生真給否了,您又上火睡不著覺。”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一樓,扶梯轉角處,隻見廳堂的屏風後坐著一個人。
陽光透過屏風,隱約辨得出他身上著裝的顏色,黑色,森冷威嚴。
不知是不是光線拖長的緣故,他的四肢剪影格外修長,香爐嫋嫋的自屏風後升騰起,繚繞於周身,顯得格外寧靜致遠。
戴眼鏡的說:“看寶貝是其次,最好能夠交個朋友,哦對了,您可注意著點,聽說小陸先生家教極好,不要罵髒口讓人家不舒服笑話咱們。”
“知道了,什麽時候為人處事還用你教我了?”
穀董事長正了正領子,輕咳一聲,亮了相一般走下了樓梯,打老遠便高聲寒暄:“哎呀真是太抱歉!我剛才接待了一個客人,就讓陸先生久等了!真是失禮失禮!”
說話間,穀慶書步置屏風另一側,視線一闊,這才看見真人本尊。
不由得心下感歎,真是一表人才。
玉麵俊俏,一身的書香氣,看起來家教極好,像是早時候大戶人家滿腹經綸的少爺,隻是這一身的黑衣黑褲,卻陡然多了幾分銳氣。
茶香嫋嫋,陸立風正襟端坐,英氣逼人的麵容隨著穀慶書的叨嚷微微觸動,更顯幾分不可侵犯的冷冽。天氣悶,他領口的扣子開了幾個,平直的鎖骨隱約浮現,泛著直叫女人嫉妒的白皙光澤。
太陽遲遲不肯落山,光線斜斜的插進來,打在他的周身。貼身的助理堂本十分熟習他的習性,知道他不喜陽光,便走到窗前,拉上了窗簾。
陸立風輕啟薄唇,禮貌的漾開一個微笑:“沒關係,我也剛到。”
聲音醇厚,如溪澗落水,低沉而不張揚,簡潔明了。
穀慶書搓搓厚重的手:“哎呀,我和你叔叔陸鐵金可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了,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麻煩陸先生幫我掌掌眼,品評品評我的新寶貝。”
“不敢,”陸立風轉了轉右手拇指上溫潤的白玉扳指,眉目清明:“叔叔常提起您收藏頗多,我今天也是來開開眼。”
穀慶書一做手勢,戴眼鏡的就把一個方錦盒端來了。
盒子解扣一開,陸立風單瞄了一眼,眉如水上微波泛起波瀾:“漢代玉凳?”
“侄子你好眼力!”穀慶書明顯有攀附之嫌:“這寶貝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得到的。你給看看…”
陸立風仔細的查勘了一番,毫不拖泥帶水放下玉凳搖搖頭:“明代的。”
穀慶書和身邊的人皆是一顫:“明代的?不可能啊…”
陸立風淡淡的說:“不瞞您說,這是我今年見到的第三個漢代玉凳。”
第三個啊…媽的這玩意假的這麽多嗎?穀慶書和戴眼鏡的麵麵相覷。
“邳州古墓多,拖些剛挖掘的漢代古墓泥土糊上去做舊,專騙你們這種不懂古董的富商。”
“媽的!”穀慶書拳頭砸案,不禁爆了粗口。
陸立風麵無表情,端起茶抿了一口。
半晌,見他還半信半疑,陸立風本想再非口舌給出詳解,卻突然聽見樓上“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幾個人的對話。
戴眼鏡的一愣,心說糟糕,走時匆忙忘關門,讓那個小模特給跑出來了!
“你媽\\\\\\\\\\\\\\\’逼姓穀的!”這一聲粗鄙的話可真的讓陸立風剛才隱忍著的厭惡表情,一覽無餘的暴露出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跌跌撞撞的下了樓,渾渾噩噩,披頭散發,一步打三個晃,指天大罵:“敢…下下藥,我姚星辰非片了你五花三層下酒不可!你給我出來!”
估計是藥力太大,這女人被自己的頭發遮住了整個臉,看起來像個女鬼,沒走出兩步,前腳跘後腳,陡然癱軟在樓梯上,打落了一個擺著古董的裝飾架,昏了過去。
姚星辰?
助理堂本聽到這個名字,立刻看向陸立風,果然,陸立風的俊美一皺,眯起眼睛朝那女人定睛看去…
穀慶書丟了人,趕緊黑著臉告訴戴眼鏡的,把人拖到樓上去,戴眼鏡的會意,趕緊衝過去把泥醉的人拖走了。
家裏的保姆趕緊將被她打落的一枚小物件呈過來,說:“幸好沒碎,我去給擺上?”
穀慶華瞄了一眼那枚章子,嫌棄的說:“壞了也沒事,破玩意早該扔了!”
陸立風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蹙起一道狹光:“田黃章?”
“是,低價買回來的,別人說是殘次品。”
“哦?怎麽是殘次品?”陸立風心說,不會是他在香港古董展覽會上看到的那一枚,落在了這俗人手裏?
“你看,”穀慶書把田黃章遞過來,指了指上麵刻的字:“\\\\\\\\\\\\\\\’擁兵五十艸,為官十三少\\\\\\\\\\\\\\\’,缺字,不全,估計年代久遠給磨沒了,也沒人能懂其中的寓意。”
陸立風拿在手裏看了看,眼睛一亮,沉默幾秒,又將那田黃章放下,看似溫和的目光帶著不為察覺的精明。
“樓上的女人,是電視上的模特姚星辰?”
穀慶書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問這個,隻能笑著回答:“是,我最近喜歡上這個小模特,就請她來我家談續約。下了點料,這個小妮子就折騰起來了,真是潑辣。”
富商玩模特,早已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事,穀慶書說這話時,就像是在說,我今天新買的狗,給她做了個結紮,這樣稀鬆平常的事。
戴眼鏡的發現出一些端倪,他見陸立風一直朝樓上張望不言語,立刻低眉順眼的說:“怎麽,陸先生也喜歡這位美女?”
陸立風沒說話,隻勾了勾嘴角,捏起一杯茶,貼到了嘴邊。
戴眼鏡的趕緊爽快的說:“喜歡您就帶走!她最近接了我們的代言,我保證她不敢聲張!”
穀慶書一聽,急了,臉色垮下來,瞪了一眼戴眼鏡的。
哪有把自己裏叼著的肉遞給別人嚼的?
不行!
戴眼鏡的在他身後推了推他的胳膊。
陸立風笑了笑,把那田黃章從錦盒裏拿出來,放入穀慶書的掌心去。
“這枚田黃章我曾在香港收藏家展覽會上見過,後來翻閱經史,發現它並非什麽殘次品,“艸”和“少”是“萬”、“省”的省略字,既‘擁兵五十萬,為官十三省’,據此推斷,史上唯有一人擁有此章,那就是左宗棠。”
穀慶書一愣,當即大喜,樂得暈頭轉向!
左宗棠的寶貝!那也是件世間唯一的無價之寶啊!
陸立風也不多和他多說,簡明扼要,說完就有要走的意思。
“想不到陸先生果然名不虛傳,見識了,見識了!”戴眼鏡的趕緊說:“老板,我看陸先生也累了,要不讓他去樓上休息休息?讓姚小姐好好伺候伺候?”
穀慶書一心都在手裏的寶貝上,哪還計較什麽女人?當即應允道:“好好!”
陸立風站起來,看了一眼堂本,堂本趕緊說:“陸先生還有別的事,就不打擾了。”
陸立風起身往外走,穀慶書握著田黃章在後麵跟著,送他。
路過廳堂中央,方才姚星辰摔倒的樓梯口,陸立風忽然停住了腳步,抬頭向上看了看。
穀慶書喜獲至寶,心裏高興,一方麵又想巴著他叔叔陸鐵金的關係,於是投其所好,
說:“那女模特真的有幾分身段和姿色,我還沒動,要不我讓人給你備一間房?”
陸立風的眼中帶著幾分嫌棄,卻掩飾得很好:“不必,謝謝穀叔叔的美意。”
穀慶書一聽他稱自己為穀叔叔,覺得沒白忙活,又聽他說不用上去睡美女,更是高興,小模特還是他的。
沒想到陸立風說完就轉頭看向身側的堂本,眼風掃向樓上,冷淡的說:
“阿本,把人塞到我車裏。”
戴眼鏡的和穀慶書麵麵相覷。
這是…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