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胡說。”這雞粥入喉的滋味實在太好,米香肉嫩,把他悶了四、五天的胃氣一下打通開來。他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

“做法抄給我,我拿回去要堡裏的掌杓學學,這粥口滑嫩,該也適合烹給師父他老人家吃。”

一聽見“回去”兩字,她眸底那抹亮便黯了下來。隻是眨個眼,她又撐起笑臉。心裏再怎麽酸疼,她也不想壞了他晚上心情,“我怕明兒忘了,我現在就去寫——”她想躲到無人之處平靜一下心緒。

“你回來。”他手一揪,拉她入懷,一雙眸定定審視她臉。“你不對勁。”

“沒有,我沒事。”她隻是不喜歡聽見回去兩個字。雖然她明白,他不可能永遠待在她時家,日日夜夜像現在一樣。

“說謊。”他輕擰她鼻。“你嘴巴上說沒有,可眼睛撒不了謊。”

她有這麽喜怒形於色?她摸了摸眼角。

他笑了笑。在旁人眼裏,她或許是個不讓須眉的女當家,可經過幾日相處,他早明白她的強跟悍,一半是因為莽撞,一半是佯裝。

因為她得獨自撐持六十餘口人,她得忘了自己年僅十八,她得撐出當家的派頭來。

一是不想教他為難,二是不想太過纏人,所以她沒說出心底真正的記掛——隻提了她昨晚的突發奇想。“我隻是在想,要是一天不是十二時辰,是十六或十八時辰就好了。”

他不解。“要那麽長幹麽?”

“賴著你啊。”她指尖在他胸口畫啊畫,一樣一樣地算著。“你瞧瞧我一天,天還沒亮起就得到酒窖幫忙,午膳前還得到鋪裏王叔那兒轉轉晃晃,偶爾還得陪小磊捉捉迷藏,然後還得吃飯,還得休息——”

他聽懂了。“你覺得花在我身上的時間不夠?”

“不夠!”她加重語氣。“我巴不得一天有兩、三個時辰能待在你身邊,你要不要跟我說話都好。但就是讓我看著你。”她指尖溜上他俊朗黝黑的麵龐,沿著他眉毛輕輕畫下。“你真的好俊,花我一輩子也看不膩你。”

壞丫頭,他心底一緊,打哪兒學來這些甜死人的話?

他從沒一刻覺得自己這麽綿軟酸甜過,他感覺他的心,比剛點好的豆腐腦兒還嫩。

一個大男人,心底甜成這樣,什麽德行?

可他知道,他並不討厭。隻因讓他起了改變的人,是眼前這丫頭。

他張著炯炯深邃的瞳眸看了她半晌,然後低頭,溫柔地吻住地。

寧獨齋親她的方式,總是一如以往地教她迷醉、難以自已。

他大掌輕握住她頸脖,輕扳著她下顎,好教他的唇分毫不差地印在她唇上。充滿耐性地啜著她舌尖和下唇,直到她喉裏發出渴盼的呻?吟。

她的手勾在他肩上蠕動,好似想將他拉進、甚至融進他懷裏。

“你好香。”他空著的左手滑下她背脊,再輕輕一轉,握住她軟嫩的鼓起。

她偎在他肩口喘氣,隨著他每個揉握喘息。嬌嫩的花蕾一受刺激,很快挺立如石。他隔著薄衣挾住輕擠,她疼似地縮了下身子。

“怎麽?”他低頭親著她嫣紅的臉頰。打自剛剛她頰上的紅暈就一直沒褪去過。

“想要——”她吐氣如蘭。

“你想要什麽?”他一挑眉,有些驚訝會從她嘴裏聽見這兩個字。

她羞地把頭埋進他胸口,不過逃避不是她慣做的事,才幾個眨眼,就見她勾著他脖子,老老實實地把冊子的事說了出來。

嫂嫂和哥哥成親不久,嫂嫂曾遮遮掩掩送來一本冊子,說是長嫂如母,有些姑娘家該懂的事,她這個當嫂嫂的理該要先跟她說說。可是因為窖裏忙,她收下後便把這事給忘了。直到前幾個晚上,和寧獨齋親過之後,她才突然想起,將冊子翻了出來。

她一看,臉就紅了。

那冊子其中某一頁,就畫著他倆曾經做的事——身貼身抱在一塊親嘴,她何其聰穎,立刻明白當初嫂嫂拿冊子來時,為何一臉羞赧,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開頭的羞怯稍褪之後,好奇心重的她,還是一頁一頁細看了幾遍。不看還好,一看,睡著之後,腦子裏全是那些動作圖片——隻是角色換了人——換成她跟獨齋,夜夜在她夢裏翻騰不休,害她早上起床兩腿發酸,下身那兒也又酥又麻的。

現在在他懷坐,她又有了那種感覺。而且她依稀記得,冊子裏有幅圖,就是畫著男人的嘴,直接吮住女人的胸。

她沒辦法克製自己不去期待,要是他真能按冊子上畫的做——他先是一呆,然後大笑。

這丫頭,怎麽會憨成這樣?

他突然將她抱起,直接往她閨房走去。“帶我去看,我要看冊子裏邊畫了些什麽——”

“不要去。”她都要羞死了。

寧獨齋哪容得她拒絕。

不到盞茶時間,兩人已在她房裏。

他四顧巡望一眼,又發現她和旁的姑娘不一樣的地方——雖說他這輩子還是頭回走進大家千金的閨房,可畢竟上過青樓,知道姑娘房裏,總是喜歡把房裏開得花閉錦簇,繡屏玉器擺了滿屋。

但她房裏的東西屈指可數,一張床、一張桌、兩張圓凳、三隻櫃,屏風後邊還擱著一般姑娘房裏不會看見的桌案。他走過去一瞧,發現桌上擺了一落書冊,擱在最上頭的,正是一本快翻爛的《酒誥》。

陪著他看了一輪,她自己先承認了。“是不是覺得很無趣?”

“怎麽會?”他拿開《酒誥》,發現底下又擱著《酒經》。“你才多大年紀,淨啃些年代久遠的典籍。”

她噘了噘嘴。“這些書是我爹爹傳下來的,哥哥也看過,我還打算請人多抄一本,將來好送給小磊。”他們一家醉心釀酒,凡書上隻要寫了一個“酒”字,時家人肯定買下來仔細讀過。

就怕錯過了什麽釀酒神技。

“你呢?”他轉過身望著她。“不想寫一本“時家酒經”?”

“我哪夠格。”她揮一揮手。“說真的,我懂的事情江叔他們都知道,唯一差別是人大多心雜。釀酒的人越是心無旁騖,釀出來的酒越純越香。我先前不是說過,醪會講話,但前提是心得夠清,才能聽得懂。”

他想了想後說:“所以想再釀出“春蔦囀”,隻能由你一手包辦?”

“恐怕我再釀,也釀不出‘春鶯囀’了。”她歎了口氣,這事是她第一次跟人提。“釀“春鶯囀”那時,我還傻乎乎的,整顆心裏隻有釀酒這件事。可這陣子,家裏有那麽多事需要我記掛,恐怕我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那麽專注凝神了。”

他跨了一步將她摟進懷裏,心疼她年紀還這麽小,就得獨自擔起這麽多事。

“我們一塊想想,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你煩心的事情變少一點——”

“沒關係的。”她綻出帶著點酸楚的笑齊,他的話讓她又記起她的身份。他是寧家堡的四爺,不可能、也不應該長久待在她時家,幫她負擔這些瑣碎至極的生意往來。

她不能老依靠他,可在離別到臨之前——她臉往他胸口上挲蹭著,請容她再軟弱一點、再依賴一些。

“讓我瞧瞧你。”他拉她到桌邊坐下。“你眉心又皺起來了。”

“幹麽把人家看得那麽仔細——”她不依地扭著身子,“我隻是覺得時間太短了,舍不得,再一會兒就得放你回去休息了。”

“還早得很,”他一擰她鼻。“別以為我忘了抱你進來的目的。”

她唇一噘,“你真的要看?”

“少打哈哈。”他跟她玩了起來,故意裝出衙門公差的語氣表情恐嚇。“快把東西交出來。”

呦,好嚇人呐!她佯驚地抖了抖身子,好半天才從暗櫃裏拿出冊子。

“還有其他的。”

她眼一瞠。“沒啦,嫂嫂就給這本冊子。”

“我是說酒杯,頭一天晚上你從亭裏帶走,我用過的。”他打進來就在看了,可就沒發現杯子蹤影。

她臉脹得老紅。“你怎麽知道?”她還以為她當時拿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算出來的。”他隨口胡說。他臉皮薄,才不想讓她知道她當時的舉動,多讓他心旌搖曳。“快點!”他又催。

嘟著嘴,她不情不願地爬上床。而他一看她從哪兒拿出來,心又一陣軟。

這傻丫頭!她把他用過的酒杯,就擱她枕頭旁邊。想也知道每晚睡前,她會用什麽眼神望著杯子,想著他。

“你要笑就笑。”她窘著將杯子往桌上一擱。“我拿杯子的時候。作夢也不敢想我們倆會有這麽一天……所以我才想留個紀念。”

他拉她坐在自個兒的雙腿上。“我當時推了你一把,沒傷著吧?”

她一笑。“我沒那麽嬌弱。”

“你是。”他手牽起她,感覺她手小的,他稍一用力掐就碎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麽粗魯。”

她一點都不怪他。“你是被我逼急了,真的,我那天一點傷也沒有。”

他點點她鼻頭,他怎可能聽不出來,她是不想讓他覺得內疚。

“我想到一個補償的法子,這個——”他解下腰間綬環,卷起放在她手心。

“好好收著。”

她呆呆地望著手裏的玉,心窩一下跳快了起來。他知道男子送玉給姑娘家的用意嗎?他是那個意思嗎?定情信物?

可她不敢問,她害怕他不是那意思,怕是自己多想了;更怕問清楚了之後,就再沒機會作美夢了。

“我要馬上結著。”她自他腿上跳下,打算把綬環套在自個兒腰帶上。可一會兒,她突然轉頭看著他問:“你介意嗎?”

“介意什麽?”他一挑眉,沒聽懂。

“當然是介意這個綬環放在我身上,我一戴出去,細心點的傭仆肯定會發現。”

“你以為我們倆的事瞞得了其他人?”他覺得好笑。

她眨了眨眼。“你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了?”

她通常是很聰明,但有時又遲鈍得嚇人。他一歎。“你都沒想過,為什麽我敢在亭裏大大方方親你摟你?”

她傻傻地橋頭,當真沒留意過。

“第一天晚上,你一握住我的手,傭仆馬上退了下去,說來他們還真識趣。”

她越想越窘,原來她對他的心意,下人們早看出來了。

“別這麽早就瞠目結舌,事情還沒完呢。”他幫她把綬環結好之後。又拉她坐回他腿上。“來,叫們好生研究研究,這冊子裏到底畫了些什麽?”

“等等——”她嚇得轉過身。“你不是要帶回去看?”

他怎麽會錯過逗弄她的機會,輕擰她鼻頭說:“你哪隻耳朵聽見我這麽說了?”

“不不不——”她哪堪得起陪他一塊兒看,光想裏邊畫了些什麽,她就羞到想埋進被窩,一輩子不想露臉了。

他噙著笑問:“噯,是誰親口答應,從今以後全都聽我的?”

“嗯……就獨這事不行,我辦不到。”她不依地扭著身子。

“你辦不到沒關係,我辦就好。”他一手圈著她,一手翻開深藍色的冊皮。

“不要不要——”她一見他舉動立刻把眼睛閉上。

“眼睛打開,”他哄道。“看一下,你不是說前前後後翻了很多遍。”

“我沒說!”她眼睛閉得死緊。“我總共也才看了……兩、三回。”

他逗她,“就這麽小氣?陪我看個幾頁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