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自從接下黃老板的工作,我又回到了從前。重新確定目標之後,我仿佛再次蘇醒過來。
我在燈下認真地研究,哲在那一邊問:
“皓然,這次你有多少信心,能讓黃某總公司那邊的人重新投資在你的設計裏麵?”
我不擔心。我說:“隻要有利可圖,他們自然願意繼續投資下去,皓然也不過是把他們將有可能獲得暴利的過程描繪給他們看而矣。”
“哼,真是一項偉大的工程。”哲說,酸酸的味道:“皓然,你他日揚名立萬,別忘了為師今日如何悉心地栽培你。”
“是,我又怎會忘記你,”我說,語氣裏充滿嘲諷:“我自然會為閣下專設長生靈位,每日定時供奉三注長香,以銘先生今日待我不薄之恩。”
“嘖嘖嘖,皓然你好不惡毒。”哲不恥。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和這個人已經變成這種關係。
我經常詛咒他,但哲並不介意。他說:皓然,你盡管詛咒我,我死了,我所有的財產裏麵,你第一個就會被拿出來拍賣。
我是人,不是你的財產。我說,我討厭他的比喻。
哲笑,他說:即使是,你也是我的人。
我一呆,這句話我在哪裏聽過?
我把我的初稿拿給黃老板過目,他看得專注,十分激動。
“皓然,你果然是鬼斧神工。”我牽動嘴角,讚美的說話已經聽得太多,早就覺得索然無味。
“黃老板喜歡就好。”我說,並不很熱衷。
但黃某卻興致勃勃,他說:“皓然,你可有時間與我同行?事實上你的草圖在送過去總公司那邊的時候就以壓倒性的態勢通過,總公司那邊表示想見一見設計者本人。”
又要見客?煩死人。我對黃老板笑說:“自然自然。隻要黃老板需要,皓然定當相陪。”
我在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我在想,到底要到何時,我才可以擺脫這些人這些事。
多少次,我幻想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麵重新開始,我知道我做得到,隻要我願意放棄我的前半生。
可惜隻一次意外,令這個微不足道的夢想都變得遙不可及,實在太無奈。我閉上眼,回憶象是一場殘破的電影,不流暢地在中間的漩渦裏流失。
我知道我永遠無法離開,這裏有太多牽拌,我已不自由。
我虧欠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虧欠我。
坐在總公司那間豪華辦公室裏的時候,我想起了與哲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他那時對我說了什麽?他說:嚴先生,你的確是個人才,可是本公司未能對你的誠信作出肯定。
可是為什麽他最後還是留下我?
為什麽?我苦笑。
因為他一早就知道,他能控製我。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門開了又合上,有人走了進來。我坐在原來的位置,背對著來者。
黃老板說總裁希望與我單獨會麵,我不反對,我從來不害怕與人單獨會麵。
從來不曾害怕過。
那人在斟酒,玻璃杯撞擊出輕微的聲音,清脆的。
淡淡的紅色**,在杯中影射出迷離的光輝,我接過那人遞給我的酒。在那人進來的數十分鍾內,我們皆沒有交談過一句。
我在喝著酒,那人把我的設計圖平放在寬大的桌麵上,看著我,他微笑。
“皓然,你可知道,從我看見這張設計圖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那人是你。”
“是,”我說:“你一向了解我,同窗數載,我一直視你為勁敵。”
他笑:“皓然,你何必這樣說話,我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我驚訝:“你姓寧我姓嚴,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不為人知的血緣關係?”
“皓然,除了你,整個寧氏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與我說話。”
“那是因為我並非寧氏的人。”我說:“你可記得,嵐,寧氏曾出高價隻為要我與寧氏所有的人斷絕關係。”
“是,一直以來,你都太介意自己的身份。”
怎能不介意。從五歲開始,就已曉得哪種身份的人我得罪不起。
“皓然,你到底有沒有後悔過?”
“有沒有後悔?當然是有的。”我自嘲地說:“我後悔當初有眼不識泰山,竟不自量力與寧氏未來的當權者糾纏不清,我後悔我有機會在他身上得到好處卻不曉得抓住時機,我後悔我投資了六年的光陰,仍然一無所獲,占不到半點便宜,我後悔死了。”
嵐淡淡地一笑,他說:“我知道,你一向會說話。皓然,你從來不曾認真地回答過我的問題。”
嵐變了。變得更深沉,更難捉摸。
以前我可以輕易地看穿他,隻需一眼。現在,我覺得麵前的人物深不可測。
“皓然,你到底在怕什麽?”嵐問,一直看到我的眼睛裏麵。
“怕?我會怕什麽?”我說:“我以為寧先生此次召皓然前來是為了商談公事。”
我急於改變話題,是因為氣氛已經超出我的控製。而我討厭被動的感覺。
“公事?”嵐重複,語氣竟有點不屑:“是啊,我怎會忘記,原來你我之間還有公事。”
我皺眉,什麽時候開始,嵐已經用這種口氣說話。
嵐不以為意,他輕搖著酒杯裏的酒,說:“好,我們來談公事。皓然,你擅於出賣情報,我想知道,要是什麽樣的價錢,才買得起你獨家的內幕消息。”
“皓然並沒有任何情報可以出賣。”我說。
“是嗎?”嵐說:“真是可惜,皓然,或許你不相信,我會是一個闊卓的買家。”
“那樣真是太好了,不如寧先生考慮一下買別的東西,皓然一定十分樂意出售。”
誰料嵐卻輕哼一聲,他問:“嚴皓然,你早已一無所有,尚有什麽可以出賣?”
我不作聲,嵐繼續說:“那次新世紀收購失敗,最失望的人是你吧。”
我看著嵐,他似乎什麽都知道。
嵐對我說:皓然,現在根本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除了我。
現在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除了嵐。
他的確是這樣說的。
我問哲:“如果有人願意出三億六千萬為我贖身,然後我離開你,你會不會寂寞?”
哲看著我,笑得似是而非:“皓然,你這樣說是不是在勾引我?”
我嚇一跳,誇張地說:“唉呀,看得出來嗎?”
勾引你?你想得美。
“有人願意出三億六千萬為你贖身?嚴皓然,你以為你是誰?”哲不以為然:“現在是下午一點二十分,做夢還嫌太早。”
我不語,這家夥竟敢小看我。不是沒有人願意的,象薑婷,她就願意。
在我被出借的這段時間,我在嵐的公司裏擁有私人的辦公室。
我一直稱呼他為寧先生,他叫我皓然,在外人聽起來,沒有任何不妥。
嵐堅持要我的圖每做好一個步驟就要親自拿給他看,我自嘲地問:
“怎麽,初稿你早已看過,還是信不過?”
嵐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我說:“皓然,工作的時候我從來不開玩笑,寧氏投資在此次計劃的數額龐大,我希望清楚地知道我所用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建設在什麽地方。”
我唯有噤聲。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為他一時三刻召我去見他是因為他有私心。
看來是我低估了他亦高估了自己。
嵐對我說:“皓然,這裏我不明白,希望你能留下來解釋一下。”
我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地方,我說:“寧先生,現在已經夜深,我們可否明天再繼續研究?”
“夜深?”嵐看了看表:“現在不過是晚上九點而矣,距離夜深還有一整晚的時間。”
最怕遇著工作狂,這種老板希望自己的員工最好二十四小時候命,還得全副武裝。我隻不過是他借回來的候補,竟也不能幸免。
我隻好留下來,對著自己的設計圖,象上課一樣,給聽不懂功課的笨學生說這裏要這樣這樣,那裏又要如此這般。
嵐認真地看著我,但我懷疑他是否把我的話聽得進去。我說完,他又會問:“那即是什麽?”真是被他氣死。
結果一個多小時下來,我已經唇幹舌燥,嵐好象沒有聽清楚,他說,皓然,不如你重新再說一次。
我生氣,我說:“嵐,你一直是學校裏麵的高材生,我不相信這麽簡單的地方你會看不懂。”
嵐笑,他說:“怎麽,我又不是寧先生了?”
他故意諷刺我。早就知道他根本不是為了要我解釋設計圖。他以戲弄我為樂。
我不作聲,我收起自己的圖紙,轉身離去。嵐一手抓住我,他說:“你的耐心不夠,這麽容易生氣。”
我麵無表情,我對牢麵前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清楚:“寧先生,我不是你的正式員工,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對我的設計不滿意你可以當麵說個明白,無謂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
“皓然,你的公司出多少錢請你,我出雙倍價錢,你現在是寧氏的員工。”嵐說。
“嵐,在你的世界裏麵到底有什麽是不能用錢買的?”我嘲弄地問。
嵐不怒反笑,他說:“皓然,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在你的世界裏麵到底有什麽是不能用錢收買?”
我驚訝,嵐的確是變了,他變得咄咄逼人,竟如此厲害。
不想反駁,反正沒有人會原諒我的背叛,我也不打算祈求得到原諒。
我要走,他不讓我走,我掙紮,他強製我的掙紮。
“你想要幹什麽?!”我已忍無可忍。
嵐在我的耳邊輕笑出聲,他把我逼至牆邊,製住我的雙手,調侃地說:
“我的居心這樣明顯,你會不知道我想幹什麽?”
不是吧,辦公室性騷擾?
“寧先生,請你自重。”我說。
嵐笑得開心,他說:“皓然,你最愛說煞風景的話。”
“嵐,你可記得清楚,你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是,皓然,所以現在你必須把你欠我的都還給我。”
全世界的人都說我欠他。如果每個被我背叛的人都要我償還,我死十次都還不清。
走神之際竟聽到衣服被扯裂的聲音,我嚇了一跳。
“寧嵐!”我叫,我已經被按倒在地上:“你冷靜一點,我有話要說!”
嵐根本不上當,他輕易就製住我的反抗。他說:“皓然,我現在很冷靜,你說吧,希望你的故事不要太長,我沒有多少時間。”
救命!以前溫馴如小貓的嵐,不見數日竟變得如此有殺傷力,令人始料未及。
“是這樣的,”我盡量拖延時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一件事,這件事是從這裏開始的,但是說到這個開始又不得不提那個……”
“皓然你太喜歡說話了。”嵐根本沒有耐性聽下去:“不如做些更實際的事情。”
不要!我急忙說:“嵐,我還沒有說完!你瞧,那是什麽?”
象小學生經常捉弄同學的把戲,我沒想到嵐真的被分散了注意力,他朝我視線的方向看過去,我趁這個空檔用力推開他,逃出他的辦公室。
我的圖紙散落一地,但我已經無暇顧及。
公司裏空無一人,一切象是早有預謀,我衝到電梯間,但電梯這種東西在你需要它的時候它永遠不為你開啟。
我驚魂未定,衝下樓梯。
嵐根本沒有追出來,我在公司樓下的空地望上去,嵐就站在窗邊,對我微笑。
他喜歡玩這個遊戲。我隱約明白到一個事實,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溫柔的嵐。現在的嵐有足夠的手段對付我。
我害怕。一切超出控製。
回到家的時候,哲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他拉了拉我被扯斷了扣子的衣服,問:“皓然,你剛才和人毆鬥?”
我瞪他一眼,推開他。
誰料哲卻一手把我抓了回來,他問:“皓然,你這是什麽態度?”
“放開我!”我生氣地叫,我已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應付他。
“你命令我?”哲看見我生氣他卻很高興。
“求你。”我突然軟弱起來。
“什麽?你說什麽?再說一次。”哲把我拉得更近。
“求你。”我說,幾乎要哭出來。
哲嚇了一跳,他緊盯著我的眼睛問:“皓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人全部都有虐待狂,我狠狠地對他說:“我剛才不小心踩中了地雷,又無緣無故被瘋狗追趕,還掉進了剛挖好的沙井裏,我這樣倒黴你是否滿意?”
哲想笑,但努力忍住。他當然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他隻不過是好奇。
“皓然,你可以去的地方不過是寧氏,怎麽會弄得如此不堪?”
“你還敢在我麵前提寧氏?”我發他脾氣:“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我?關我什麽事?”
我張開口,卻不知應從何說起,幹脆放棄。
難道我告訴他我被寧氏繼承人看中,考慮收我做填房?
“哲,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咬人了。”我說,一臉的認真。
哲嚇了一跳,趕忙鬆開手。
我逃了開去,哲在那裏疑惑地看著我。
第二天,我依然回寧氏。這一次我準備周詳,重新部署戰略。
我避免與嵐單獨見麵,除非在場有第三者在內,否則我拒絕與嵐接觸。
嵐自然知道我在想什麽,他毫無表示,照樣與其他人一起與我商討設計上的細節,好象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派平靜。
嵐認真地聽著各部門主管的陳述,然後轉向我說:“皓然,我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一臉的澄明。
不知就裏的人會以為他是個好人,他的樣子可以欺騙眾生。
“我沒有意見。”我生硬地說。
“是嗎?”嵐笑:“我以為嚴先生或許會有獨到的見解。”
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一如既往的針鋒相對,嵐又變回平日那個嚴謹而公私分明的寧氏當權者。
散會後,嵐的秘書對我說總裁會在辦公室裏等我。
我猶豫,不知該不該去。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細想之下,也不覺得有拒絕的理由。
我敲響了嵐辦公室的門。
“進來。”我聽到公式化的聲音,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過陰影,總覺裏麵似暗藏著幾十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被引爆。
我拿著自己的圖紙,站在門邊,警戒地看著坐在那裏低頭批閱文件的嵐。
見我沒有動靜,嵐抬起頭來。見我一副要打仗的樣子,他皺起眉頭,說:
“皓然,你這是什麽姿勢?”
你管我是什麽姿勢,反正遇到危險可以全速撤退就好。
“過來。”嵐說。
“有什麽在這裏說。”我說,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嵐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冷笑:“皓然,你怕什麽,難道你以為我會為了你在這裏上演霸王別姬?”
嵐以前說話不會這麽刻薄,他變討厭了。
我上前拉開椅子,坐下,我抱著自己的設計圖,高度戒備。
嵐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靠在椅背上,隨意地玩弄著手中的筆。他把一疊文件丟給我看:“皓然,你自己看一看這是什麽。”
我撿起麵前的文件,看了一眼。
“你今天心不在焉,樣樣都做得錯漏百出,到底在搞什麽鬼?”嵐說。
我收起文件,說:“我再做過,下午給你。”
“嚴皓然,你不夠專心,為什麽?”嵐問。
真是不可置信,這家夥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麽。
見我不作聲,嵐繼續說:“皓然,希望你能夠分清楚公事和私事,我需要的是專業的水平,不要因為私人情緒而影響你的工作表現。”
我氣得七竅生煙,我咬牙切齒地對嵐說:
“寧先生,皓然一定會仔細地記住自己的身份,絕不會讓先生難做。”
“這就好。”嵐笑,一臉興味地看著我。
整個事件裏麵,由頭到尾根本就隻得我一人在獨自投入。對方並不把這當成是一回事,隻有我,杯弓蛇影,如臨大敵,結果成為人家的笑柄。
我後悔,我後悔當初答應黃某人接下這麽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終於弄得自己人也不是鬼也不是,進退兩難。
一做完所有的工作我馬上離開公司,多一秒也不想停留。
我在大街上遊蕩,我不想回家,家裏又有另外一隻冤鬼。我對著商店裏的玻璃展櫃發呆,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嵐在那一頭說:“皓然,快過來,我有事要與你商討。”
留下一個地址,嵐匆匆地掛掉了電話,我還來不及拒絕,已經聽到話筒裏傳過來的電流聲。
他們永遠是這個樣子,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地點,隻曉得命令人。
我很矛盾,不知應不應該去赴約。
嵐現在的行事方式已不同往日,我無法預知他下步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我從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向上拋起然後接住。翻開一看,是圖案。好,我決定圖案不去赴約,字母就去。這是天意,我不可違抗。
剛要向前走,有輛車子在我後麵按響車號。我轉過頭去一看,哲在車裏對我招手說:
“皓然,快上車。”
我奇怪,為何哲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上了車,哲直駛開去,我懷疑地問:“我們要去哪裏?”
哲但笑不語,我靈光一閃,大叫起來:“薑婷?不要!我不去!”
“嚴皓然,你不要這樣看得起自己,”哲不以為然,他嘲諷地看我一眼:“薑大小姐早有新歡,你以為她還會為你等至海枯石燦?就算你現在肯前去獻身,人家還要算一算有沒有空檔安置你,你的大勢已去。”
這麽快?這麽快就式微?我失望。
我不再作聲,無聊地觀望窗外的風景。
原來這個世界並沒有永恒。每個人每件事每樣東西都有一個期限。超過這個期限人會變遷,事會遺忘,一切都會腐爛。
車子在一家豪華的酒店門外停了下來,外麵的風景如此地熟悉。這正是嵐給我的地址。
我被哲拉著走進去,疑幻疑真。
大廳裏燈光華貴,人影交集。
竟然是公眾場所,看來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嵐約我去不知名的深山野嶺。
那黃老板也在場內,一見哲便馬上迎過來招呼:“哲先生,終於等得閣下出現,幾位老板早在那邊廂等候,快來快來,有事請教。”
哲對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自己招呼自己,硬把我帶來,又丟我一人在此,這家夥沒有一點人情味。
哲剛走不夠數分鍾,嵐卻不知從哪裏飄搖過來,他一見我就把我拉了去:“皓然,你怎麽這樣慢。”
剛走一個又來一個,生活真是精彩得很。
嵐帶我進入一個房間,指著牆上的一幅圖說:“皓然,你看。”
我抬起頭來,那幅圖被裝裱得簡單而華貴。草草的風格,已把作者的巧妙構思表露無遺。
那是我的設計圖。
“雖然仍未有成稿,但是大會那邊的人說這設計圖獲獎的機會甚高。”嵐說。
“皓然,你現在已是行內的名人。”嵐比我還要興奮,他拉著我說:“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被動地跟著嵐走,腦中一片空白。
終於等到這一天,我應該高興。我對自己一向充滿自信……一向都……
為什麽笑不出來?為什麽?
我木然,一切那麽不真實。象是灰姑娘,突然得到了水晶鞋。那是與王子相認的信物,有了這雙鞋子,灰姑娘才有機會變成公主。
嵐帶我走上空無一人的頂樓。嵐總是對這種危險的地方感興趣。
冷風迎麵而來,我渾身一震。
“皓然,你可看得見。”嵐指著樓下漆黑的城市,溫柔地看著我說:“你的設計將會影響這個城市,數年之後,你可以站在自己的設計裏麵,再次俯視這個世界。”
影響這個城市?我苦笑,我沒有這個野心。
我甚至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最好永遠也不回來。我討厭這個城市。
是的,討厭,十分討厭。想要撕裂一切般的討厭。尤其討厭住在這個城市裏一個叫嚴皓然的家夥。
我閉上眼睛。
皓然,嵐在我身邊低低地說,你的理想終於快要實現。
全世界都這樣以為,但這不是我的理想,不是,我知道。
在這裏重新開始,皓然。嵐說,你可以在這裏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