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見到哲的時候,他正在與別人談笑風生。

我僵著一張臉站在那裏,橫看豎看也不象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沒想到這家夥竟用卑鄙的手段騙我到此處來。

他已看見我,立即向我招手說:皓然,來來來。

好象我是他家的寵物貓,見到主人手上的小魚就曉得飛撲上去的樣子。

哲給我看一張設計圖,問我:如何?

我看一眼,然後冷笑。

哼,這種貨色。

見我態度如此不屑,席中突然有人說道:

“先生似乎對此圖不甚為意,如有高見,不妨共享。”

我抬頭看了看坐在周圍的眾人,每個看上去都似有點來頭,氣定神閑,深不可測。

這算什麽,考試?

我在桌上攤開圖紙,並不需要說話,隻用筆把幾處地方圈出來。

哲在一旁觀看,隻一眼他就看明白了,因為他在微笑。

說話的那人接過我手上的圖紙,細心地看。

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對我說:

“先生似乎有點才學,一眼就看穿其中的敗筆。”

他這樣說,旁邊馬上有位仁兄顯得極不自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那張設計圖的原作者。

“如果是先生,你會得如何修改這不足之處?”那人目光炯炯,生意人的精明。

我不語,接過圖紙應戰。

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即使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一時三刻作出什麽驚人的創舉,我隻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把自己的構思勾勒出一個大概。

半晌,我已完工。把圖遞給對方的時候,哲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熾熱目光看我。

對方看得仔細,不時還與旁邊的幾位同行低低地交談。

我知道我會過關。一定。

我是那種即使寫不出答案也會在試卷上畫龜的學生。

我不會交白卷。

經過一翻研究,那人終於正式看著我說:

“先生出手不凡,如是行家請報上姓名。”

我笑。鄙人行不改名,座不改姓,法號一指蟬師。

正要說話,誰料哲卻在那頭開口說道:

“讓黃老板見笑了,此人不過是我新聘的私人助理,閑時幫忙處理些雜事,實在不敢與黃老板高薪禮聘的專才相比。”

私人助理。聽見已經想反胃。

這家夥對得住天地良心,他企圖埋沒我。

我站起來,一刻也不想留在此處。

哲隻伸出一隻手,便已不著痕跡地擋了我的去路。

他低聲地對我說:皓然,你還不能走。

我惡意地瞪著他說:可惜皓然既不曉得唱歌,也不懂得跳舞,留在此地平白敗了先生的雅興。

哲並不以為意,隻說:嗬,好厲害的一張嘴。

承蒙閣下教誨,我冷冷地說,站起來又要走。

哲不作聲,在我背轉身去的時候,他隻淡淡地說:

三億六千萬。

我馬上象中了降頭一般僵在那裏。

是的,我怎麽會得忘記了。

我身上皆布滿細小不見的絲線,哲隻需輕輕扯動,我便要隨他的意思行動。

一直倚在哲身邊的那位漂亮的女子好奇地靠過來,她問哲:

“你剛才與他說了什麽?三億六千萬是什麽來的,咒語?”

哲但笑不語,我卻瞪著那個女子。

但那女子根本就不曉得,她的一雙媚眼直直地勾纏在哲的身上,象蛇一般。

我木著臉坐在原來的地方,聽著哲與他人談天說地,虛情假意。

你說苦悶不苦悶,我聽見哲在電話裏對我說得石破天驚,還以為他出了什麽意外,奮不顧身飛撲過來救駕,他卻這樣對我。

席間我離開廂房到外麵的陽台上透氣,剛才一直倚在哲身邊的那位女子跟了過來。

女子及腰的長發在夜風中飄搖,唇色豔紅,麵容粉白,象聊齋裏的鬼魅。

“哲先生的私人助理?”那女子一開口就打算探聽哲的私隱。她自然知道要從哪裏開始著手,我成為她的目標人物。

“是。”我想了想說:“算是吧。”

那女子微微地笑,把我看得毛骨悚然。

“不知哲先生是否已經有中意的人?”那女子問。

她轉彎抹角,也不過是想要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成為戴安娜皇妃。

“有。”我說。

果然,她一陣色變。我繼續說:“哲先生喜歡美國總統克林頓,喜歡創作叮當的藤子不二雄,還有勾引唐僧的白骨精。”

那女子笑了起來,她微嗔地瞪我一眼,似有萬種風情:“沒想到哲先生的私人助理這樣會說話。”

“不曉得哲先生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孩子?”她問,身子似有意無意地靠了過來。

“我不知道。”我不自然地站開了一點。

“怎會?”她步步進逼,我退至牆邊,已無去路。

“怎麽不會?”我說:“我也不過是區區的一名小助理而矣。”

“哲先生很器重你,我看得出來。”那女子目光銳利,象是要把我給吃下去。

她說:“你不老實。”

我不知為何自己會有心虛的感覺,誰知那女子下一秒竟對我說:

“我知道你與哲先生的秘密,三億六千萬。”

我嚇了一跳。

這句話充滿語病。

“三億六千萬是什麽?”我問,裝傻。

“咒語呀,難道不是?”

“怎麽可能,小姐你定是聽錯了。”我說。

見我不肯承認,她也覺得沒有意思,她說:“哲先生的私人助理想必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物,小女子日後或會有事相求,隻望先生到時能與小女子賣個方便。”

這麽快就有陰謀?我隻得說:“是是是,一定一定,無問題無問題。”一邊已經轉身走人。

走到一半,還聽見她不死心地在我身後又說了一次:“三億六千萬。”

真要命。

她死不信邪,以為指著我說一聲“定”,我就真的會定在那裏,並可任她胡作非為。

神經病。

不懂得為何世上竟有這種生物,她的智慧與自身的美貌還有頭發的長度都不成正比。

我走進大廳,正好一頭撞上出來找我的哲。

“皓然你跑到外麵去幹什麽。”哲扶正我問。

他不高興,是因為我不聽他的指示,這麽快已經開始對我管頭管腳。

“我看見外麵有位漂亮的小姐。”我說:“她對我說她喜歡哲先生你,我不忍心見她受這種相思之苦,於是教她束縛哲先生的魔法。”

“魔法?什麽魔法?”

“我對她說,你隻需對著喜歡的哲先生本人說三聲:你這個卑鄙小人,哲先生定必鎮驚莫名,馬上對來者一見鍾情,你說神奇不神奇。”

“皓然你在胡說些什麽。”哲並不欣賞我的笑話,他拉著我說:“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帶我去見客?”我著急地說:“不行不行,我還沒有穿上今天新買的那條鑲了寶石的紅裙子!”

“皓然,你給我認真點。”

“哼。”我不屑。

我現在隻不過的哲麾下欠債三億六千萬的奴仆,此刻由他來發號施令。

我被動地跟在哲的身後,興趣缺缺。

哲帶我進入一間裝飾豪華的房間,這房間裏麵的擺設並不多,但每件皆屬精品。

房間裏麵坐著身穿華服的客人,我一入去就想馬上從進來的地方調頭離去。

哲攔著我,我幾乎是被扯著進去的。

我討厭這裏是因為我在這裏見到了不想見的人物。

那位薑蜘蛛女士,此刻正對我笑得甜蜜。好象有幾十盞舞台射燈打在我的身上,我獨獨站在那裏的感覺。

我皺著眉幽怨地看著哲,象極小孩子要求模型汽車卻得到彈跳棋一樣。哲自然曉得我在想什麽,他對我笑,隨後又轉開視線。

這家夥見死不救。

當然,除了那位薑蜘蛛女士之外,在場還有其它幾位看上去身份不凡的客人。哲拉我坐下,我別過臉去,最討厭對著一屋子的牛鬼蛇神。

是賭局,桌子上麵放著幸運輪。

人已到齊,席中有人問道:“薑小姐,你想如何個賭法?”

姓薑的女子嫣然一笑說:“老規矩。”

真不明白有錢人是如何過日子的,他們好象有永遠花不完的時間和金錢可以浪費在這夜夜春宵之中。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樂得看著鈔票在自己手中焚燒殆盡最後化為飛灰,這是他們的嗜好。

在他們的世界裏,錢都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真的羨煞旁人。

“皓然,今天由你來代替我。”哲說,給我一大堆籌碼。

我看他一眼,見他一臉高深莫測,不知在想些什麽。

“輸了怎麽辦?”我問。

“沒關係。”他說。

這是什麽意思?我皺眉。

何必這樣來浪費,倒不如幹脆用鈔票直接扔到我的臉上來,隻要麵額夠大,我自然會跪在地上一張一張地去撿,我不會介意。

哲不在乎輸,他說沒關係。

但是“沒關係”的後麵還有沒有下文?最怕他說:沒關係,輸了的話在你的人工裏麵扣。

我現在可是驚弓之鳥。

好,既然你不在乎,我自然也不在乎。

我把籌碼分成三份,我要得在三局之內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你也耐何不了我。

□□開始轉動,人人皆注視著在盤中滾動的小鋼珠,唯獨那姓薑的女子眼光始終緊盯著我。

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隻想快快輸個精光好可以離開這座豪門深宅。誰曉得三四局下來,我不但沒輸一子,還連連有所斬獲。

真叫人生氣,平時我的運氣不會這般好。

於是我把贏回來的籌碼重新分成三份,我就不相信我想輸錢也輸不出去。

那個姓薑的女子低聲吩咐身邊的侍者,讓他調酒。

有錢人都喜歡在豪賭的時候喝酒。那侍者拿著銀製的調酒器,左右搖晃,一會兒已經有顏色鮮豔的飲品被調製出來。

侍者把調出的酒分成兩半,一杯遞給那姓薑的女子,另一杯竟送到我麵前。

我嚇一跳,這是什麽意思?為何隻有我受到特別的待遇?

這時哲在我耳邊輕輕地說:皓然,這杯酒你最好不要拒絕。

連哲也這樣說,為什麽?

“哲,你今天帶了個厲害的朋友來呢。”姓薑的女子淺淺地用唇觸碰著酒杯:“不介紹一下嗎?”

哲也笑,他說:“哪裏,皓然也不過是我新聘的私人助理。因為覺得近來賭運不佳,才會想要借他人之手來討個意頭,希望薑小姐不要介意。”

“怎會。”她對哲說,又向我舉了舉杯子,說:“皓然,很高興認識你。我姓薑,單名婷。”

薑婷。這名字總好象在哪裏聽過。

賭局繼續,不曉得為何我桌麵上的籌碼越來越多,總不曾少過。

我越來越煩燥,無論他們如何轉換形式,最後還是我在贏,甚為無趣。

局終,我大獲全勝。他們紛紛開出支票。

接過支票的時候我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扯著哲的衣服問:“你們賭多大?這上麵到底有幾個零?”

哲笑,因為我太天真,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

哲開車送我回家,因為我雙手顫抖,根本無法駕駛。我甚至不敢相信我剛才揮金如土。

“如果我剛才全部輸掉怎麽辦?”我坐在哲的身邊問,我不相信他竟可以這樣不在乎。

“損失慘重,但不致於破產。”他說:“皓然,你不可能會輸。”

“你憑什麽那樣肯定。”我問。

哲看我一眼:“因為莊家不會讓你輸。”

“莊家?”

“是,薑婷。她是整個賭局的莊家。”

“那即是什麽?”

“你不知道?皓然,她是城中首富,這種賭局對她來說不過是飯後的娛樂而矣,她每晚設宴款請各界名流,夜夜笙歌,皆為消遣。”

“這女子是個傳奇,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發跡的,如果你哪天急需大筆資金起死回生,隻需接受邀請到她的夢城堡來,她要是看得起你,那張賭桌便是你的聚寶盆。”

見我一臉惘然,哲便打了個比喻:“有沒有玩過大富翁的遊戲?假設你和我都是參加遊戲的棋子,她就是遊戲中的銀行家。”

聽起來那位姓薑的女子實在不得了。尤其她如此年輕美貌,身後還有這種神話襯托。

因為我都不說話,於是哲問我:

“怎麽,嚇了一跳?”

“是,”我答:“的確是嚇了一跳。”

“薑婷對我說,她在大廳裏遇著一個有趣的人。”哲笑:“我聽她的形容,馬上已經曉得那是誰。”

我不作聲。真是不可思議,他竟拿我當搖錢樹。

更可惡的是,我幫他贏錢,他不分我一半。

我又想起了剛才那棟豪華如同魅影般的屋子。那是薑婷的諾亞方舟,每晚十二點過後公主會在上麵舉行舞會,所有的客人都要在公主的注視下不停地跳舞,直至黎明。

公主隻需跟隨自己的喜好行事,喜歡一個人,或是不喜歡一個人。

被選中的人可以選擇與公主跳舞或是得到一箱黃金。

公主問:你想要我的心,還是想得到一箱黃金?

邀舞的人想也沒想,回答說:我要先得到公主的心,然後請公主帶著那一箱黃金嫁過來。

真是典型的現代人模式。公主聽了十分開心地嫁了過去。

世上所有的浪漫皆需要金錢來營造。既然得到了公主的心,自然要用那一箱黃金來維持與公主的浪漫。

如果沒有錢,公主也隻是普通的女子一名。公主又怎會不懂得這顯淺的道理。所以她不會介意,如果對方說:我隻想得到你的心,其它的我都不要,那個人必定嫁不過。因為他不切實際,心口隻得一個勇字。

這種人在現代已經不受歡迎,女孩子喜歡花言巧語的男子,但同時他得每月按時繳交家用,一分錢也不能少。

象薑婷,這個世界能有多少個薑婷。

或許她是快樂的,她在別人眼裏無可挑剔。

美貌與金錢,天底下女子的所求。

隻要她是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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