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洞外

乞力馬紮羅的雪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沐雪喬的眼淚也已經流幹。因為長時間的坐在地上,她的雙腿都開始麻木起來。

房間裏安靜的隻能聽到她的呼吸,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裏,她收獲最大的就是習慣這種死一般的沉寂。

尹涵之在全國最大的跨國商業零售集團蘇氏百貨當副總裁,蘇氏百貨從創立至今已經超過了八十年,在全球四十個國家和地區開設了超過200家的分店。尹涵之平時的工作非常繁忙,是個典型的工作狂,因而今天早上當沐雪喬看到他還在家時就顯得非常吃驚,要知道他平時不到七點就必定出門前往公司。

除了是工作狂,尹涵之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以他們的話來說就是PUA。幾乎每晚他都會和固定的兩個朋友閔潤爵、何西棠一起去Top?One喝酒找女人。沐雪喬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就是Top?One,而和她搭訕的那個男人則是他的一個朋友,閔潤爵。

一個星期有七天,沐雪喬能看見尹涵之的次數通常不超過三次,他不是埋首在工作之中孜孜以求,就是躺在某個溫柔鄉中醉生夢死,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是卑微的,因而隻能默默等著他回來,不能抱怨不能強求,甚至連詢問的資格都沒有。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英俊、溫和、耐心、能幹。她一點都沒有說錯,這樣一個霸道的男人是溫和與耐心的,至少對其他女人是這樣。但對於她,他的微笑就少之又少了,最多的就是嚴苛**的約束她的感情。

但她很滿足,因為至少他能留她在家,慢慢等待他的回歸。她不去約束他,不去麻煩他,這些都是他最厭惡的事情,她不想做那種他厭惡的女人。

“傻女人!”

沐雪喬又一次罵起自己。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雙腿,從地上慢慢爬起。床邊的那個卡通台燈依舊眯著眼睛在笑,她用手指點點它的腦袋,溫柔的笑著。

房間裏的氣味還是她當時喜歡的,甜絲絲的帶著蜜糖的誘惑。她記得他很不耐煩的告訴過她這樣的氣味讓他頭疼,但他還是一直沒有換掉。被單枕套還是她原來從蘇氏百貨買回的那種款式,純白的底色上繡著金色的花紋。這個他倒沒有反對,隻是撇撇嘴提醒她要常換常洗。

爬上床去,將手伸進床上的櫃子,那個東西原來還在。她將他的照片放在水晶的相框裏,一旦他晚上不回來,她就拿出來看一會兒,然後徒勞的說一句,“涵之,晚安。”

說到尹涵之這個名字,她曾經從他朋友的口中得知了來曆。

他高興時會帶著她一同去Top?One轉轉,玩一個無聊到極致的遊戲——她在一邊坐著,等著看他能在一個晚上得到多少女人的電話號碼。

那個晚上她也是一樣的坐在角落,看著他周旋在一個又一個女人之間,心裏微微有點疼。

“西棠,你說涵之對雪喬到底抱著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閔潤爵永遠都是快人快語、一張嘴就能看到嗓子眼的人,絕對不會因為顧及當事人在場而停止他的大嘴巴。

“潤爵,你收斂點,雪喬還在呢!”何西棠急於跳過這個話題,他很清楚尹涵之是個什麽樣的人,讓他找女人很容易,愛一個女人很難。

沐雪喬看著他們倆,尷尬的笑了笑,“沒事的,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

閔潤爵哈哈的笑起來,“西棠,你大驚小怪個什麽事,這個問題我打賭雪喬一定也想知道!”

閔潤爵說得不錯,這個問題確實一直困擾著沐雪喬,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那個答案會讓她失望。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多事呢,傻瓜!”何西棠不去管他,自顧自喝起酒來。

“那你千萬不要和一個傻瓜爭辯,否則別人會搞不清到底誰是傻瓜!”閔潤爵的心裏自然不甘,這就來反咬一口。

沐雪喬有點著急,這兩個人關顧著鬥嘴,還說不說關於尹涵之的事情了啊?

“雪喬,”閔潤爵坐到沐雪喬的身邊,不斷湊近著她,“你千萬不要相信那個尹涵之,他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四處留情——不如你跟著我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沐雪喬原本就冷酷的臉上又添了份驚訝,表情怪異的看著哈哈大笑的閔潤爵,他這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呢。

“雪喬,別理他,”何西棠及時出來打圓場,“一個人腦袋空空不要緊,關鍵不能進水——他就是那個腦袋既空又進了水的,你信他呢!”

雪喬點點頭,淺笑著。

“哇,雪喬,你笑起來更美了!”閔潤爵立刻擺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咬咬食指,恨恨的說著,“不知道那尹涵之使了什麽詭計才把你這個大美人騙到手,唉,我們卻隻有看的份。他還不惜福,到處找女人!”

雖然話說的義憤填膺,語氣中卻沒有一點對他的責怪。他們都是一類人,沒理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罵自己的道理。

沐雪喬看著遠處正和一個妖冶女人耳語的尹涵之,心裏的失落更大了起來。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親吻那個女人的同時,將眼神瞄向她。四目相對,她卻先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其實已經很難得了,”?何西棠淺抿一口酒,拉過緊靠沐雪喬的閔潤爵,“你什麽時候看見涵之把女人往家裏帶了,雪喬她是第一個!”

“這倒是,”閔潤爵這才顯得正經一點,搶過何西棠手裏的威士忌喝了一口,“我還是不喜歡這種酒!不過話說回來,涵之現在的改變太大了,和念書那會兒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何西棠點點頭,“你還會說成語,真看不出來!”

“邊兒去,邊兒去!”閔潤爵趕鴨子一般向何西棠揮揮手,然後還是色迷迷的看著雪喬,“涵之念書的時候不要太乖,除了學習什麽都不管的,哪裏像那個何西棠,整天跑出去泡外國妞,一到考試就抓瞎!”

何西棠仰天長歎一聲,他真沒想到這個男人連說瞎話都不用打草稿的,“明明是你帶壞我的好不好!”

“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啊!”閔潤爵用手指著何西棠的臉,一臉輕蔑,“誰能想到啊,現在的尹涵之竟然比這何西棠還要花,痛心哪,祖國還依靠你們呢!”

雪喬看他們那麽逗,笑容更明媚了一些。

閔潤爵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偏偏何西棠一直不理,也隻能自說自話起來,“雪喬,涵之有沒有告訴你他的身世?”

“身世?”說得玄乎神乎的,沐雪喬搖搖頭,他們之間的談話一向很少,這麽**的話題,他是不可能會告訴她的,“什麽身世?”

何西棠連忙捂住閔潤爵的嘴,“你瘋了,這種事情隨便亂說什麽?”

“唔——唔——”閔潤爵掰開他的手,“雪喬又不是外人!”

“好吧,我不管了,被尹涵之知道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沐雪喬一頭霧水,心中的那股好奇卻被調了上來。

“切!”閔潤爵不理會何西棠的阻止,“涵之是一個私生子!”

“什麽?”她沒有聽錯吧,私生子?

何西棠一敲腦袋,這個大嘴巴還是把這件事和盤托出了。

“聽他講他的父親是一個商界大亨,年輕時也很風流,後來遇見他的母親一見傾心,隻是後來被迫娶一個富家小姐,隻能留給他們母子倆一大筆錢作為補償。”

沐雪喬點點頭,“他知道他的父親是誰嗎?”

“不知道。”閔潤爵聳聳肩,這個問題他也很想知道。

“那他應該很恨他的父親吧。”父親——這個詞讓她覺得陌生,她努力集中精神看著閔潤爵,極力忽略這個詞帶來的不適。

“相反的,他一點也不恨。如果你見過他的母親就會發現,她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完美的中國式母親。”

何西棠瞪他一眼,接過話茬,“你別看他說得這麽不正經,但卻是實話。涵之的母親幾乎有著中國傳統女性的一切優點——”

“對啊對啊,賢良淑德、蕙質蘭心、溫柔可親……哎呀,反正隻要是女人的優點她都占了!”閔潤爵打斷了何西棠的話,劈裏啪啦的倒出這些話。

“所以她才給涵之取了這個名字,涵之涵之,就是要他學會包涵一切。”

“涵之——原來是這麽回事。”說歸說,沐雪喬想得卻不是這一點,尹涵之有那樣一個母親做範本,將來的妻子也一定會找那樣的吧,很明顯,她不符合,“我好想見見她。”

“不可能了,”閔潤爵搖搖頭,言語裏滿是歎惜,“他母親去世好幾年了。”

“好像就是從那時起,涵之才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PUA的,母親的去世給他的打擊太大了。”

何西棠的話讓閔潤爵很是讚同,“Bingo!西棠,今天你囉嗦了那麽多,就這句有腦子!不過,也有可能是涵之忍太久了,你想想,一個男人的身邊長時間沒有女人,正常嗎?”

“色狼邏輯,你少拿這個作為你好色的借口!”

“有本事你一年不碰女人,否則咱倆誰也別說誰!”

這兩個人又掐上了,沐雪喬卻沒興趣聽下去了,因為尹涵之正在向他們走來,一臉誘惑的笑容,眼波裏滿是挑/逗的性感。

“在聊什麽?”他剛剛有一直注意著他們,閔潤爵貼著沐雪喬而坐,她還一直都淺笑著,他的眼睛微微刺痛著。

“泡到幾個了?”閔潤爵的話中滿是調侃。

“放心,一定比你多!”尹涵之隨意的回答著,卻注意到雪喬眼中一閃即逝的難堪,他用手摟著她的肩膀,在她的臉頰印下一吻。

“自負的家夥!”

“剛剛在說什麽,聊的那麽開心。”他還是糾結在這個問題之上。

“你自己問他好了,”何西棠指一指閔潤爵,“他把你的老底揭了!”

閔潤爵討好般的笑著,“涵之,雪喬又不是外人,我說說你的事情給她聽,你總不會怪我吧!”

尹涵之看著心虛的沐雪喬,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濃烈,“你是不是要把那些事告訴和我有關的每個女人?”

沐雪喬在他的懷裏不安的動了一下,仿佛她變成了一個隱形人,任憑他們怎樣取笑都不必顧忌到她。

“怎麽可能!我是看雪喬太悶了,這個世上也就隻有你才會放著她這樣的美人不管,四處找那些庸脂俗粉圖新鮮了!”

“誰說我不管的,”尹涵之將手摟的更緊些,他感覺到了沐雪喬的異樣,“我一直都看著她啊!”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沐雪喬聽起來卻分外刺耳,他們又在取笑她?

“你愛她嗎?”

沐雪喬隻希望閔潤爵能趕緊閉上那張嘴,他今天別是喝多了吧,一直顛三倒四的說著話。

“我當然愛她了!”尹涵之說得很快,拿眼睛看著冰冷的沐雪喬,“雪喬,我愛你。”

沐雪喬的雙唇輕輕抖動著,眼神飄忽不定,尹涵之一定在戲弄她。他輕率的語氣,雅痞的笑容,即使她再天真,也讀得懂這種輕蔑的嘲笑。

“說你愛我!”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眼神柔軟的像是溪水,但這語氣卻堅定的讓人壓抑。

沐雪喬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把她當成了征服的對象,目的就是讓她深深陷入愛中無法自拔。至於他會不會拉她一把,救她上岸,這就不是她能主宰的事情了。

她低下頭來,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