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上路·爭搶·開始

第6章 上路·爭搶·開始

?“你還活著?”這是傑克警官見了我的第一句話,隨後他搖搖頭,“我想也是,我總覺得你不會死,這件事鬧得挺大的,局裏的結單報告說是筒子樓年久失修了。”

三更半夜,我站在獸醫店的門口敲開了他的大門。一天的東躲西藏讓我饑腸轆轆,我必須吃東西了,然後離開這裏。如果沒有什麽留戀的話,就離開吧。而他是我唯一想到能聯係的人,就算他會把我的蹤跡報告給那個家族來拿獎賞(我不認為他們還在通緝我,他們一直隻看見了庫洛洛一個人),我也已經離開了。

“我想吃些東西,希望你能幫助我。”我禮貌道,“我會馬上離開,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困擾,沒有人發現我。”

傑克看了看周圍讓我進了房間,他拿出幾個水果:“說吧,你打算去哪裏?早就看你這個小孩不一般了,不過惹出這麽大個亂子不一般得過了。”

知道別人剛死了爹媽,還這麽譏諷,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我吃掉了兩個蘋果梨完試探道:“傑克警官對原因沒有興趣?”

“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看你的眼神快凍死人了怎麽敢再問?”傑克撇撇嘴,“看你的樣子,是有了打算了吧?”

“嗯。”我悶聲悶氣翻了下前天去和弟弟買書的書包,裏麵除了漫畫書隻有一部半導體錄音機。

“什麽打算?”他突兀地伸出手來想要摸摸我的腦袋,被我警覺地閃了過去,於是他隻得作罷,“你已經沒有家了,我……能讚助一些錢吧。”他倒也是好心。

我搖搖頭表示不需要:“打算的話,嗬嗬。”後麵隱去了話語,“錢已經不需要了,如果你能多提供一些食物的話,我會更高興的。”對於這個警官,我的信任是有限的。

“你要去哪裏?”他拿來幾包餅幹疑問道。

“隻有一個地方,“我把餅幹裝進書包裏,“流星街。”將漫畫書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你有毛病嗎?想去死啊?”他一陣激動。

我再次抬眼看了看他:“你知道這裏也很有問題吧。”

“小孩子哪裏會知道這些?我也是以前經手過一個案件……”他有些急得跳腳,隨後倒也冷靜了,“……那地方,還是別去了吧,你不用這麽自暴自棄。”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蹲在垃圾桶就對了是吧。”說著就要背著書包離開。

他歎了口氣:“那你隨意吧,我燒柱香保佑你全屍。”

“謝謝了。”我舉手打了個招呼,“若我還能活著出來,我一定來謝謝你的餅幹。”

出了門,冷氣撲麵而來。傑克從裏麵追出來,拋了一件灰色毛衣給我:“雖然知道毛衣也是一去不複返了,但是還是希望你能穿著它多活一陣兒啊,剛買的,物盡其用。”

我生硬地擠出了一個笑,這是兩天來的第一個表情,隨後消失在了傑克的視線裏。

打算什麽——是那夜就決定好了點。命運這東西,已經不可信了,但我依然會勇敢地活下去,憑著庫洛洛的身份。然後把那些傷痛,統統還回去。

報仇。

這個字眼將一直支撐著我走下去。

清晨六點鍾左右,青色的薄霧彌漫,垃圾車來到了鎮上,工人戴著厚厚的口罩將垃圾裝在後箱,箱口就這樣一直開著,我躲在遠遠的一直尾隨,直到他們走完鎮上所有的地方,我跟了上去,扒著車的邊緣部分一個箭步躍了進去。

腥臭氣讓我一個惡心,空嘔了一陣,我小心扶著卡車的邊緣將頭探出去猛一陣咳嗽,卻不想咳出了眼淚。垃圾中的細菌橫飛,必須做好措施防止進入口腔過多。我扯了一截袖子在臉上係緊,還是受不了那細微,眼睛也熏得直流淚。

這樣下去,在到達流星街前必然要死在這裏。

一路忍到垃圾分廠,自己率先跳了下去,瘦小的身軀很容易就能藏在卡車的大輪胎旁,我看了看眾人忙碌的身影,隻得小心翼翼跟隨著卡車移動:它將要倒車然後傾倒垃圾。

隨著垃圾倒下,我的身上沾滿了灰塵,眼看著唯一的庇護垃圾車就要離開,我正愁怎麽繼續隱藏身子,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去流星街的?跟著垃圾就行,他們不管。”

我踉蹌了一下,現在去流星街怎麽和賣白菜似的?看了一眼說話的中年男子,他側坐在一處已經堆高的垃圾堆下,脖子有些歪。這樣的姿勢長期坐著要不會僵硬。

“受傷了?”我隨口甩了一句,警告他自己已經知道他的底細。看著頭頂的的垃圾車就要離開,我一狠心躥了出來暴露在工人們的眼皮子地下,他們穿著防護服抬頭看了一眼我,果然沒有理會。

“你個小鬼。”男人眯了眯眼,他灰色的頭發,眼眸狹長,“你這張臉到了那裏不出幾天就會被盯上。”

我決定遠離他,剛走了幾步就覺得腳下一軟險些被絆倒,隨即腳下的東西開始輕聲哭了起來。低下頭一看,是個被丟棄的嬰兒,眼睛沒有睜開,整個身子灰蒙蒙的,裹住的繈褓已經鬆開開了。

它的手指粘合著,好像鴨蹼一樣,但其實動個手術就可以把它們分開。

它會活下來,然後長大成人,或許會變成垃圾堆角剛才那個男人那樣的人。

但它現在隻是一個嬰兒。我突然記起書中的幾句話:垃圾、武器、屍體、嬰孩……這個世界舍棄的任何東西,這裏的居民,也會全部接收。

我繞過嬰兒,開始翻找垃圾堆中的東西,現在我手裏隻有一把鉛筆刀。待我低頭翻找垃圾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男人已經知道了我的底細,這張臉的信息,他會不會將我出賣?隨即我就否認了這一觀點,流星街非常大,我遇不遇見他還不好說。而且我不認為我價值那麽大,隻是一張好看的臉而已。

後來,這裏的垃圾被分了類,一部分可以回收的會被收走,另一部分無法回收的隻能繼續運往國家垃圾總集中處理中心,這是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在到達處理中心時(這是一個海邊城市),隨後所有的垃圾被裝入了特殊的集裝箱,箱的裏層有一層噴了塑化瞬間變為覆膜的保護,防止各種垃圾腐蝕鐵板。

我坐在集裝箱上,海風吹得衣服翻卷起來,頭頂上是幹淨的天空,柔柔軟軟的白雲似乎一揉就會變成球,好像懦懦的棉花糖。屁股底下的集裝箱是Z區上百個箱子中的一個,而Z區是二十六個字母中最末尾的一個,你可以想象出船的巨大來了。

船員不多,那些來回走動的人都不是善類:被黑道追殺的人、失手失意的殺手、國家的殺人犯、流浪漢,也許還有獵人吧。我離他們遠遠的一直自己一個人,沒有和人接觸,整艘船上像我這樣的小孩子不多,我極有可能受到注意,而作為孩童的我則根本沒有可以組成團隊的價值。

這決定了我一開始就與他們不平等。所以我把臉上抹了泥,盡量低調。

早在國家垃圾總集中處理中心時,我曾幻想過自己也許在這所城市可以留下來,乞討或者其他的方式生存下去,流星街的危險與黑暗是所有人都聽說了的,我不可能對不可知的未來沒有任何恐懼。

但一直這樣被人壓在下方,還是後來會以其他方式死去?這都不是我的選擇。

深藍色的大海溫柔地波動著,在陽光的照射下遠處的海麵被映成了碎金色,閃閃發光的小金點晃了眼睛,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暖。我躺倒,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陽光的溫度。

活著多好。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做命運的強者。

一個月之前的事件已經成了一根刺駐在心間,想到時會痛,但更多的精力與渴望都已給予了未來。

黑夜中,船體一震,我在集裝箱裏一個激靈醒來,一個月來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雖然對防敵很好,但同樣睡眠質量卻在降低,一直是淺眠不敢真正睡著。

集裝箱被我用撿到的化學溶液腐蝕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隻容我自己爬進爬出,而現在整個船體上都在震動,一陣喧嘩腳步聲混雜著,我預感到:船到岸了。

馬上船上的機器就開始運作,會將集裝箱打開,所有的垃圾都會被傾倒而下。不過這次的終點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雖然是船載,但我們這次到達的流星街是海岸邊。

我總以為會有卡車或者飛艇空運,後者是一種可能,但造價太高,如果是處理放射性物質和化學試劑時還可以考慮……但已經沒有時間想這些了,垃圾轟隆隆傾倒的聲音蓋過了其他。

哧溜從箱子裏爬出來,我背上書包,滑下集裝箱,在黑夜中貼著一溜集裝箱奔跑在由集裝箱組成的小巷子裏。大船沒有通往下麵的甲板,但之前在船上探測了地勢,船尾處都有懸索繩梯。待跑到那裏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是多麽的錯誤,船上的人要往下逃,船下的人要往上爬。

一片打殺的聲音傳來,我腳步一緩,打算是否能僥幸逃下船。

船尾懸掛繩梯的地方現在一片混亂,我剛轉過拐角就感覺到一個人從我旁邊跑過,我腿一軟,他手裏拿著的刀片貼著我的脖子滑了過去,但在見我是小孩子時手下一鬆。冷汗從我額頭上冒出,一步錯就會步步錯,或許來再錯的機會也沒有,直接就這樣被抹殺在黑夜中。

我開始往回跑,在一個岔口轉了下步子貼近另一側的船體,那裏有兩艘安全救生筏。我的腳步始終慢了一步,那裏已經有了一個人,他看著救生筏發愣。

我握緊手中的刀子道:“一起下去怎樣?”說著緩緩靠近他,救生筏很大,他在我的另一頭,距離五米左右。我猜想他可能不知道如何解決那些繩索,便握緊刀子開始割粗*大的繩索,不過幾下之後我就放棄了,船員們早就有準備了,我看到一條拇指粗細的鐵鏈鎖住了救生筏。

“救生筏目標太大,你有那個能力?”男人看了我一眼,一掌拍碎鐵鎖。

我傻站在原地,我忘了這裏是流星街,當新的垃圾傾倒時勢必會有眾人擁擠搶垃圾,然後這樣大的一個救生筏必定會成為目標,而且最致命的是:它有著熒光,在黑暗中會散發著明黃色的光芒。

而男人這樣一掌拍碎鐵鏈的強者,當然不會在爆發混亂的時候照顧我,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就算沒有鐵鏈我自己開了救生筏下去也必定會死。

我渾身發冷,突然發現每一步都是死亡。隨後看著男人扯斷繩索放下救生筏,翻過護欄跳了下去。

活下去!振作起來!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既然有人知道救生筏,這裏一會兒也會非常混亂。

我將最後的目標寄托在船錨上,那裏一次隻能通過一個人,雖然不可忽略的是同樣會有戰鬥,但並不是混戰。拐過一個集裝箱,腳下不知是什麽**,粘人。血腥味撲鼻,我覺得這沒有另一個答案。

腳下被絆了一跤,人立刻摔了出去,剛扶著集裝箱爬起來就發現自己扶著的集裝箱動了,馬上我就暴露在船上唯一的一盞大燈下,集裝箱被機器拖起開始轉移傾倒,慘白的燈光打在我的臉上,也打在甲板上。

看到有人衝我跑過來,我已經不用思考起身就跑。

握著冰冷生鏽的欄杆,我張大口呼吸著夜裏的冷空氣,心肺已經承受不了,口腔中有血腥,天知道剛才跑得多快。還好,沒有人跟我搶,感覺到船錨上傳來的震動,我手指顫抖了一下,下麵在有人往上爬!

再聽聽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咬牙,我如果往下爬戰鬥形勢十分不利,會在半路被殺死,一定的,沒有人會願意有人擋住自己的路。如果退回黑暗中讓身後奔來的人戰鬥,自己又要等到什麽時候?能保證人多了還有機會再靠近船錨嗎?

流星街的第一夜給我上了難忘的一課。

死亡和活著,選一個。

我想我已經開始習慣,麵對所有的選擇,任何事物都可以忘卻,隻需要記住:

“我要活下去。”